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紅艷,朱 敏
(上海工程技術大學 管理學院,上海 201620)
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我國政府啟動并完善了城鎮職工基本養老保險制度。在此過程中,城鎮職工養老保險基金覆蓋范圍逐漸擴大,人均養老金支出逐漸增長,但受制于制度變遷和人口結構變化,城鎮職工基本養老保險基金的收支情況不容樂觀[1]。城鎮企業職工基本養老保險作為目前我國最主要的制度化養老方式,其可持續性、公平性和安全性問題是影響中國社會經濟長遠發展的關鍵因素之一[2]。十九大以來的各項政策,都以民生保障工作為重點,因此在經濟發展趨緩新常態下既要減輕企業和個人的繳費負擔又要保障養老金按時足額發放,實現十九屆四中全會強調的應保盡保,健全可持續的基本養老保險制度,穩步提高保障水平,已成為新時代增進民生福祉和促進經濟發展的重要任務。
2019年國務院《降低社會保險費率的綜合方案》(國辦發〔2019〕13號,以下簡稱《方案》)提出城鎮職工養老保險單位繳費比例高于16%的省市,可以將繳費比例降低至16%;將城鎮私營單位加入城鎮非私營單位一起核算社保繳費基數,全口徑計算城鎮單位就業人員平均工資。這一降費政策的實施,有力地減輕了企業養老保險繳費負擔。同時人社部、財政部聯合下發的《關于2019年調整退休人員基本養老金的通知》提出將養老金待遇水平提高至5%,這一提一減更好地增進了民生福祉。但是,隨著人口老齡化、高齡化程度的加深,領取基本養老金的退休人數不斷增加,參保在職人員與退休人員的供養比不斷下降,養老負擔越來越重。同時,國家明確下調城鎮職工基本養老保險繳費比例,降低費率后基金收入會不可避免地減少,提高養老金待遇水平又無疑使養老保險基金支付壓力進一步增大。
因此,利用參數調整的方式減輕未來養老金支付壓力,提高繳費年限彈性的建議應運而生。提高繳費年限有兩種方式:一是延遲退休年齡,二是提高最低繳費年限[3]?,F行制度下,我國最低繳費年限仍然是制度初設時期的15年,而我國現行退休年齡為男性職工60周歲、女性職工55周歲。人社部在2015年下發通知規定我國女干部、具有高級職稱的女性專業技術人員需年滿60周歲退休,但相比發達國家65周歲退休仍有一定距離。國家衛健委公告顯示人口預期壽命由2017年的76.7歲提高到2018年的77歲。人口預期壽命不斷延長,退休年齡相對較早,同時平均繳費年限短,既不利于基金的收繳,也加大了養老金缺口。因此,通過延遲退休年齡和提高最低繳費年限來解決養老金的收不抵支問題具有重要意義。
參保職工可在最低繳費年限的基礎上自主選擇繳費年限,但繳費年限的選擇受到退休年齡的影響。長繳多得激勵機制確實促進了企業職工參保繳費的積極性,但是基本養老保險待遇與繳費年限掛鉤,繳費時間越長,基金待遇支出越大,因此簡單通過提高最低繳費年限來平衡養老保險基金具有風險性?;攫B老保險作為公共養老金制度,有必要統籌考慮費基、費率、繳費年限、待遇水平、退休年齡等內在因素與物價等外部因素,并具有有序調節的功能[4]?;谝陨戏治?,本文主要探究如下問題:一是由于男女職工退休年齡和退休后平均余命的不同,根據長繳多得機制以及養老金待遇計發辦法,男女職工的繳費與待遇差值存在顯著差異,是否可以通過調整繳費年限來縮小差異,實現公平;二是在現有的降低費基和費率政策下,提高最低繳費年限是否有利于實現職工的繳費和待遇平衡;三是在延遲退休背景下,提高最低繳費年限對個體繳費與待遇平衡的影響;四是在影響個人繳費與待遇平衡的參數設置中,是否存在可行的個人賬戶記賬利率以實現個體繳費與待遇的平衡。
職工養老保險基金平衡的研究起點在于分析制度對職工養老金福利水平產生影響的途徑。而職工養老金福利理論一般以參保人的養老金水平為研究對象,探討繳費水平對未來養老金水平的影響。從已有文獻來看,學者們聚焦于經濟轉型進程中政府是否面臨養老金收不抵支問題,從而在繳費年限、延遲退休、個人記賬利率等方面開展研究。但是,由于研究視角、數據樣本的差異,尚未形成一致結論。
延遲退休方面。關于延遲退休對養老保險基金的可持續性發揮作用,大部分學者持支持的觀點,如:延遲退休能夠推遲養老金財務缺口的初次出現時間,能夠通過延遲退休實現基金的可持續性[5];全國統籌條件下延遲退休年齡能夠有效緩解城鎮職工基礎養老金收支失衡情況[6];延長女性退休年齡對基礎養老金的收支平衡有更重要的影響[7];提高退休年齡和延遲領取養老金年齡能顯著縮小養老金缺口[8]。但也有部分學者認為延遲退休不一定能增強養老保險的基金支付能力,基金收支結果不確定[9];延遲退休可以推遲養老金財務缺口的初次出現時間,但并不能完全解決養老金缺口問題[10];退休年齡的延遲的確能降低基金支付風險,但需輔之以提高最低繳費年限[11]。
最低繳費年限方面。相較于延遲退休對養老保險基金可持續性的影響研究,對最低繳費年限的研究并不多。其中,李珍、王海東認為提高最低繳費年限既有利于個人退休收入的提高,也有利于養老保險制度的可持續發展[12];仙蜜花、薛惠元建議提高最低繳費年限,這將有利于養老保險制度的長期發展[13]。而楊一心、何文炯認為提高最低繳費年限難以有效改善基金收支失衡狀況[14];唐莉霞、李紅艷認為提高最低繳費年限對女性職工的個人繳費與養老金待遇平衡未發揮出較強的調節作用[3]。因此需要考察延遲退休情況下提高最低繳費年限對個體參保者繳費與待遇平衡的影響。
個人賬戶記賬利率方面。相較于繳費年限政策的研究,關于個人賬戶記賬利率在養老保險基金平衡中的作用的研究很少。《國務院關于機關事業單位工作人員養老保險制度改革的決定》(國發〔2015〕2號)和《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財政部關于印發統一和規范職工養老保險個人賬戶記賬利率辦法的通知》(人社部發〔2017〕31號)出臺后,2015—2018年個人賬戶記賬利率相較之前2.4%~3.5%的低利率有了大幅提升,近兩年一度達到7%~8%,記賬利率的大幅增長引起了學界對個人賬戶記賬利率的關注。秦森、楊艷研究發現提高個人賬戶記賬利率有利于新增退休人員待遇的提高和個人賬戶繼承額的增加,但也增加了基金支出[15]。岳磊研究發現提高個人賬戶記賬利率可以提高退休人員的待遇水平,對個人繳費形成制度激勵,有利于提高個人參保積極性,但是可能會增大部分省市的財政壓力[16]。也有部分學者認為記賬利率主要根據職工工資增長和基金平衡狀況等因素來確定,還可以通過合理的系數進行調整。
綜上所述,已有文獻更多地關注延遲退休對養老保險基金可持續性的影響,也證明了延遲退休可以縮小養老金缺口,緩解養老金支付壓力。但從目前我國職工養老保險繳費和支付改革的實際來看,一方面已降低職工單位的繳費基數和繳費率,另一方面提高了養老金待遇水平。職工養老保險基金平衡必然會受到費基、費率、繳費年限、待遇水平、退休年齡等內在因素與個人記賬利率等外部因素的共同影響。因此,本文在精算模型中會考慮央地政府各因素的作用,以更準確地評估繳費年限對職工養老保險基金平衡的影響。
本文的創新之處在于:(1)分性別討論參保人員在不同繳費年限下繳費與待遇的平衡情況,探究是否存在使基金平衡且可行的最優繳費年限。(2)分性別討論各因素對個人繳費與待遇平衡的影響,探究是否存在使基金平衡的退休年齡和最低繳費年限的組合。(3)本文在研究過程中發現個人賬戶記賬利率對基金平衡的影響顯著,因此研究在不同個人賬戶記賬利率下,提高繳費年限對個人繳費與待遇平衡的影響,以期給出相關決策建議。
新時代的養老保障制度改革,是以“公平與共享”為核心理念的民生社會保障制度創新,特別是對個人差異化福利、隱性的參量和未來代際比較的革新。因此,本文從參保人養老保險基金長期平衡的角度出發,依據養老金籌資和待遇計發辦法,測算參保人一生中繳費現值與待遇給付現值,評估個體一生中的繳費待遇平衡情況。
1.繳費現值模型
我國養老保險制度采取的是“職工繳費+單位繳費”的籌資模式。首先,養老保險基金繳費基數(簡稱費基)是由上一年度職工的月平均工資確定。假設x歲職工從基年k(k=1)開始參保繳費,Wj表示其第j年繳費工資,企業繳費率為θ,個人繳費率為μ,n為職工參保年限,個人賬戶記賬利率為i,則折現因子v=1/(1+i),折現后職工總繳費現值為:
(1)
2.養老金給付現值模型
養老金給付按“基礎養老金+個人賬戶養老金”的方式支付。其中職工退休時基礎養老金的月標準是以當地上年度在崗職工月平均工資和本人指數化月平均繳費工資的平均值為基數,累計繳費每滿一年計發1%,降費政策下繳費基數變為全口徑社會平均工資,參考楊一心、何文炯假設個人繳費基數工資與當地全口徑社會平均工資之比為γ,(1)為簡化計算指數化工資,假設繳費工資與全口徑社會平均工資始終保持一定比例。Sk表示職工參保后第k年的月平均繳費工資,則第k年本人指數化月平均繳費工資為Sk/γ。假設參保職工退休年齡為t,則職工從第k=t-x+1 年開始領取養老金,假定職工退休后平均余命為e,β為未來養老金增長率,則參保職工基礎養老金給付現值Xc1為:
(2)
其中個人賬戶養老金月標準為個人賬戶儲蓄總額除以計發月數,設M為退休年齡t對應的計發月數(不同退休年齡計發月數不同),則參保職工個人賬戶養老金給付現值Xc2為:
(3)
以上分析說明,養老保險基金的可持續性可以通過職工總繳費現值Xp與總給付現值Xc=Xc1+Xc2的差值和比例來考量。職工總繳費現值Xp與總給付現值Xc的差值是指個人繳費現值與制度承諾給付的基本養老金現值的差值,若差值小于0,養老金支出大于個人繳費,基金有收不抵支的壓力;若差值大于0,養老金支出小于個人繳費,基金在實現平衡的基礎上會有結余。待遇繳費比Xc/Xp是指給付的基本養老金現值與總繳費現值的比,若待遇繳費比大于1,基金有收不抵支的壓力,難以實現長期平衡;若待遇繳費比小于1,養老保險基金在實現長期平衡的基礎上會有結余。下面將基于差值和比例來研究延長繳費年限對養老保險基金收支平衡的影響。
1.研究前提假設
(1)為了表征全社會參保人員的特征,本文引入“標準參保人”概念,即《國務院關于建立統一的企業職工基本養老保險制度的決定》(國發〔1997〕26號)實施后參加工作且繳費年限(含視同繳費年限)累計滿15年的人員,且該“標準參保人”參加工作年齡、預期壽命均處于社會平均水平,繳費工資按照《降低社會保險費率的綜合方案》(國辦發〔2019〕13號)為當地全口徑城鎮單位就業人員平均工資。
(2)本文只考慮養老保險基金支出中的養老金支出,由于喪葬補助金等數額較小,因此不予考慮。
(3)職工參保后連續繳費,至少滿足最低繳費年限15年,不考慮標準參保人斷保、停繳等情形。
2.相關參數假設
(1)繳費比例
2019年政府工作報告要求,明顯降低企業社保繳費負擔,下調城鎮職工基本養老保險單位繳費比例,各地可降至16%,個人繳費比例依然按照8%計入個人賬戶,因此設定θ為16%,μ為8%。
(2)個人繳費基數與全口徑城鎮單位就業人員平均工資
降費政策提出,將城鎮非私營單位加入城鎮私營單位一起核算社保繳費基數,把全口徑城鎮單位就業人員平均工資作為核定職工繳費基數上下限的指標。因此,以職工本人上年度月平均工資作為繳費基數,當職工上年度月平均工資低于或超過繳費基數范圍(費基的60%~300%)時,應該按照繳費基數范圍調整。由于全口徑同時降低了最高和最低繳費基數,企業繳費負擔明顯減輕。因此,為了表征降費政策的影響,考慮到本文引入的“標準參保人”的工資水平處于社會平均水平,其繳費工資以當地全口徑城鎮單位就業人員平均工資計算,見表1。同時,本人指數化月平均繳費工資與全口徑城鎮單位就業人員平均工資之比γ在60%~300%內變動。由于本文假設“標準參保人”繳費工資為當地全口徑城鎮單位就業人員平均工資,因此γ=100%。其中,全口徑城鎮單位就業人員平均工資計算公式如下:

(3)平均工資增長率與未來養老金增長率
職工繳費工資(Wj)的增長率,通過計算2009—2018年近10年全口徑城鎮單位就業人員平均工資增長率(見表1),結合居民收入增長與經濟增長基本保持同步、我國經濟發展進入趨緩新常態,以及我國“十三五”規劃中提出的國內生產總值增長率設定,參考王翠琴等的研究成果[17],本文將繳費工資Wj的未來增速設定為6.5%,為便于計算,設定為W1=1。為體現養老金的公平性,根據《關于2018年調整退休人員基本養老金的通知》和《關于2019年調整退休人員基本養老金的通知》,將養老金待遇水平提高至5%,因此本文設β=5%。
(4)退休年齡及對應的計發月數
法定的退休年齡是《國務院關于安置老弱病殘干部的暫行辦法》和《國務院關于工人退休、退職的暫行辦法》(國發〔1978〕104號)所規定的退休年齡,男性退休年齡為60周歲,女性退休年齡為50周歲。人社部在2015年下發通知明確規定我國女領導干部和具有高級職稱的女性專業技術人員年滿60周歲退休。本文設定我國男職工年滿60周歲退休,女職工年滿55周歲退休。同時按照《國務院關于完善企業職工基本養老保險制度的決定》(國發〔2005〕38號)設定退休年齡對應相應的計發月數,如55歲退休的計發月數為170個月,60歲退休的計發月數為139個月。

表1 2009—2018年全口徑城鎮單位就業人員平均工資
(5)平均預期壽命和退休后平均余命
國家衛健委發布的《2018年我國衛生健康事業發展統計公報》顯示我國居民人均預期壽命由2017年的76.7歲提高到2018年的77.0歲。2015年人口抽樣調查數據顯示我國男性平均預期壽命為73.64歲,女性預期壽命為79.43歲。因此,本文假設男性未來預期壽命為74歲,女性預期壽命為80歲,我國人口平均預期壽命為77歲,則男性60歲退休后平均余命e為15年,女性55歲退休后平均余命e為26年。
(6)個人賬戶記賬利率
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和財政部聯合印發《統一和規范職工養老保險個人賬戶記賬利率辦法》(人社部發〔2017〕31號),統一和規范了機關事業單位和企業職工基本養老保險個人賬戶記賬利率辦法,明確了記賬利率應主要考慮職工工資增長和基金平衡狀況等因素,并通過合理的系數進行調整;記賬利率不得低于銀行定期存款利率。結合個人賬戶記賬利率的主要參考因素如銀行利率、工資增長率等,參考蓋根路等的研究結果[18],本文假定個人賬戶記賬利率i=4%,那么折現率v= 1/(1+i)=0.9615。
本文假設一個“標準參保人”從22歲開始參保,利用長期精算模型,測算標準參保人基于繳費年限這一核心變量下的繳費與待遇平衡關系。若“標準參保人”的繳費與給付值在精算意義下相等,那么整個社會就能實現基金的長期平衡。
1.最低繳費年限對職工繳費與待遇平衡的影響
從繳費現值和養老金給付現值模型可以看出,繳費年限的增加既增加了職工繳費,也增加了基礎養老金和個人賬戶養老金給付現值,根據參數設定情況,得到的男女職工待遇繳費比和職工繳費與待遇差值如圖1、圖2所示。

圖1 男女職工待遇繳費比

圖2 男女職工繳費與待遇差值
從圖1可以看出,職工的待遇繳費比隨著繳費年限的提高不斷下降,女職工的下降速度略快于男職工。這說明在其他因素不變的情況下,提高繳費年限可以改善個體的繳費與待遇的不平衡問題,且女職工增加繳費年限會使不平衡問題得到更大改善。但同時也發現,不同繳費年限下,男女職工待遇繳費比始終大于1,這說明男女職工的養老金給付均大于繳費,養老保險的可持續發展難以實現。由于男女職工的退休年齡不同,女職工的待遇繳費比遠大于男職工,再加上女職工的平均余命長于男職工,這必會導致制度的不平衡、不可持續問題更加嚴峻。
圖2更加明晰地反映了提高繳費年限對繳費待遇差值的影響。男職工的繳費與待遇的差值隨著繳費年限的提高先逐漸增大后逐漸減小,在繳費年限達到33年時,繳費待遇差值達到最大,即獲得最高的養老金回報率。這意味著非強制性提升繳費年限情況下,男性職工選擇繳費33年會使個人得到最高養老金回報率,這一選擇將使養老金的支付壓力增大。因此,試圖通過提高最低繳費年限來實現基金的平衡仍需謹慎。圖1和圖2表明隨著繳費年限的提高,女職工的待遇繳費比雖然下降,但是繳費與待遇的差值不斷增大。因此,盲目提高繳費年限并不利于實現女職工的待遇繳費平衡。
2.延遲退休情況下提高繳費年限對職工繳費與待遇平衡的影響
延遲退休增加繳費年限的同時減少了給付年限,對于職工的繳費和待遇平衡有重要影響。從圖3和圖4中可以看出,在同等繳費年限下,延遲退休可以促進個體繳費與待遇的平衡,且延遲退休時間越長,基金的不平衡問題越能得到改善。
圖3表明,男職工每延退1歲,對于基金的平衡都有所緩解,并且每個退休年齡下都存在拐點,即獲得最高養老金回報率的繳費年限分別是60周歲退休為繳費33年,延退1歲為繳費31年,延退2歲為繳費29年,延退3歲為繳費27年,延退4歲為繳費23年,延退5歲為繳費19年。延退5歲時,男職工的繳費與待遇現值已經很接近,繳費年限達到37年時,繳費與待遇的差值為正值,之后在退休年齡框定下提高繳費年限都可以有效改善基金平衡狀況,實現基金的結余。因此在現行制度下,對于男職工來說延退5歲即65歲退休,同時繳費年限達到37年,可以實現職工繳費與待遇的平衡,從而緩解養老金的支付壓力。根據國際經驗,延遲到65歲以上退休,且繳費年限達到37年比較困難。走在養老保險制度改革前沿的德國也并非采取“一刀切”的退休方案,而是規定在承擔一定比例損失的情況下,繳費年限達到35年時,可以申請63歲提前退休。(2)參考德國聯邦議院2014年頒布的《法定養老保險改進法案》。對于我國職工來說將最低繳費年限15年提升至37年以上需要一個較長的過渡期,因此對于延遲退休情況下提高繳費年限要理性對待。

圖3 男職工延遲退休繳費與待遇差值

圖4 女職工延遲退休繳費與待遇差值
圖4表明,對于女性職工來說,同等繳費年限下延遲退休雖有助于基金的平衡,但是即使延遲10年退休,即65歲退休,繳費與給付的現值差值依然為負值。當女性職工延遲15年退休即70歲退休且繳費年限達到37年時,繳費與待遇差值開始為正值。對于女性職工來說,延遲退休情況下提高最低繳費年限雖然能夠縮減繳費與待遇的差值,但是由于70歲退休同時繳費年限達到37年的政策組合已經接近政策極限,考慮到制度的公平性和可持續性,政策的可行性需進一步驗證。
綜上,男性職工在65歲退休,女性職工在70歲退休,且職工繳費年限都達到37年,在現行政策以及本文的參數假設下,可以實現養老保險基金平衡,因此提高繳費年限對實現基金平衡具有積極作用。但是對我國職工來說,超過65歲退休且繳費年限達到37年的政策需要逐步實施,因此對于延遲退休情況下提高最低繳費年限需要設置一個過渡期,本文首先建議設置一個過渡期使得男女職工都在65歲退休。
3.不同個人賬戶記賬利率下提高繳費年限對職工繳費與待遇平衡的影響
本文在研究過程中,發現個人賬戶記賬利率對基金平衡的影響顯著,圖5、圖6反映了不同個人賬戶記賬利率下,提高繳費年限對個人繳費與待遇平衡的影響。

圖5 不同個人賬戶記賬利率下男職工繳費與待遇差值

圖6 不同個人賬戶記賬利率下女職工繳費與待遇差值
從圖5和圖6中可以看出,個人賬戶記賬利率的提高對于實現職工的繳費待遇平衡具有積極作用,即個人賬戶記賬利率提高,職工繳費待遇差值減小。圖5表明對于男性職工來說,隨著繳費年限的提高,本文所設的4%的個人賬戶記賬利率會使職工繳費待遇差值增大,這是記賬利率低導致基金投資運營收益低,損害了基金的遠期支付能力。而將個人賬戶記賬利率提高到5%和6%時,基金不平衡情況有所改善。當個人賬戶記賬利率達到6%時,男性職工的繳費待遇差值為正值。
圖6表明,對于女性職工來說,在4%和6%的個人賬戶記賬利率下,職工繳費待遇的差值隨著繳費年限的提高不斷增加;當個人賬戶記賬利率提升至7%時,女職工的繳費待遇差值開始為正值。根據我國目前金融市場的情況,2018年中國銀行、農業銀行、工商銀行、建設銀行四大行在各自官網上公布的銀行定期存款利率非常一致:一年定期年利率為1.75%,三年定期年利率為2.75%;2018年銀行理財產品平均收益率最高值為4.91%。雖然我國目前規定的個人賬戶記賬利率為8%,遠遠高于銀行利率和理財產品,但該利率為記賬利率,需要根據系數進行合理調整。過高的個人賬戶記賬利率會增加養老金個人賬戶空賬壓力,而記賬利率過低則會導致基金投資運營收益低,結合目前金融市場投資收益情況及本文的測算結果建議個人賬戶記賬利率可以保持在6%左右。
4.工資增長率對職工繳費與待遇平衡的影響
我國經濟發展進入新常態,居民收入增長與經濟增長基本保持同步,經濟發展趨緩的同時未來工資增長也進入放緩階段。本文假設未來工資增長率下浮1個百分點,以此比較“標準參保人”在不同工資增長率下的繳費待遇平衡情況,詳見圖7、圖8。

圖7 不同工資增長率下男職工繳費與待遇差值

圖8 不同工資增長率下女職工繳費與待遇差值
測算結果表明,對于參保職工來說,工資增長率下降對縮減繳費與待遇的差值有積極作用。圖7表明對于男性職工來說,在其他因素不變的情況下,工資增長率下降到5.5%,提高繳費年限有效地縮減了個人繳費與待遇的差值,其中最高的養老金回報率的拐點在繳費年限為31年處。圖7同時表明工資增長率下降到5.5%時,在60歲退休年齡框定下任何繳費年限的繳費待遇差值都大于繳費年限為15年時的差值,即工資增長率為5.5%時提高繳費年限并不能實現個人繳費與待遇的平衡。圖8同樣表明對于女性職工來說,工資增長率下降雖然可以緩解養老金支付壓力但是不能解決養老金的財務平衡問題。按照《降低社會保險費率的綜合方案》(國辦發〔2019〕13號),全口徑下城鎮單位就業人員平均工資的增長率會穩步發展甚至略有降低,經濟發展新常態下提高繳費年限雖然可以縮小養老金缺口,緩解養老金支付壓力,但是不能完全解決養老基金的可持續發展問題。
本文通過構建個體參保者繳費與給付現值精算模型,測算降費政策下延長繳費年限對職工養老保險基金平衡的影響,研究提高繳費年限是否有利于實現整個社會的養老基金平衡。得出以下研究結論:第一,降費政策下,即使最低繳費年限提高到37年,男職工的待遇繳費比也不能達到1,不能實現基金的長期平衡,而提高最低繳費年限使得女職工的繳費與待遇不平衡情況更加嚴峻。因此在現行制度下僅通過提高最低繳費年限不能實現養老保險基金的長期平衡。第二,最低繳費年限輔之以延遲退休,男職工延遲到65歲退休,女職工延遲到70歲退休,且最低繳費年限達到37年時,職工的繳費與待遇差值為正值,之后,在退休年齡框定范圍內提高最低繳費年限都可以有效改善基金平衡狀況,實現基金的結余。第三,研究發現個人賬戶記賬利率的提高可以縮小養老金的收支缺口,這是由于記賬利率的提高帶來的基金積累收入大于退休后待遇給付的基金支出。記賬利率的提高不僅增加了基金的收入積累,而且也會提高參保職工個人退休后的待遇,因此適宜的個人賬戶記賬利率對于基金的可持續發展具有積極作用。第四,工資增長率下降對縮減繳費與待遇的差值有積極作用。未來全口徑下城鎮單位就業人員平均工資的增長率會穩步發展,工資增長率下降的同時延長繳費年限雖然可以縮小養老金缺口、緩解養老金支付壓力,但是不能完全解決養老基金的可持續發展問題。基于以上基本結論,結合我國現有的降費政策,本文提出以下建議:
第一,延遲退休情況下提高最低繳費年限需要一個過渡期。本文研究發現,職工的繳費與待遇差值為正值的條件是男職工延遲到65歲退休,女職工延遲到70歲退休,且最低繳費年限達到37年。在現行制度下,延遲退休同時提高最低繳費年限需要一個較長的過渡期,尤其是女性退休年齡推遲到70歲不符合現實情況??梢越梃b德國經驗,繳費達到一定年限后可選擇提前退休,如繳費滿35年時可在承擔一定比例損失(按距離法定退休年齡相差月數,每月扣除相應養老金)的情況下提前至60~63歲退休;繳費滿45年以上者,可提前至63~65歲退休并領取全額養老金。實際上,20世紀50年代中期我國的養老保險制度就曾規定,人們享受基本養老保險基金的條件為:男性累計工齡為20年,女性累計工齡為15年。在目前人口紅利逐漸消失的情況下,也可以從規定男女累計工齡的角度考慮退休年齡和領取養老金的條件。
第二,個人賬戶記賬利率的調整需要謹慎?,F行制度下我國目前的個人賬戶記賬利率為8%,較之前記賬利率有了很大提高。提高個人賬戶記賬利率誠然具有激勵作用,鼓勵多繳多得,此舉有利于提升人們對領取養老金的信心,引導參保人員積極足額繳費,維持更廣泛的社會公平,但是仍需謹慎對待提高個人賬戶記賬利率帶來的空賬運行增加問題。本文測算結果表明記賬利率調整到6%為宜。同時當個人賬戶基金進入市場運行時,政府要加強對個人賬戶的管理和監督,加強對市場的監管,提高養老保險基金運行效率,實現基金的保值增值。
第三,各省繳費基數范圍調整要因地制宜,結合優化模型測算結果調整工資增長率。降費政策規定以全口徑城鎮單位就業人員平均工資作為核定職工繳費基數上下限的指標。各省市在落實降費政策時,應結合本省市基金收支結余情況,立足現狀,科學施策,比如在費基上下限內設置不同的檔次供靈活就業人員選擇,以激勵參保,促進公平。考慮到我國未來經濟發展速度放緩,建議結合優化模型測算結果對我國工資增長率進行合理調整,既要保證養老金的收入,也要考慮養老金水平。
最后,降費政策實施后,參保繳費“門檻”下降,有助于提高企業和職工的參保積極性,但養老保險基金的可持續性不可避免會受影響。為促進社會保險制度的良性發展,以制度公平性和可持續性為目標,以精算平衡為原則,完善養老保險相關政策,合理設計制度參量,如考慮繳費年限與待遇掛鉤機制、養老金替代率等參數的調整空間。另外可使地方加快落實劃撥部分國有資本以充實基本養老金劃轉國有股權到地方社?;鹄硎聲?,股權可進入市場保值增值;要強化稅收優惠和降費政策的實施,降低企業年金的參與成本,出臺落實政策,引導稅延養老保險的發展,讓養老金三支柱相互配合分散風險,增強制度的可持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