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體學視角下《傲慢與偏見》的幽默效果分析

李徜徉

一、《傲慢與偏見》的幽默感

《傲慢與偏見》是簡·奧斯汀婚戀題材小說中的傳世之作。小說用詼諧、幽默的語言和細致深刻的筆觸描繪了一幅莊園婚戀畫卷。其情節一波三折，語言幽默辛辣，立意、見解獨到，圍繞家庭和婚戀生活展開，讓讀者在諷刺、夸張，以及看似乖張、不符時宜的語言中，深刻琢磨人性和社會的現實。幽默可謂是帶領讀者走入每一位人物內心世界的一種調味劑，它不僅是一種文學表現形式，更是作者用來表現小說立意、增強藝術效果、完成交際功能的一種重要手段。因此，本文從幽默出發，結合文體學中的合作原則，具體分析小說情節案例，透徹把握其規則的違反、修辭的運用、詞匯及句式運用的語言技巧，深刻剖析簡·奧斯汀如何達到幽默效果，產生喜劇之感。

二、從文體學合作原則分析語言幽默風格

文體學強調在不同的交際領域，選擇合適的表現手段和表達方式。伊麗莎白總在不同的場合以其狡黠的夸張、非凡的洞察力、睿智的思想和辛辣的反諷成為絕對的主角，她的幽默不是荒誕無根據的，而是基于超凡的見解，采取超乎尋常的表達方式，因而顯得特立獨行，給人以一種委婉含蓄又不失機智的印象。

合作原則包括四個方面：第一，量準則，即所說的信息量要符合交際需要，不能超出范圍，也不能過少。第二，質準則，即保證所說的話有理有據，不能瞎編亂造、顛三倒四。第三，相關準則，即所說的信息是在言語關系范疇內的，不能顧左而言他。第四，方式準則，即采取容易讓人理解的、簡練的、邏輯清晰的話語。

（一）量準則的違反

當簡在媽媽的要求下騎馬去莊園，因遭遇大雨而感冒留宿，伊麗莎白讀吉安的來信時，就有了以下內容：“在我好點之前，朋友們不會聽到我回家的消息。除了喉嚨發炎、發燒、頭痛，我都挺好的。”伊麗莎白評價說：“這是荒誕的。”伊麗莎白這段話就是少量信息，潛臺詞是對母親安排簡騎馬導致淋雨這一行為的不贊同。簡信中的用詞也很巧妙，明明說的是“我都挺好的”，但是前面又說了一大堆感冒的癥狀，彰顯出簡病得很重。這些癥狀和自己要說的“挺好的”的信息是相反的，而且信息量很大，顯然是簡故意為之，一方面有對因為淋雨而感冒的抱怨，另一方面有死撐的堅強，又有柔弱之感，超出了邏輯范圍內的量。簡就是想通過這樣的話表示自己很堅強，但同時又希望得到家人的關心，體現了簡豁達、善良、溫柔、俏皮的性格。人物的刻畫生動形象，達到了一種幽默效果。

（二）質準則的違反

當柯林斯先生向伊麗莎白求婚時，伊麗莎白和家人正在用晚餐，柯林斯先生請班內特夫人允許他和伊麗莎白單獨談談。伊麗莎白并不喜歡柯林斯先生，她跟班內特夫人說：“等等等等，柯林斯先生沒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話非得單獨跟我說的。”這里就故意違反了質的準則，伊麗莎白明明知道柯林斯先生請所有人都出去是因為要求婚，但她就是佯作不知、含糊其辭，這違反了質的原則。而且這里故意模糊了概念，將單獨對話說成不可告人的話，暗含貶義，既表現了伊麗莎白的窘迫，還模糊概念說是不可告人的話，博取大家的同情，讓讀者覺得伊麗莎白的窘迫十分有趣，又不失睿智，達到整體的幽默效果。

（三）相關準則的違反

伊麗莎白拒絕柯林斯先生的求婚后，班內特夫人要求女兒必須做出改變，不然就不認伊麗莎白，還要求班內特先生勸勸伊麗莎白。班內特先生回答：“你母親堅持要你嫁給柯林斯先生，否則你的母親就再也不見你了，所以從今天起，你不和你母親形同陌路，就得和父親形同陌路了。”班內特夫人明明是要讓班內特先生勸伊麗莎白，讓她嫁給柯林斯先生。但是班內特先生看似是要勸說伊麗莎白，可說出來的話雖然前半部分符合相關性準則，后半部分就完全相反了。令人意想不到，峰回路轉之感油然而生，讓讀者也隨著女主人公的心態變化而豁然開朗。班內特先生的妙語，充分體現了他關切子女真實感受的愛，又不失委婉。接下來班內特先生對伊麗莎白的話：“你拒絕了柯林斯先生，你現在是自由身了，成了甩別人的小姐了。”打趣伊麗莎白的同時，班內特先生睿智、幽默、父愛如山的形象便躍然紙上了。

（四）方式準則的違反

舅舅、舅媽和伊麗莎白談去拜訪達西先生時，伊麗莎白因為之前的誤會導致偏見，以及拒絕達西先生雨中求婚的尷尬對話，而不想去達西先生家拜訪并評價達西先生說：“那個，他比較……我不打算去，因為他……他比較那個……”“他怎么了？”“他太富有！”舅舅聽完后說她：“我的天，伊麗莎白，你真是一個勢力的人啊！就因為他富有而拒絕他，可憐的達西一定很難接受吧！”這里伊麗莎白的話，既不明晰，也不符合邏輯，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斷斷續續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讓人無法理解。這里的語言描寫一方面寫出伊麗莎白對達西先生抱有偏見，刻畫了伊麗莎白理直氣壯又無法說服自己的矛盾心態，對女主人公的心理描寫刻畫得淋漓盡致。這樣不通順的語言方式給語言增添了一種滑稽的怪誕感，仿佛舅舅、舅媽就是讀者本人，他們的疑惑也是一些不知內情的人的正常反應，一方面他們的評價是客觀的，另一方面，也展現了語言的幽默風趣之感。

三、從修辭方面分析幽默效果

小說運用頗多修辭，常見的就是反諷和夸張，這兩項也是對合作原則的違反，起到避免平鋪直敘的效果，使故事情節更有起伏。

夸張主要是夸大事實，這違反了量準則。比如，賓利先生向簡求婚之后，簡的喜悅之情溢于言表，對伊麗莎白說：“你會因為太幸福而死去嗎？”這里就說明她很喜歡賓利先生，幸福得要死，愉悅之情被無限放大，帶給讀者以喜悅之感，喜劇效果就此產生。反諷主要是言不由衷，違反質的原則。比如，賓利先生不辭而別后又返回尼日斐花園，班內特夫人說道：“我關心的不是他，賓利對我們來說算不了什么，我永遠都不想再見到他，再也不。我們不應該提起這個事情。他是不是確定要回來？為什么他會認為我們會有興趣？”班內特夫人真的不在意賓利先生的消息嗎？班內特夫人嘴上說不感興趣，卻一直打聽賓利先生的消息，她明明很在意賓利先生的消息，卻故意說反話，借以諷刺賓利先生的不辭而別，致使簡的名聲受到損害。這樣寫就有一種似是而非、顛三倒四的滑稽之感，相比較平鋪直敘的語言方式，這樣寫更加真實地反映出女兒受到傷害后母親的真實反應，也表現出班內特夫人的嫁女心切。人物語言的種種矛盾之感，增添了語言的風趣幽默。

四、詞匯及句式分析

小說人物對話中的語言句式和詞匯的運用是十分有趣的，簡·奧斯汀的語言描寫受當時文風的影響，比較正式，但在細微之處，她總能用一些微妙詞匯、句式的變動來展示人物的不同表現，以取得幽默滑稽的效果。比如夏洛特告訴伊麗莎白自己已經和柯林斯先生訂婚，“我是來告訴你一個重要消息的，柯林斯先生和我……訂婚了。”“訂婚了？”“是的”“要結婚了的訂婚？”“是的，除此之外還有其他類型的訂婚嗎？”這里伊麗莎白一直用短句而且重復提問，充分展現她的震驚，而且甚至對“engaged”這個詞產生了疑問，甚至解釋了一下“to be married？”讓人啼笑皆非，因為大家都知道訂婚就是要結婚，她卻反復提問，這一細節充分展現了伊麗莎白的震驚。夏洛特和柯林斯的結合是意想不到的結果，夏洛特的回復也很不耐煩。因為她已經聽出伊麗莎白的不贊同，再加上伊麗莎白簡短及重復的提問，帶給讀者一種怪誕、不可理解的驚詫，同時有種不可思議的滑稽效果。

簡·奧斯汀在小說中大量運用反諷和夸張的修辭方法，營造出一種戲劇性語言氛圍。其幽默效果的取得，取決于簡·奧斯汀對人物的洞察，這點體現在整篇小說中。而小說通過對合作原則的違反，達到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避免了平鋪直敘，實現了整體幽默之感，再加上故事情節的起伏感人，穿插喜劇語言色彩，讓讀者又哭又笑，充分調動讀者的情緒，使他們對愛情、婚姻深思。幽默效果就像調味劑，為小說添姿增色，簡·奧斯汀在《傲慢與偏見》中運用幽默詼諧的語言風格成功塑造了一個生動曲折、引人深思的愛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