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展人：做一根有溫度的枝干

MOMO 李曉松

策展人，一個聽起來就“高大上”的職業(yè)。想象中的策展人，一定是高冷而嚴(yán)肅的，穿著精致的衣裝，舉手投足間充滿了藝術(shù)氣息。策展人的工作場景大概是這樣：白板上畫著展廳的平面圖，桌面上散落著改了又改的策劃文案，厚厚的書籍是針對展品的研究……

策展流程大揭秘

策展流程大揭秘我們觀看一場展覽的時間，一般在幾十分鐘至幾小時之內(nèi)，但這背后凝結(jié)著策展人成千上萬小時的努力。一場展覽的誕生，一般需要好幾年的時間，長的甚至需要十幾年。

那么策劃一場展覽到底需要幾步？一場展覽里包含哪些策展人的“小心思”？讓我們回顧《回望歸鴻：徐悲鴻抗戰(zhàn)時期繪畫作品展》這場展覽的策劃過程，與策展人一起，來揭開它的神秘面紗。

尋找切入點

拿到展覽的選題以后，策展人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收集資料、研究展品，然后找到一個切入點。

初見《回望歸鴻：徐悲鴻抗戰(zhàn)時期繪畫作品展》這個名字，副標(biāo)題大家肯定都能理解，那么“回望歸鴻”是什么意思呢？1937年至1946年，徐悲鴻曾在重慶居住，創(chuàng)作了《巴人汲水圖》《愚公移山》等彪炳史冊的鴻篇巨制。在重慶的這段時光是他創(chuàng)作的高峰期，也留下了很多珍貴的回憶。雖然大師已逝，但七十多年后，徐悲鴻的作品回到了重慶，就像鴻雁回到了自己曾經(jīng)的“家”。“回望歸鴻”，重慶迎接著這位大師的回歸，我們也能從展出的作品中，看見那些輝煌的過去，了解大師的藝術(shù)作品與創(chuàng)作理念。

搭建框架

有了一個點，便要以此為中心，開始搭建展覽的框架。這時，設(shè)計師一般會加入團隊，與策展人一起了解展品。這個過程時刻伴隨著溝通與討論：如何規(guī)劃框架？這件展品要不要展出？展出的話，放在第幾單元？感性與理性交織，創(chuàng)作的靈感不斷涌現(xiàn)，一場有溫度的展覽便誕生了。

撰寫文本

踏入一個展廳，我們第一眼看到的是什么？或許是擺在門口的展品，或許是恢宏的題目，還有一個容易被忽視的，那便是前言。每次看展，除了看或掛在墻上、或陳列在立柜中的展品外，你有沒有注意過它們的介紹呢？從敲下第一個字開始，到最后一個字結(jié)束，所有的文本，都傳遞著策展人的想法。大家可以掃描二維碼，來一場云看展，記得先點開前言部分，閱讀一下。當(dāng)時，“徐先生，歡迎回來！”這句短短的話，讓參加開幕式的徐悲鴻兒子徐慶平教授十分感動。

圖錄出版

策展人是整場展覽的支柱，也是一位投入的創(chuàng)作者。文字、圖片、版面設(shè)計，從三維的展覽到平面的圖錄，點點滴滴都凝聚著策展人的心血。除了在展覽中看到的展品、介紹，圖錄匯總還會附有一些研究性的文章，由整個策展團隊的同事撰寫成，介紹他們對于這場展覽的思考。所以你也喜歡這場展覽，不妨在看展后入手一本圖錄，讓展覽常伴你身邊。

宣傳推廣

你是如何知道這場展覽的？是通過微博、微信等社交平臺，還是電視、雜志等傳統(tǒng)媒體？在這個信息化的時代，宣傳尤其重要。策展人作為展覽的主創(chuàng)，還肩負(fù)著推廣展覽的重?fù)?dān)。與宣傳部門的溝通、面向媒體記者的介紹，甚至還有針對講解員的培訓(xùn)。站在展覽最前列的講解員，也會塑造起觀眾對展覽最直觀的印象，是人們回憶起展覽時不可或缺的一環(huán)。在講解員面對觀眾之前，策展人也需要把講解員當(dāng)成觀眾，先將展覽的主題思想傳遞出去。

文創(chuàng)產(chǎn)品

當(dāng)展覽進入尾聲，最后那扇大門通向哪里？當(dāng)然是文創(chuàng)產(chǎn)品區(qū)。近年來，展覽的文創(chuàng)產(chǎn)品層出不窮，除了看展，我們還能把喜歡的文物文創(chuàng)帶回家。作為最熟悉這場展覽的人，策展人也清楚地知道哪些展品適合提取哪些元素，來做出受歡迎的文創(chuàng)產(chǎn)品。

到這里，策展人這根枝干終于把重要的枝丫延展開來，為我們勾勒出一場有溫度的展覽的創(chuàng)作過程。但這并不是全部，除此之外，策展人還需要考慮展廳的色調(diào)布局、展覽的音樂配置、展覽的形式設(shè)計等等一系列的內(nèi)容。正是有策展人這根有溫度的樹干，才能讓一場展覽長成一棵參天大樹。

充滿巧思的世界

看完一場展覽，你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是大廳中央立柜里陳列的重點文物，還是通柜中能做成一套表情包的明星展品？抑或是某個震撼的布景、某處精致的細(xì)節(jié)……

展廳的布置和陳列看似簡單，實則藏著諸多巧思。看一個故事，我們會被扣人心弦的高潮劇情所吸引，也會在平穩(wěn)的敘述中放松心情，觀看一場展覽同樣如此。試想一下，如果一場展覽全部都是用立柜陳列的國寶級文物，每一件都伴隨著詳細(xì)的介紹，你的觀展體驗如何？會不會因為全程亢奮而感到疲憊？通柜中沉睡的看似不起眼的文物，便是在調(diào)節(jié)觀展的節(jié)奏，給我們更舒適的體驗。這一切，都是策展人的安排。

如果問策展人：展品的陳列有什么規(guī)則？他們大概會無奈地一笑，跟你細(xì)數(shù)文物的陳列方式：書畫立軸就掛起來，冊頁就平放，重要的大型器物會用立柜。其他的展品一般就放在通柜里面，但也要注重層次感，比如說一組四個展品中有一件比較好看，或者有銘文的，那么就把它“立”起來，突出一點。

但為什么會是無奈地一笑呢？因為上面說的，其實都是最基礎(chǔ)的陳列方式。實際上陳列也需要根據(jù)展品本身的情況和展覽的要求，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并沒有什么約定俗成的規(guī)則。

站在觀眾的角度，我們?nèi)タ匆粓稣褂[，會期待著看到更豐富的展品，能夠收獲更多的知識。但對策展人來說，展品數(shù)量并不是越多越好。例如2011年上海博物館舉辦的“‘鑒真和空海：中日文化交流的見證’展覽”，在五百多平方米的展廳中，只陳列了三件展品，是某種意義上的“袖珍”展覽，但這場展覽卻非常成功，備受好評。

在看展的過程中，你有留意過布景嗎？除了最基礎(chǔ)的通柜、立柜之外，在展覽中還會出現(xiàn)一些場景化的布置，比如客廳。想象一下，如果你是策展人，會如何布置客廳呢？相信很多人第一反應(yīng)都是還原。通過1：1的還原，我們能直觀地感受到屋主曾經(jīng)的生活日常，并以此來想象他的故事。但在木心美術(shù)館內(nèi)，策展人卻沒有直接還原，而是用更有意境的方式來呈現(xiàn)。不大的空間里放著一張茶幾、一張沙發(fā)、兩張椅子，背景墻是木心的巨幅照片，他帶著一頂有檐的帽子，左手揣在兜里，右手拄著拐杖，微微低頭，看著下方的會客廳，溫和而又優(yōu)雅。中國人講究的意境、韻味，從簡單的布置中流露出來。

一場展覽的策劃時間通常很緊張，策展人的工作也是在與時間賽跑。拿到選題之后，便要開始思考展品清單。首先需要挑選的，便是重點展品和明星展品。重點展品一般是具有重要價值的代表性文物，也是對外宣傳時主推的展品，比如一級文物，那便是妥妥的重點展品。

那什么是明星展品呢？簡單來說，便是話題度最高的展品。它可能是貴重的一級文物，也可能是一組神態(tài)各異的陶人俑、一套精致的編鐘……如果說重點展品是團隊的隊長，那么明星展品便是門面擔(dān)當(dāng)，吸引著觀眾們的目光。之后要挑選的便是通柜中相較之下普通一些的展品，它們與重點展品、明星展品相輔相成，搭配出一個舒適的觀展節(jié)奏。

選擇好展品后，如何安排它們的位置也是有講究的，不同的單元中陳列的展品，都有它的獨特意義。在“自然的吟唱——重慶中國三峽博物館館藏花鳥畫藝術(shù)展”中，有兩幅荷花圖，它們都是由國畫大師張大千繪制的，卻放在了兩個不同的單元。一幅畫放在“新桐初引：花鳥畫中的審美移情”單元，用荷花的高潔，以移情遣志的方式，展現(xiàn)了中國畫高級的審美情趣和人文意義;另一幅放在“畫中聽香：花鳥畫中的形神關(guān)系”單元，呈現(xiàn)了中國繪畫“以形寫神”的藝術(shù)表達層次，介紹了中國畫的意境與韻味。

策展人是一個非常需要想象力的職業(yè)。一件件展品，經(jīng)過策展人的精挑細(xì)選，來到臺前與觀眾們見面;一個個空白的展廳，在策展人的手里被逐漸填滿，用那獨特的意境與巧思，帶你進入一個新的世界。

Q=MOMO A=李曉松

Q：策劃過的展覽中，感情最深的是哪一個呢？

A：《自然的吟唱：重慶中國三峽博物館館藏花鳥畫藝術(shù)展》吧。這個展覽已經(jīng)十多年了，是我感情最深的一個，也是自己比較喜歡的一個。它是花鳥畫，非常有文學(xué)性，我在里面用了詩化的語言，又引用了很多的詩歌，比如說李白、蘇軾的詩，跟作品比較貼切，整個展覽給人一種美的享受。觀眾不光可以看到漂亮的花鳥畫，也可以體會到文字的優(yōu)美，文字和作品是相輔相成的關(guān)系。這也是我們館的第一個對外交流展，除了在全國很多博物館進行過巡回展覽，還走出了國門：2014年中法建交50周年，作為文化交流的收官之作，在法國巴黎中國文化中心展出;2017年，受英國威爾士國家博物館邀請，再次走出國門。

Q：走出國門的展覽跟國內(nèi)的展覽有哪些不同？

A：要出國的展覽都會準(zhǔn)備兩個版本，一個對內(nèi)的，一個對外的。對內(nèi)講的是繪畫的藝術(shù)，但對外的展覽，由于文化差異，外國觀眾很難理解到中國畫的內(nèi)涵。

那講什么？通常我們會介紹一些概念。比如外國人畫花，比較喜歡畫一束花，而中國畫里則經(jīng)常只繪制一株或是一截，這叫折枝花，那我就介紹中國畫里折枝花的概念。再比如說我們介紹四條屏，也就是以四幅為一組的畫，它是中國畫中一種特有的表現(xiàn)形式，能更好地詮釋中國畫的美感。

還比如說畫中涉及的一些民間習(xí)俗，比如五子登科、金榜題名，外國觀眾不熟悉，你得介紹清楚。關(guān)于這個還有一件趣事，特好玩。當(dāng)時這個展覽去了法國，但我自己不懂法語，所以是由一位中文很好的法國人來翻譯文本。我們談到什么叫“喜上眉梢”，他問我：“喜上眉梢是不是邊畫眉毛邊笑？”你想想文化差異有多大！

所以走出國門的展覽，就不能照搬在中國的展覽，必須是不同的版本，這樣更便于文化交流。

Q：站在策展人的角度，有沒有什么觀展小技巧能介紹一下？

A：如果你對這個展覽很感興趣，建議可以按照順序來參觀;但如果你時間緊迫，但你又想看更多的內(nèi)容，尤其是想了解最主要的，那可以去看放在立柜中的重點展品，也能快速了解展覽的內(nèi)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