龐啟帆

那天下午,我正在廚房做飯。16歲的兒子安東尼以最快的速度沖了進來,我警惕地抬起頭。安東尼正處于青春叛逆期,最近我們每次見面氣氛都很緊張,爭吵隨時一觸即發。這次又會是什么問題?音樂?朋友?我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
“媽媽,比利·寇根有一條銀色的褲子,我也要一條。”
“為什么?”
“比利·寇根是‘碎南瓜’樂隊的主唱,而‘碎南瓜’是我最喜歡的樂隊。”安東尼瞪大眼睛看著我,似乎在跟一個外星人講話。
這些天,我們兩個為了“碎南瓜”樂隊而鬧得不開心。我看了安東尼帶回家的“碎南瓜”樂隊的每張CD里的歌詞,指出每一個我覺得有問題的句子,我搞不懂他的這種追星行為。
安東尼跟我說好話,央求我,我全都置若罔聞。看到我不為所動,他一屁股坐下來,然后把臉扭到了一邊。
“你到哪兒去買?”我沒好氣地說,“可能全城都沒有賣。”
“那我就自己做,但你要借錢給我。”
“忘了它吧,這輩子你大概就只穿一次。”我斷然拒絕。
令我想不到的是,第二天下午,安東尼提著一個白色的大包走進了家門。看著他把那個大包扔到桌子上,我知道我輸了這場戰斗。“一米布6美元98美分,”他笑著說,“我向朋友借的錢。”
安東尼不但買了布料,而且連做衣服所需要的別針、紙樣、襯布、拉鏈這些材料也全都買齊了。“媽媽,現在我該怎么做?”他迫不及待地問。
安東尼13歲時,在他的強烈要求下,我教過他縫紉。學會縫紉后,他自己親手縫制過一件背心、一件襯衫和一條當時流行的褲子。
我暗嘆了一口氣,不情愿地在舊餐桌上鋪開了那塊閃閃發亮的布料,然后又和安東尼一起攤開那幾張紙樣。
“我想把拉鏈齒露在外面,不要蓋邊。”安東尼說。
“這個我不會做。你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說著,我把布料丟給安東尼。
安東尼聳聳肩,自己就開始制作了,并且速度還不算慢。看著他低頭忙碌的樣子,我想起了一些事,一絲溫柔悄悄地潛入了我那賭氣的心。“安東尼,你還記得你8歲時,那只小雪松太平鳥的趣事嗎?”聽到我突然提起往事,安東尼先是很驚訝,然后“咕咕”笑了。
“你喂它吃蟲子,沒喂漿果。結果,第二天它就一命嗚呼了。對吧?”
“我怎么知道它不吃蟲子?”我無辜地說道。我們哈哈大笑,這笑聲在我們母子之間已經很久沒出現了,以至我們都覺得有些陌生。
安東尼一針一線,把布料縫成了褲子,也把“碎南瓜”樂隊的崇拜者和他愛管閑事的老媽的心重新連在了一起,把我們處于邊緣的關系再次縫緊。
四天的時間,我們緊張的關系得到了徹底緩解。安東尼伏身在縫紉機上忙碌,我一邊聽他講明星的軼事,一邊給他指導。我開始記起我給予生命的這個兒子的件件往事:一次,他玩得太累了,在飯桌上睡著了,一頭把臉扎進了意大利面條中;3歲時,他賣了收集來的木瓦片,賺了他的第一個1美元……
安東尼在周末前穿上了那條銀色的褲子。他沒有只穿一次,而是常常穿。他的幾個朋友也很喜歡這條褲子,紛紛拿錢給我,要我幫他們做。“那是安東尼自己做的。”我自豪地告訴他們。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每次想起和安東尼在舊餐桌上度過的那段美好的時光,心里就會響起一個聲音:“兒子是我快樂的源泉,也是我心靈停靠的港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