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長瑞 劉夏怡
摘 要:人與自然的關系歷來是生態倫理觀照的核心問題。“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作為生態倫理視角下對人與自然關系的辯證認知,不僅是建設美麗中國的目標性追求,同時也是解決全球性生態危機的中國方案。新時代,我國生態文明建設必須立足生態倫理,從更具基始性的角度出發,充分發揮和大力提升生態倫理的理論力量與實踐力量,積極應對我國生態倫理當前存在的“遺忘”“虛無”“缺位”“乏力”等問題,跳出西方“資本邏輯”窠臼,挖掘中國傳統生態思想,構建符合中國實際、中國智慧、中國精神的生態倫理,不斷增強“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的生命力與震撼力。
關鍵詞: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生態倫理
中圖分類號:X2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21)01-0085-06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項目“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的理論創新研究”(18XKS004)。
作者簡介:宮長瑞(1982-),男,甘肅慶陽人,蘭州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法學博士,碩士生導師,蘭州大學教育部高校思想政治工作創新發展中心研究員,研究方向:思想政治教育理論與實踐;劉夏怡(1996-),女,甘肅定西人,蘭州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生態倫理。
隨著全球工業文明步伐的加速,人們對自然的大規模占有、掠奪、毀滅也更普遍,全球性生態環境危機愈演愈烈,人與自然關系空前緊張。如果這種緊張關系持續發展下去,人與自然必定是兩敗俱傷。恩格斯在《自然辯證法》中富有遠見地指出:“只有人能夠做到給自然界打上自己的印記,因為他們不僅遷移動植物,而且也改變了他們的居住地的面貌、氣候,甚至還改變了動植物本身,以致他們活動的結果只能和地球的普遍滅亡一起消失。”[1]859這一論斷是對人與自然的關系的倫理考量和深刻揭示,對人類社會發展產生深遠影響。人與自然的關系問題是生態倫理觀照的核心問題,面對嚴峻的生態環境形勢,必須從生態倫理向度深刻認識“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從構建生態倫理的基礎性工程開始,夯實人類社會發展的人文根基。
一、制約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的生態倫理短板
近年來,生態道德、生態素養、生態意識等一系列事關“生態”的名詞頻出,《新時代公民道德建設實施綱要》中加強公民生態道德建設也成為一項規定性任務。生態倫理相較于生態道德是更具優先性與基始性的概念,更應該引起人們的關注,只有將合理、穩固的生態倫理作為基礎,一切生態實踐才能得以落實。在此背景下,審視當前我國生態倫理現狀則更具理論與實踐意義。
(一)生態倫理“遺忘”
生態倫理“遺忘”是指生態倫理被“簡化”為一種符號,其所固有的豐富內容、價值、意義往往被人們忽略。其一,人們“熟知”卻非“真知”生態倫理。如黑格爾所言:“一般說來,熟知的東西所以不是真正知道了的東西,正因為它是熟知的。”[2]生態倫理作為人的基本道德倫理的基礎組成部分,在進行道德倫理建設的過程中常常被忽視,在長期發展的過程中通常將生態倫理簡化為一個名詞、一句口號或者一個標語,人們反而忘記了其原本的內容與價值,人們高呼遵守生態道德、重建生態倫理,提升節約意識、環保意識、生態意識,但關于生態倫理的最根本、最核心、最深刻的內容卻又有所忽視。人與自然關系作為生態倫理關照的核心,是生態倫理的基礎,而只有處理好人與自然關系問題,生態道德的提升、生態環境的保護、生態意識的培育才成為可能。其二,人對于“人的本質”和“自然的本質”的遺忘。人首先是作為自然存在物而存在的,這是人存在的最基本特征,馬克思早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就指出:“人作為自然的、肉體的、感性的、對象性的存在物,同動植物一樣,是受動的、受制約的和受限制的存在物。”[3]209人作為自然存在物在本質上受自然的約束與限制,這是由人的本質決定的。但隨著科學技術的飛速發展,人征服自然的野心隨著其所掌握的知識、技術、能力的日益提高而變得空前膨脹,人開始忘記其“自然存在物”的本質,變得“主動”“不受制約”“不受限制”,肆無忌憚地開發、利用自然,不再把自然看作是“人的無機的身體”,而把其視為是“有價值”的“可使用的物”。為了經濟利益,人從自然界瘋狂掠奪資源,更有甚者以“征服者”的身份自居,不斷“消費”自然。當人類“遺忘”了人的本質與自然的本質,生態倫理便也悄無聲息地隱匿了。
(二)生態倫理“虛無”
生態倫理“虛無”是指在理論層面與實踐層面看似存在調節人與自然關系的生態倫理,但實質上并不能有效發揮作用,反而在一定程度上起到相反作用。其一,生態倫理的理論框架不能完全觀照我國的現實性問題。歷史上我國是農業文明歷史悠久的農業大國,從刀耕火種到鐵犁牛耕再到使用簡單的機器,相較于工業文明生產力水平較弱,一直以來在被動地適應自然規律。因此,人與自然的關系是建立在人對自然敬畏基礎上的,是一種肯定人與自然一體聯通的有機網絡關系。我國關于生態倫理的系統、理論性研究始于20世紀70年代,借鑒了為解決生產力高度發達導致的生態危機而產生的西方理論框架,其思想體系更加理性、冷峻,本質上是人與自然主客二分的對立關系,人類中心主義與非人類中心主義的爭論便是例證。但歷史積淀與思維方式的不同決定了西方的理論框架無法完全適用于中國獨特的現實狀況,即表現為生態倫理的“虛無”。其二,生態倫理的實質在一定程度上依然是人對自然的掠奪。受全球化與工業化浪潮的影響,西方資本邏輯不同程度地滲透到我國經濟領域,任何可以轉化為利益的東西都淪為人們創造價值的工具。這種瘋狂掠奪同樣也延伸到自然界,馬克思曾明確指出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掠奪性與破壞性:資本主義生產“破壞著人和土地之間的物質變換,也就是使人以衣食形式消費掉的土地的組成部分不能回到土地,從而破壞土地持久肥力的永恒的自然條件”[4]。科學技術的突飛猛進使得人們利用自然的能力更加強勁,由于忙于追求更加可觀的利潤空間,人們根本不考慮財富生產的資源承載能力和環境污染的限度,把自然視為“資源的工具棚”與“天然的垃圾場”。人與自然關系更加緊張,其本質依然是人對自然的掠奪與利用。
(三)生態倫理“缺位”
生態倫理“缺位”是指生態倫理在應用過程中,受到來自現實和理論的沖擊,進而呈現生態倫理“縮水”的現象。其一,生態倫理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來自現實的剪裁。我國進入新的發展階段,社會發展不斷出現新特征、新情況。習近平指出:“生態環境保護的成敗,歸根結底取決于經濟結構和經濟發展方式。”[5]這表明了經濟發展之于生態環境保護的極端重要性,只有在經濟發展中增強生態倫理的在場感、存在感,生態環境保護才能高效,“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發展理念才能夠得以落實。但由于一度“唯GDP論”盛行,一些地方在處理經濟發展問題時,只考慮經濟效益而不考慮生態效益,生態倫理的“現實感”“在場感”被極大削弱,因而并不能作為一種秩序、規范存在于人們的生產生活中,出現生態倫理的“缺位”現象。其二,生態倫理在與多元價值觀的交鋒中處于“劣勢”。在文化多元的大背景下,價值觀的多元化、文化的包容性導致了一些扭曲的價值觀在一些領域肆虐,反而積極的主流價值觀遭到“冷遇”。例如在消費領域,隨著人們物質生活水平日益提升,人們對于消費有了與以往不同的認知,消費被烙上名望、身份、地位、權力等標記,食用野味、販賣動物皮革、圈養野生動物等成了身份的象征、炫耀的資本,這對于生態環境與生物多樣性的保護無疑造成了極大破壞。而生產端為了迎合消費端鋪張、浪費、奢侈、“越界”的消費行為,將生態倫理拋諸腦后,“生產生產著消費,消費生產著生產”[6]。這種不符合生態倫理的生產—消費模式一旦建立,生態倫理便立刻遭到“冷遇”,在與扭曲的消費觀的交鋒中處于劣勢。
(四)生態倫理“乏力”
生態倫理“乏力”是指在生態倫理的應用過程中存在一定障礙或阻力,在相對應的道德領域生態倫理并未發揮其應有作用。其一,生態倫理與社會現實的對接存在一定差距。現階段,我國社會處于高速發展狀態,基本路線仍堅持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工作重心更多集中在經濟、科技領域,道德領域的問題相對復雜且突出,因此經濟倫理、科技倫理、宗教倫理、國際政治倫理更能引起人們的注意。由于近年來人們一味追求經濟利益,過度破壞生態環境,所產生道德領域的問題逐漸浮上水面,人們的生態意識逐步覺醒,生態倫理才逐漸進入人們的視野。紀克之在《現代世界之道》中寫道:“現代倫理學家認為我們很難跟上現代技術經濟所引發的問題和難題。”[7]由于生態環境問題的大量出現,生態倫理“無暇顧及”到生態道德領域的方方面面,導致其應對策略相對滯后,因而產生生態倫理“乏力”的現象。其二,生態倫理向生態行為轉化的有效性較弱。生態倫理是基始性、抽象性、哲理性較高的概念,而生態行為則是需要由具體理論、方法、原則指導的實踐,從理論到實踐無疑是一段困難重重的道路。近年來,人們的生態意識隨著生態環境的惡化、全球性生態危機的出現逐步覺醒,人們開始思考人與自然的關系,并積極探索人與自然的共處之道。由于起步較晚,從目前來看生態倫理向生態行為轉化還存在許多問題和漏洞,轉化有效性較弱,集中表現為生態倫理“乏力”。但值得注意的是,無論是國家層面、社會層面還是個人層面,都在積極探索生態倫理有效轉化路徑,一些舉措已經開始逐步在全國范圍推廣,例如垃圾分類,在妥善處理不同類別垃圾以減少環境污染的同時還有效提高了資源利用率,這歸根結底是人與自然和諧共處之道,是生態倫理轉化為生態行為的典型舉措。
二、影響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構建的生態倫理歸因
從上述我國當前生態倫理呈現出的問題不難看出,除了理論存在一定缺陷,時代發展變化出現的新特征也對生態倫理提出了新難題,故應對當前我國生態倫理問題產生的原因進行深入分析。
(一)西方生態倫理框架具有一定“偏向性”
“生態倫理”這一概念最早由西方學者提出。20世紀以來,由于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對生態環境的大肆破壞,導致生態環境惡化,人類陷入了環境污染和生態失衡的困境中,面對嚴重的生態危機,西方學者開始反思人與自然的關系,試圖用生態倫理來約束人們的行為。而我國學者對于生態倫理的研究始于20世紀80年代,余謀昌翻譯并發表希臘哲學家W.T.布拉克斯頓的《生態學與倫理學》一文,標志著生態倫理學在我國研究的起步。由于起步較晚,且以西方生態倫理為基礎,在理論層面我國生態倫理理論框架多借鑒于西方,這就導致了西方理論不適合中國文化土壤的問題,加之西方生態倫理存在不可避免的邏輯屏障,這就要求我們必須認真審視西方生態倫理理論。
一方面,任何一種倫理的構建都是建立在本民族歷史文化基礎之上的,西方生態倫理的現實基礎是工業文明高度發達而導致的生態危機,西方學者出于改變人們破壞生態環境行為的目的,構建了西方文化語境下的生態倫理體系。由于起步較早且表現出強烈的“現實關懷”,西方生態倫理在一定程度上被視為“普世的”“標準的”理論。我國學者關于生態倫理的研究借鑒了西方生態倫理的理論框架,因此在我國生態倫理研究領域“西化”的特征較為明顯。但我們需要清醒地認識到,在西方“生態文化”基礎上生長起來的“西方的”生態倫理理論,并不能代替生長在中華民族文化上的生態文化或生態倫理。另一方面,西方生態倫理自身存在無法逾越的“邏輯屏障”。在西方價值體系與邏輯體系下,人與自然的關系是二元對立的主客體關系,其認為人與自然本質上就是兩種不同的存在,“人類中心主義”與“非人類中心主義”的爭論便是例證。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稱之為“人理”,自然的運行規律則被稱為是“物理”。簡言之,人與自然各有各的規則、秩序、倫理,二者涇渭分明,不可“越界”。當面對生態危機思考人與自然的關系時,西方學者仍然無法跳出主客二分的思維,“因而‘人應該如何對待他人這一倫理關系也就不可能擴展到人如何對待自然的關系”[8]。人與自然之間的“邏輯屏障”無法跨越,那么理論困境就必然存在。
(二)我國傳統生態思想存在一定局限性
梳理我國傳統生態實踐可以發現,在農業文明源遠流長的華夏大地上,中華民族很早就形成了較為豐富的生態規范。根據古文獻記載,百家言論各有千秋,但整體來看都在不同程度上彰顯了生態智慧,包含著豐富的生態思想。例如,《道德經》簡潔明了地指出“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兇”,警示人們在日常生產生活過程中要按照自然萬物的規律行事,不按規律行事必會招致兇險。商鞅在《算地》篇中提出:“此其墾田足以食其民,都邑遂路足以處其民,山林、藪澤、谷足以供其利,藪澤堤防足以畜。故兵出,糧給而財有余;兵休,民作而畜長足。”意思就是要合理開墾田地,有節制地開發基礎設施,其目的就是通過制約人類無限度的開發利用環境,合理規劃人類的生存發展方式。《易傳·文言》記載:“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兇。先天而天弗違,后天而奉天時。”明確指出了人、自然、鬼神間的關系,并闡明了處理這些關系的基本原則,只有在遵循這些原則的基礎上,人與人、人與自然才能共生共榮。但是隨著時代的發展,我國傳統生態思想存在的短板逐漸暴露,這就要求我們重新認真審視中國傳統生態思想。
一方面,我國傳統生態思想雖然內涵豐富,飽含生態智慧,但在構建生態倫理的過程中,一些學者往往把這些思想視為樸素的、零碎的、毫無邏輯的“思想片段”,并以西方生態倫理邏輯體系為框架,生搬硬套中國傳統思想,把中國傳統生態思想視為“填充物”,忽視其特有的價值。加之,在更加注重理性分析與邏輯推理的時代,中國傳統生態思想的邏輯化、體系化特征還有所欠缺。另一方面,我國傳統生態思想產生于農業文明形成發展的過程之中,更多體現了人類改造自然的能力還很弱小、生產力水平低下的自然經濟條件,因此在科學技術高速發展的現代社會,中國傳統生態思想如何對接現代生產技術和發展方式,如何處理生態危機外殼下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護的關系,如何處理國際競爭大環境下人與自然共生共榮的公平性,所有這些都是傳統生態思想尚未觸及的。
(三)生態倫理依據的社會關系發生變化
恩格斯曾指出:“人們自覺地或不自覺地,歸根到底總是從他們階級地位所依據的實際關系中——從他們進行生產和交換的經濟關系中,獲得自己的倫理觀念。”[9]這表明人所處的社會環境對其思想觀念的形成起決定性作用,人的倫理觀念隨著社會關系的變化而變化。習近平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指出:“經過長期努力,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了新時代,這是我國發展新的歷史方位。”[10]10社會主要矛盾的變化彰顯了時代的新特點,同時也反映了生態倫理依據的社會關系發生變化:科學技術的飛速發展使得社會生產力水平較前一歷史時期大幅提高;人民對“美好生活需要”較前一歷史時期需求層次有所提升且更為迫切,這種需求不再僅限于物質生活的滿足,還包括對更優美的生態環境、更豐富的精神文化生活的需求;新時代是文化自信不斷彰顯、“中國智慧”逐步遞增的時代,這較前一歷史時期話語地位有所提升。面對時代發展日新月異的腳步,我們必須認真審視生態倫理依據的社會關系。
一方面,任何倫理都建立在一定的社會關系基礎之上,中國古老鄉村自給自足的田園式生活是傳統社會中人與自然關系最集中的體現。幾千年來人們生活在廣袤的土地上,形成了飽含生態智慧的生態思想,然而在社會轉型時期,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現代化、城鎮化建設使得一些以土地為生的人失去了土地,取而代之的是浩浩蕩蕩的“進城熱”“打工潮”,由此人與自然關系所依靠的實體、秩序、倫常逐漸崩解,傳統生態倫理出現空心化、功利化、形式化等現象,生態倫理本身的應然性、合理性受到挑戰。另一方面,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人們對優美生態環境的需要更加迫切,更優質的生態環境成為人們追求美好生活的重要指標,這對協調人與自然關系提出了更高要求,也為生態倫理的構建指明了新方向。此外,人類社會實踐不斷向前推進,科學技術的更新換代更是日新月異、一日千里,進而由此不斷拓展新的社會生活、社會關系和倫理領域。因此,在科技革命基礎上構建的生態倫理規范與秩序并非及時有效,也不是“天衣無縫”的。
三、構建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的生態倫理路徑
我國生態倫理既有農業文明長期生態思想沉淀的痕跡,又有工業文明發展烙下的印記,如何重構建立在本民族文化基礎上的生態倫理,使其“成為推動社會的生產方式、生活方式和思維方式的變革,成為改造我們的哲學世界觀和價值觀”[11],進而成為推動我國生態文明建設的積極力量,是時代面臨的重大理論課題。
(一)跳出“資本邏輯”窠臼,重新審視人與自然的關系
在“資本邏輯”的驅使下,人自身發生了異化,當前全球性生態環境事件頻發,生態危機的出現則反映出人與自然關系的異化,自然淪為純粹的物欲對象,人與自然關系變成理性的、冷峻的、利益的、價值的關系,演變為目的與手段、占有與被占有,剝奪與被剝奪的關系,因此不難合乎邏輯地推論:人成為自然的奴隸是資本邏輯的必然結果。正如馬克思在《在〈人民報〉創刊紀念會上的演說》中描述的:“隨著人類愈益控制自然,個人卻似乎愈益成為別人的奴隸或自身的卑劣行為的奴隸。”[12]這種人與自然二元對立的對抗性關系必然不是人與自然關系的合理歸宿。在全球化浪潮的影響下,資本邏輯在全球范圍不斷滲透,因此我們在跳出資本邏輯重新審視人與自然關系的同時,更應該約束資本邏輯普遍化,構建人與自然的新型相處模式。
我們必須清醒地認識到,“人因自然而生,人與自然是一種共生關系”[13]。人是自然界的組成部分,正如恩格斯在《自然辯證法》中一針見血地指出:“……因此我們每走一步都要記住:我們決不像征服者統治異族人那樣支配自然界,決不像站在自然界之外的人似的去支配自然界——我們連同我們的血、肉和頭腦都是屬于自然界和存在于自然之中的。”[1]998自然界是人類生存發展的物質基礎,“自然界是人為了不致死亡而必須與之處于持續不斷的交互作用過程的、人的身體”[3]161,人的生產生活都在自然中完成,自然是人類社會產生、存在與發展的基礎和前提。由此可見,人與自然并非二元對立的“主客體關系”,而是一體聯通、共生共榮、和諧共生的關系。因此,在認識人與自然關系的基礎上,我們必須以友好的態度對待自然,絕不能以征服者、掠奪者的身份自居,更應該掌握自然規律、順應規律、尊重自然、保護自然,妥善處理經濟發展與生態環境的關系,建設“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
(二)抓住“傳統思想”精髓,重構充滿中國智慧的生態倫理
相對于西方二元對立的思維方式,中國傳統生態思想中不存在人與自然的二分,雖然諸子百家學說在原則上各有不同,但其一個共同的特征就是在處理人類社會發展與對待自然環境問題上從未出現兩難選擇。中國傳統生態思想視人類和天地萬物為一個整體的“一”,是共生共存的,表現為“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的和諧共生關系,體現著“放德而行,循道而趨”“順乎自然”的中國文化傳統倫理精神[8]。這不僅是重構生態倫理的豐富資源寶庫,更是生態倫理的精神支撐。抓住“傳統生態思想”的思想精髓,重構充滿中國智慧的生態倫理,是當前一段時間生態文明建設領域的重大理論課題,因此必須明晰中國傳統生態思想的價值與意義,從文化屬性與民族屬性的角度理解生態倫理。
其一,生態倫理的構建必須以特定的文化生長環境為基礎,而生態民俗文化無疑是生態倫理構建的穩固基石,同時也是生態倫理最好的文化載體。生態民俗文化是人們約定俗成的生態價值認定與自我約束的文化機制,在客觀上維持人與自然的和諧,其更加形象生動且更具穩定性。習近平指出:“要加快建立健全以生態價值觀念為準則的生態文化體系。”[14]因此,生態民俗文化應該成為生態倫理構建的合理內核。其二,生態倫理的構建必須將價值理性與工具理性相結合,中國傳統生態思想源于豐富的生態實踐,在很大程度上都是一些直接感知和經驗性認識,在一定程度上都是人類被動地順從自然,而不是主動掌握自然規律,且更多地體現為“參贊天地之化育”的境界論。然而,要討論更高水平的和諧共生,不僅需要有科學的理論指導實踐,還需要科學的方法去探索合理利用自然資源的物質技術手段,在價值理性與工具理性相契合的基礎上,構建充滿中國智慧的生態倫理。
(三)把握“新時代”特征,構建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
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我們要建設的現代化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既要創造更多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也要提供更多優質生態產品以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優美生態環境需要。”[10]50這表明追求人與自然和諧共生不僅是人民迫切渴望的生活狀態,更是新時代中國共產黨治國理政的目標性追求。同時我們可以看到,全球性生態危機形勢嚴峻,并且呈現出“牽一發而動全身”的態勢,其所體現出的人與自然關系愈加復雜緊張。因此,構建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是時代所趨,生命共同體不僅彰顯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關系,也表現出中國與世界各國一道共建清潔美麗世界的大國責任。
一方面,生命共同體是人與自然關系的集中表達,“自然是生命之母,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15]。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人類必須尊重自然、順應自然、保護自然。”[10]51生命共同體是擺脫西方主客二分思維方式的,基于中國傳統生態思想中“天人合一”思想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有機統一體。同時,世界面臨的不穩定性突出,人類面臨許多全球性生態環境挑戰,因此生命共同體不僅是人與自然的生命共同體,更是世界各國超越民族、超越文化、超越國界的生命共同體。另一方面,生命共同體也是一種實踐表達,生命共同體的理念更需要轉化為實踐。人類是一種具有實踐能力的類存在物,而共同體則由人類所組成,共同體不僅需要理論觀照,同樣也需要現實世界的實踐支撐。因此,構建生命共同體必須貫徹生態保護理念,推進綠色發展方式,加大生態系統保護力度。同時,我們也必須注意到在生態權益方面,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之間存在權利與義務不對等情況,在全球環境嚴重惡化的背景下,只有力爭有利于全球生態公正的國際秩序,構建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才會真正落地生根。
結語
當前新冠疫情嚴重威脅著人類的生命安全和身體健康,給世界生態安全敲響了警鐘,從表面上看這是人與新型病毒的一次抗爭,但本質上體現了當下人與自然關系的失衡,是人類不尊重自然規律的嚴重后果。恩格斯在《論權威》中形象地描繪了這種后果的嚴重性:“如果說人靠科學和創造性天才征服了自然力,那么自然力也對人進行報復,按人利用自然力的程度使人服從一種真正的專制,而不管社會組織怎樣。”[1]276人與自然關系作為生態倫理的核心范疇,是生態倫理必須回答的問題,通過對生態倫理的審視與思考,可以看出,“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是人與自然關系的集中表達,也是人與自然關系的目標性追求,只有加快構建生命共同體,才能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因此,重構以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為旨歸的符合中國實際、中國智慧、中國精神的生態倫理,有利于提升公民生態道德水平,有利于塑造超越傳統意義上主客二分的新型文明范式,有利于推進新時代我國生態文明建設的偉大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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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曉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