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祥和的陽光》為例探析張利華油畫中的真實感受

（安徽藝術學院,安徽合肥 230000）

張利華，1959年出生于安徽宿州，當代著名油畫家，南京航空航天大學教授。他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學習油畫技法，至80時代初開始逐漸臻于成熟，至今四十余年，他創(chuàng)作了一大批頗具影響力的作品，頻繁入選全國美展。他從不追求個人風格，而是把精力更多地放在作品的質(zhì)量上。他在《我的繪畫觀》中寫道：“我認為巴爾蒂斯所說的‘共性’要比所謂個性更重要。畫畫需要技巧、技法……，只要畫出自己的真實感受，你的作品自然會與別人不一樣[1]。”他這段看似簡單直白的表述里面，卻包含著豐富的內(nèi)涵。“畫出自己真實的感受”是個老生常談的問題，也是困惑著很多畫家的問題。張利華曾說“幾十年來，我一直遵循著‘生活是藝術的源泉’這一‘陳舊’觀念”，在很多主張繪畫應該注重觀念與形式創(chuàng)新的畫家眼里，這樣的觀點顯得過于因陳守久，但是張利華的油畫卻由此獲得了難能可貴的明確目標。《祥和的陽光》（見文末圖1）是他90年代完成的作品，1998年發(fā)表于《中國油畫》，這幅作品確證了張利華確實所把握到的“真實感受”，這不僅是技法的范疇，更是一個畫家的修為和生命體驗，是一個畫家對自然和生活的感悟。以下將從三個方面論述他所把握到“自己真實的感受”。

一、繪畫的本體語言

1978年，“法國十九世紀農(nóng)村風景畫展”在北京和上海展出，中國油畫自此逐漸回歸油畫本身的語言探索。這對80年代的鄉(xiāng)土寫實繪畫風潮具有一定的影響，中國油畫家從這次展覽中看到了繪畫藝術對于“真實”的描繪，“關注現(xiàn)實生活，反應真切感受，塑造真實形象”[2]是當時油畫藝術的新覺悟，這一時期張利華的油畫代表作品《淮北農(nóng)家》已體現(xiàn)出他對現(xiàn)實生活的敏銳洞察力。80年代末張利華至中央美術學院進修班學習，那時中國畫壇已經(jīng)充斥了各種后現(xiàn)代主義的思潮，這時他的寫實創(chuàng)作方向并沒有絲毫動搖，反而走向了更加純粹的油畫本體語言的探索和更加獨立的精神表現(xiàn)，抽象和觀念等藝術的興起使寫實油畫獲得了更自由的精神追求，《祥和的陽光》正是在這樣的創(chuàng)作背景下完成的。與他80年代創(chuàng)作的《淮北人家》相比，造型與色彩的處理都更加生動微妙，張利華教授認為“各行有各行的行道，各有各的表達，哲學的思辨、文學的語言……繪畫的形于色”由此可見他注重繪畫本體的、共性的語言，注重繪畫的技藝，注重繪畫的最基本的問題——形于色。繪畫不應成為其他學科的附庸，也不可能與其他學科相互代替，雖然表達的內(nèi)容有諸多相似之處，但是表達的語言是完全不同的。畫家需要掌握一定的技藝，去表現(xiàn)“形與色”等基本問題，就像哲學家需要思辨、文學家需要語言……，海德格爾指出“藝人”的決定性行為是受到“技藝”的引導[3]，這是畫家之所以是畫家而不是哲學家或者詩人的決定性因素，也是一個畫家能夠成為畫家的關鍵因素。張利華教授不會被某種藝術流派的技法所限制，他崇尚倫勃朗對人物形象的深度真實地刻畫、強烈的節(jié)奏以及厚重材質(zhì)感，同時又對印象派繪畫的豐富強烈的色彩著迷，被表現(xiàn)主義的筆致和激情所感染。而這些因素在他的作品里，往往兼而有之并和諧共存，遠看他的作品嚴謹、樸素，近看則是老辣厚重的筆觸、豐富濃郁的色彩。油畫的本體語言，作為自然世界進入油畫世界的橋梁，張利華教授借此把握到了繪畫的密碼，準確生動地表現(xiàn)出真實感受，張利華對繪畫基本問題——“形于色”的孜孜不倦的探索，對油畫本體語言不厭其煩地追問，是他尋找把握內(nèi)心真實的關鍵。

張利華教授的油畫始終保持嚴謹、粗糲、雄渾、厚重的氣質(zhì)。他崇尚寫實，崇尚嚴謹?shù)乃孛桕P系，但是他從不照搬自然，他把自然物象進行提煉、概括，抽取其中最真實、最有情感、給他感觸最深的部分加以強化，他把一些瑣碎的細節(jié)隱去。在《祥和的陽光》這幅作品中，扎實的造型很好地表現(xiàn)出皖北農(nóng)民形象，山羊、耙子、鐮刀、掃帚的描繪更加彰顯了人物的性格和身份，主次分明，強弱有度。在色彩的運用上，為了突出暖色的皮膚與明媚的陽光，他把地面的陰影畫成藍紫灰色，陰影和樹葉的冷色與人物衣服的藍色相呼應，形成了畫面整體靜謐、溫潤的冷色調(diào)。人物面部和陽光的暖色在整體色調(diào)中更加強烈醒目。張利華的寫實繪畫主動地處理畫面的色彩、節(jié)奏韻律、主次關系，通過嫻熟自如的技法，內(nèi)心的真實感受得以涌現(xiàn)、突出。

二、生命體驗

張利華教授的油畫在理性的探尋油畫技法和共性語言的同時，并沒有忽略情感的表現(xiàn)，他通過繪畫語言來提出問題，落實到畫面中則體現(xiàn)出他對生活的感悟和對自然的深情傾訴。他的創(chuàng)作素材更是源自他內(nèi)心深處的生命體驗。他是一名地地道道的皖北人，從幼年至青年時代，他一直在皖北地區(qū)生活和學習，那里的自然環(huán)境和生活習俗，深刻的感染著他。皖北人的艱辛與快樂，皖北人的質(zhì)樸與渾厚，皖北人的生活點滴、音容笑貌印在他的內(nèi)心深處，在他的作品中，有說不盡的皖北故事，他看到皖北農(nóng)民的艱苦與快樂，并為之觸動，他試圖通過畫筆表達他的感悟，尋覓內(nèi)心的真實。顧平在《隱埋在寫實背后的觀念承載——張利華教授油畫評述》中寫道：“地域的審美與內(nèi)凝的氣息就是最好的民族化因子，無須刻意而為之……”[4]。他性情具有皖北人的特性：直率、真誠、果斷，正如他的繪畫：筆致粗糲、沉著、厚重；色彩濃郁、穩(wěn)重而又熱烈，他的油畫語言是皖北地區(qū)的風土人情的影響，也是他性情的體現(xiàn)。的確，他把握到了油畫的共性和技藝，他吸收各種藝術流派的共性和優(yōu)點并為他所用，他有深刻的感悟和豐富的體驗，他只需傾聽自己內(nèi)心的聲音，便可以表達心靈，直抒胸臆，他的情感表現(xiàn)總能夠激起觀者的共鳴。

三、境域構成

在當下圖像、視頻、虛擬現(xiàn)實泛濫的時代，虛擬逐漸取代了現(xiàn)實，圖像變得廉價，真實越來越珍貴，張利華教授在作品中尋找真實，他把眼前的事物反復地看，放大著看，他不厭其煩地感受著周圍發(fā)生的一切，他在尋常事物中找到了不尋常的美，這不是表面的美，而是內(nèi)在的深層的美，是真實剝開外殼后涌現(xiàn)出來的美，是現(xiàn)實世界的詩意表現(xiàn)。《祥和的陽光》這幅作品中的人物形象與周遭環(huán)境構成了一個“境域”，人物形象在環(huán)境中顯得強烈而渾厚，他通過學習自然，而獲得“心源”，他在有限的畫面中表現(xiàn)自然的無限的“絕對給出”[5]。

張利華早年在中央美院一畫室學習油畫經(jīng)歷，使他具有非常高超的油畫寫實技藝，但是他并不以客觀真實為目的，而是在作品中尋求主觀的真實，在他看來深層的主觀真實比外在美要重要很多，因此他很注重情緒和情感的表現(xiàn)。這種情感和情緒的表現(xiàn)不同于表現(xiàn)主義繪畫，不是將主觀感受凌駕于客觀對象之上，而是從對象、自然、生活中，獲得體悟和感受，他在客體上獲得的直觀感受與他的主觀情感是符合一致的，他從對象、自然、生活中獲得的真實感受強烈而充盈，因此在作品中自然地流露。正如荊浩在《筆法記》中所說的“度物象而取其真……真者，氣質(zhì)俱盛”。

正是由于張利華的油畫“度物象而取其真”，因此他的作品常常做到了“氣質(zhì)俱盛”、情景交融、主客合一。他在作品中構成一種境域，觀看他的作品時，能體會到他創(chuàng)作時的心境和情感，并產(chǎn)生共鳴。在觀看《祥和的陽光》這幅作品時，我們?nèi)缗R其境，可以感受到初夏燦爛熱烈的陽光和濃濃的鄉(xiāng)土氣息，斑駁的樹影灑在土地上，熟睡的農(nóng)夫與羊群、樹木之間無比的和諧、靜謐，我們似乎能聽到羊吃草的聲音、樹上的鳥鳴聲、風吹動樹葉的聲音……我們不敢打擾這寧靜與美好，那是因為我們已經(jīng)被他所構成的詩意境域所打動，與他產(chǎn)生了情感的共鳴。他的情感是從這真切的生活中感悟到的，是真實、強烈、充沛的。

四、結語

《祥和的陽光》這幅作品的魅力在于張利華教授對于真實感受的把握與表現(xiàn)，厚重溫情的鄉(xiāng)土氣息是打動觀者的關鍵。他所刻畫的皖北農(nóng)民形象感人至深，皖北的一草一木都灌注了他的情感，因而畫面富有詩意，正如羅丹所說：藝術家是在別人司空見慣的東西上發(fā)現(xiàn)美。張利華依靠扎實的油畫技法，真實感受得以呈現(xiàn)，這些真實感受是他在作品中所傳達的精神內(nèi)涵，是繪畫的氣質(zhì)和意蘊。他以作品確證了他的那句話“只要畫出自己的真實感受，會與別人不一樣的”。他通過油畫技藝和共性的繪畫語言表現(xiàn)真實感受，表現(xiàn)時代精神。他的作品啟示當代油畫藝術：應當尋求畫家對周圍事物的真實、準確的直觀感受，從直觀感受中尋找與主觀情感一致的表現(xiàn)，建立一種永恒的詩意美感，從而跨越時間與空間，與觀者達成情感的情緒的交流。而不是刻意尋求形式和圖式的創(chuàng)新，也不是將暫時的內(nèi)心情緒強加于自然物象之上的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