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過后

高東生

最喜歡小雨夜初潛入，天明離開，潤物細無聲，像一位喜做善事而又不愿留姓名的謙謙君子。

清晨推窗，一切都是才睡醒的樣子，樹木花草剛剛出浴，干凈水靈，葉尖上還掛著閃亮的“珍珠墜飾”。空氣也被濾凈了雜質，草木的清新和淡淡的花香幽幽地傳來。湖面有一層薄薄的霧氣，水黽勤快，已經在悄悄地練習劃槳。蜻蜓和蝴蝶剛剛羽化，翅膀如纖薄的嫩葉，它們靜靜地待在隱蔽的地方，等著晨陽出來晾曬翅膀。有蜜蜂已經采了兩團花粉，它將花粉粘在大腿上，飛行速度都有些緩慢了。

此時，人也不宜待在家里，到野外去吧，也許那里在一夜之間發生了一個個小小的奇跡。

注意你的腳下，也許小蘑菇打開了油紙傘，那是小人國童話里的道具，微小而精致。灰色的綢布、褐色的絲綿、杏黃的緞子，都是高檔的面料，大多不鮮亮，略顯古舊，是被時光打磨之后的成熟與高貴。也許樹干上也有幾把油紙傘，像老樹的裝飾，頭頂上的光柔和地照下來，那些小蘑菇便有了玉器般的質地。

枯木上也許有木耳，是樹的耳朵。昨晚淅瀝的小雨是柔美的輕音樂，“唰唰”是沙錘，“嘀嘀”是小號，“嗒嗒”是小鼓，真正的天籟，演奏了整整一夜，比班得瑞的樂曲都美，妙極了。人被內心的焦灼和白天的噪音磨鈍了耳朵，對這些聲音一點兒都不敏感了，大都昏然酣睡，或充耳不聞。而樹木醒著，側耳傾聽。它們依然耳聰目明，且懂得珍惜。

蒼蠅也沒閑著，它知道“拳不離手，曲不離口”的道理，一大早就起來練功，把一滴露珠當成太極球。露珠在草葉的邊緣搖搖欲墜，被蒼蠅抓住，免去了摔碎的結局。蒼蠅想用內力把露珠抓到草葉上面來，這很有難度—露珠不是珍珠，柔軟濕滑，總是在它即將成功的時候又回到起點。蒼蠅沒放棄，我欣賞了一會兒，預感它將成為太極高手。

一只菜粉蝶非常幸運，它頭上的一滴雨珠在降落時竟然沒有摔碎，像被一個小水晶球裝飾著。尋常的菜粉蝶一下子變得華貴起來，它似乎知道這個機會來之不易，安靜地落在葉子上，享受著這套珍貴的頭飾。

自然從不枯燥乏味，一場微不足道的小雨也會改變世界的模樣，像微風經過絲綢般的湖面，吹出了幾道漂亮的皺褶；像小草悄悄冒出頭來染綠了整個山坡。

世界因此生動起來，讓人不由得心生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