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敏善
摘要:新媒體環境下誕生了曬客這一群體,尤以青年為多。因其青年屬性,在抵抗與反叛、標榜與風格、歸屬與認同的動機驅動下催生了表達方式和內容的持續創新,建構了蔚然繁盛的“非主流”文化符號:生造詞、圖文合體、戲謔,以及其背后的“精致主義”“標簽主義”,形成了曬客表達方式與線下傳播的溝壑與交融,促進了青年亞文化的族群化、潮流化與價值化,并因此對主流文化產生了影響。
關鍵詞:曬客;亞文化;話語
中圖分類號:G20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8122(2021)01-0105-03
所謂曬客,譯自英文“Sharer”,是指將自己的生活瑣碎、意見看法等上傳至網絡,與人分享自己的價值觀以及生活方式的一種群體。事實上,曬客熱衷于用文字、照片甚至視頻的形式,將私人物件及私人生活放在網絡上進行曝光,或者分享經驗、獲得新知,在盤點生活時也對比自己。本文聚焦青年曬客群體,不僅因為其“曬”行為的活躍性,更因為其網絡“曬”行為與青年亞文化結合自發形成了一種創新的話語體系和表征。
一、曬客與青年亞文化
傳統的青年亞文化被認為具有抵抗與反叛、歸屬與認同、標榜與風格、自我表達的顯著特點。網絡的興起,改變了青年亞文化實踐的手段和形式。亞文化研究專家馬中紅指出:“新媒介空間中青年文化實踐卻實現了圖像化的轉型,依靠技術性的圖像、符號、超文本、多媒體、Flash、在線游戲、搜索技術、SNS社會化媒體等手段,就可以足不出戶地參與亞文化的生產和傳播,因此,與傳統青年亞文化的抵抗、反叛相比,網絡空間的青年亞文化還很強調分享、參與和創造”[1]。事實上,“分享、參與和創造”正在成為當代青年曬客的顯性亞文化表征,“抵抗與反叛”精神在大規模“分享”傳播中得以宣泄,各種“非主流”符號構建了其相對“主流”的不同價值,青年的歸屬與認同得以實現。在實踐中,青年的“曬”不僅注重分享與傳播,不甘平庸的行為動機和網絡逐新的媒體需求相互裹挾,使得“參與和創造”成為其核心要義,并激發了網絡傳播在表達方式和內容符號上持續迭代。
二、青年曬客的“話語建構”
(一)“難懂”的生造詞
塔爾德認為“模仿是先天的,是我們生物特征的一部分,同時模仿也是社會學習的重要形式”[2]。曬客在模仿的基礎上進行著語言創新,其源頭五花八門,如“洋為中用”:nbcs,乍看一頭霧水,追根溯源是英文“nobodycares”的省略,表達“沒人關心”的含義;同是字母組合,卻路徑不同,cbyl——“臭(chong)不(bu)要(yao)臉(lian)”;再有“諧音變通”,如真香警告——“真香”實為“真相”,“真香警告”意為“打臉”的警告;還有“兼收并蓄”:wuli,是“[XCSM9.TIF;%40%40,JZ]”的音譯,韓語中是“我們”,也有“我們的/我的”的意思。生造詞擺脫了原生語義,在互聯網、朋友圈中廣泛傳播,外人不明就里,卻在青年群體中迅速擴散流行,有其偶然性與必然性:偶然性可能是“某一網紅延用,某一事件發生,某一社會情緒發展”,恰好生成某種生動或特定意義的詞匯,必然性即是青年亞文化在網絡中的自生表現方式——“反叛”與“歸屬”,崇尚使用自己的話語符號和體系。
(二)“合體”的圖文
巴赫金認為:“狂歡節上,笑謔占據主導地位,這種笑謔是節慶的、歡樂的,它針對一切,同時也針對取笑者本人”[3]。事實上,網絡世界充滿了“狂歡”,甚至于“表達”自身成了狂歡的內容,如圖文合體的表達,既生動又豐富。該類型表情包的“主角”基本是當前網絡中所流行的紅人(如:藥水哥,假笑男孩)、IP(如小豬佩奇,蘑菇頭)、萌寵的神表情等,這些以畫面為主的表情包大多情況下要配以文字作為表達的輔助工具,使得表達更準確、更幽默,凸顯著年輕人的自嘲與自虐,以及不羈的表達。一個代表性的案例是:“有點蕉綠”,一個發綠的香蕉,“蕉綠”與“焦慮”同音,但兩者意義卻相差十萬八千里。青年曬客利用這種“圖意不符”的無厘頭表達方式,風趣幽默、詼諧婉轉地表達自己的心情、情感或態度,既充滿創意,又不落窠臼。
(三)“原生”的內容
早期的曬客,轉發內容多、自我意見表達少。但隨著網絡資源的開放以及軟件使用的方便和創新,曬客在擁有一定“知識”儲備的前提下,已不滿足“拿來主義”,而是傾向于自我表達與個性展現,結合自己的生活體驗與感觸進行分享和傳播,更容易獲得成就感。相較年長曬客,“原生”內容成為青年曬客們的首選,其具體手法有兩個方面:1.加工型。曬客從網絡中獲取信息,認為其能夠在人際圈引起共同話題與討論,在對信息進行收集后,通常將收集的信息以截圖、轉發的形式向人際圈進行表述,并附以自己的觀點、見解或態度;2.原創型。曬客將在現實生活中的經歷及感受,出于記錄、分享、展現等目的發表在人際圈中,展現個人美好生活。如個人微信公眾號、朋友圈、QQ空間等都有曬客精心編排的內容表達。
(四)“精致”的打磨
年輕曬客在進行內容發布時并不馬虎,相反他們往往認真并愿意花極大的精力去美化內容,“拍照一分鐘,修圖半小時”,這個在年輕人中十分流行的調侃并非夸張。“精致”標簽下的曬客,在發布內容時,往往采取圖文結合的方式,所公布的文字和照片往往是被精心打磨的,以呈現出最渴望塑造的自我形象,因為大多數傳播平臺會對圖片數量進行限制,曬客對圖片的排版方式十分在意:留白式、對稱式、九宮格式等;部分曬客為了省去絞盡腦汁地組織精美文字的步驟,借用少量的Emoji(表情符號)來輔助表達自己的心情,當然也有部分曬客只是單純簡單地“暴力”式曬圖。表達方式的多樣化透露出曬客希望通過網絡這一“第二世界”,對自我理想中的形象進行塑造,滿足追求完美和吸引關注的社交心理。
(五)“流動”的記錄
網絡技術的發展使短視頻這一傳播手段風靡起來。青年曬客不再滿足于文字、圖片這一傳統的靜態的表達方式,在這個全民皆Vlog(VideoBlog)的時代,視頻“曬生活、曬信息、曬見聞”越來越流行,并由此誕生了眾多該領域的KOL。“抖音”“朋友圈”“微博”等皆是分享短視頻的重要平臺,很多曬客投身其中并專注于此,短視頻的題材也豐富多樣,無所不有,諸如“街訪類”“相親類”“買車賣車類”“打工生活類”“健身娛樂類”等,誕生了“李子柒”“李佳琦”等新一代網紅,在網紅圈粉的傳播感召力下,年輕人在其“追星”和“成名”的雙重動機下也迅速匯入了視頻曬客的大軍,以原創的方式記錄和傳播生活的方方面面,基于移動端“攝-編-發”一體的便捷方式,使得視頻類曬客正在引領“曬”行為的方向與潮流。
(六)“戲謔”的互動
互動其實可以分為個體圈層互動和社會群體網絡互動。在個體圈層互動中,一般參與互動者與曬客的關系十分親密,因此兩者的表達內容更加開放,偏向于“戲謔化”互動。互動常表現為“搭臺”與“拆臺”的關系,即曬客在社交平臺所搭建的美好形象,互動者會以“損友”的身份對曬客搭建的形象進行“破壞”。當然也有互動者是以“捧臺”的身份進行捧場。不論是“拆臺”還是“捧臺”都在一定程度上滿足了曬客的社交心理需求。究其原因,是“占便宜”“小聰明”“抖機靈”心理在網絡社會當中的生動體現。而社會群體互動則存在于偶像與粉絲間,兩者處于不對等的話語體系中,“紅粉”與“黑粉”形成了大眾傳播的基礎受眾,“踩”與“贊”圍繞著網絡KOL孕育了為數眾多離散的輿論與娛樂小中心。
三、青年曬客的“價值建構”
(一)“曬”即社交存在
社交,全稱“社會交往”,是指在一定歷史條件下,個體之間相互往來,進行物質、精神交流的社會活動。網絡時代的到來,社交形式和手段已不同以往,“考學”生活結束后,社交需求和學習日益成為年輕人成長的重要內容,而網絡的深度介入與至關重要不容忽視。調查發現,相當數量的青年在現實中拙于語言,少于表達,但在網絡空間卻相當活躍,并以此為主要的社交手段,甚至形成了“低頭族”“手機依賴”等新的現象。為什么年輕人熱衷“曬”呢?Russell認為“現實的人際關系親密程度值低于理想中的親密程度值,面臨挫敗感的年輕人會選擇逃避現實中的孤獨感與自我認同危機,并投入更多的時間于網絡社交關系網,以角色表演的方式表達自己”[4]。這正形成了網絡中“個性化的自我”與現實中“社會化的自我”的重要差異。在虛擬空間中,青年曬客通過網絡熱詞來尋找自己所屬群體的伙伴,既是一種群體歸屬的認同,也是一種害怕孤獨感的表現,曬客的孜孜不倦正是網絡社交存在主義的具體表現。
(二)“曬”即自我認同
“互聯網浪潮下提倡創新、自由,青年曬客更加敢于追求、表達自我,并注重自身的個性化”[5]。而在現實生活中大家的生活都很普通,于是基于解構現有話語體系的方式,挖掘群體的價值和智慧,形成一片網絡“狂歡”的景象,并實現族群化歸屬與認同,成為曬客的追求。事實上,創造與分享的過程中就是年輕人自我建構的過程,例如,在朋友圈常常有人曬美食、曬健身、曬旅游等正能量文字照片居多,鮮少展現個人情感波動,以此來塑造個人在私人化關系群體的“正效應”形象。一方面,青年曬客通過好友反饋鏡像自我,與他人的互動更是可以給自身提供更多的反饋,從而進一步強化認知;另一方面,青年曬客通過內容生產表達自我價值觀和風格,并利用網絡進行情緒宣泄,與現實空間相比,這種情緒釋放往往顯得異常激烈,并對受者的心理和行為產生影響。在這一過程中,曬客的關系需求、內容需求通過手機得到滿足,而手機還可以滿足曬客從購物到娛樂的需求,“機不離手”成為常態,“手機人”成為了當代年輕人的一個典型符號。
(三)“曬”即文化建構
大多數情況下,亞文化作為一種當下青年生產并被廣泛運用的信息符號,具有簡約性、生動性、新異性的特點,其語言風格是隨性的、自由的、平民化的,鄙視甚至嘲笑高貴、博雅的表達方式。青年曬客借助“曬”的話語權與大眾文化之間進行著對話與抗衡,表情包、網絡流行語等的使用,將外顯的儀式性抵抗轉化為隱性的方式張揚個性、表達意見,曬客亞文化的具體表達就有了“我想開了”“強人鎖男”“雨女無瓜”等,這些文字不止在網絡流行,甚至延至線下被當作年輕人的符號身份去應用。近年來,眾多知名高校校長因為一篇篇滿是“非主流”用詞的發言稿,贏得了現場學子的共鳴而被奉為“網紅校長”,這是一場由亞文化開啟的全民狂歡,最終演變為對主流文化的沖擊和影響,這正是曬客帶來的亞文化溢出效應。
四、結語
當下,青年曬客是網絡世界的重要力量,他們在把網絡當作社交工具的同時,以青年人天然的創新精神豐富了網絡的表達形式和內容,并不斷創新與更迭,形成了蔚為壯觀的網絡青年亞文化,“無厘頭”式的話語體系,“依賴”性社交存在,“狂歡化”的語言風格,表征了網絡社交傳播的主體特征,喚醒了青年人的文化獨立意識,實質上引發了一種對話語權與平等自由的自覺爭取,在“浸入式”的參與和分享中,影響了當代青年的世界觀與價值觀。
參考文獻:
[1]馬中紅.Cosplay,戲劇化的青春[M].蘇州:蘇州大學出版社,2012.
[2]嚴亞.新媒體時代大學生媒介形象自我建構研究[D].西南大學,2015.
[3]錢中文,白春仁,曉河.巴赫金全集[M].河北: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
[4]姜永志,白曉麗.大學生手機互聯網依賴與孤獨感的關系:網絡社會支持的中介作用[J].中國特殊教育,2014(1).
[5]彭蘭.網絡傳播概論[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7:1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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