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師范大學美術學院,新疆烏魯木齊 830054)
絲綢之路是古代連接中國和歐亞大陸的一條經濟、文化重要紐帶,通常意義上是指由中原經新疆通往羅馬的地理路線。“絲綢之路”這一名稱最先由德國地理學家馮·李希霍芬提出,1877年,他在《中國》一書中使用該詞指代從中原長安抵達歐洲羅馬,并以絲綢貿易為媒介的漫長東西方交通路線。[1]更廣泛意義上的“絲綢之路”則指代自古以來連接中國、歐亞大陸及非洲的各種物品與文化交流的傳播路線。
新疆作為絲綢之路的中間地段地處祖國西部,一直是中西交通的要津之地。新疆北端是阿爾泰山脈,中間是天山山脈,南端為昆侖山脈。巍峨的天山橫亙東西,“北連沙漠,有龍行回顧之奇,南抱渾河,具鳥翼翕張之勢”[2]又把新疆分為南北兩域,北部絕大部分屬于溫帶草原;中南部基本上是沙漠、戈壁與綠洲地帶,其間有高大的山脈。草原絲綢之路東起蒙古草原西部,向西越過阿爾泰山進入哈薩克草原,延續至黑海草原,形成為人類草原文明的發祥地。草原絲路的總體地勢相對平坦,山脈與草原交錯,山脈相對高度不是很高,并且山脈之間有多條便于通行的隘口與谷地,形成水草豐美、河川縱橫的適宜于游牧的地區。雖然這一空間區域常隨歷史的變遷而變動,它總體上的地域一直保持相對的穩定性。
在新疆“三山夾兩盆”的自然地貌環境中,人們習慣上以天山為界將南北區域稱謂南疆、北疆,南疆干燥少雨、多風沙浮塵;北疆降水適中,冷熱等致四季分明,冬季多積雪;南疆地理地貌以沙漠戈壁為主,北疆則以山地草原為主,形成了具有獨異特色的草原文化。近些年來,筆者在對草原絲綢之路歷史文脈及其藝術淵源的調研過程中,引入不同學科的視角和分析模式對這一問題展開探討,深入民間采用觀察、記錄等藝術田野調查法進行分析研究。通過田野調查發現,新疆伊犁、塔城、阿勒泰地區的器物并不能歸入歐美國家的研究體系之中,也無法照搬藝術人類學的理論模式套入北疆草原文化的研究。通過長時間的深入調研,筆者認為以馬克思主義原理中關于社會演進的分析模式來解釋草原文化的階段式發展,并用唯物史觀分析游牧社會與農耕地區的關系,方能支撐起該學術領域的理論基石。
新疆古稱西域,位于絲綢之路的中段,是古代中西交通極為重要的樞紐路段,絲綢之路也有著黃金之路、銅器之路、玉石之路、毛皮之路、瓷器之路的美譽。《漢書·西域傳》記載:“自玉門、陽關出西域有兩道,從鄯善傍南山北,波河西行至莎車,為南道;南道西逾蔥嶺則出大月氏、安息。自車師前王廷隨北山,波河西行至疏勒,為北道;北道西逾蔥嶺則出大宛、康居、奄蔡焉。”[3]從《漢書》中的記載可以看出,至西漢時期絲綢之路南北兩道已完全成形。絲綢之路的開通使得該地區與東西方的交往已經達到非常密切的地步,從中原內地輸入塔里木盆地的生活物品有絲織品、銅器、鐵器、金銀飾物等,這些藝術品具有中華文化的典型樣式,全方位影響著西域的物質與精神生活。從西方輸入塔里木盆地的藝術品則有木雕、玻璃器皿以及各種金屬用具。該時期塔里木盆地的造型藝術也開始形成具有地域特點的類型樣式,藝術風格以自然主義的寫實性和幾何裝飾為主流,二者共同構成了這一時期塔里木盆地的文化類型。
至魏晉南北朝時期,絲綢之路有了更進一步的發展,《隋書·裴矩傳》對絲綢之路的記載是,“發自敦煌,至于西海,凡為三道,各有襟帶。”[4]由此貫穿西域的三條商貿路線清晰展現在我們眼前,“北道從伊吾,經蒲類海鐵勒部,渡北流河水,至拂菻國,達于四海。其中道從高昌,焉耆,龜茲,疏勒,度蔥嶺,蘇對沙那國,康國,曹國,何國,大、小安國,穆國,至波斯,達于西海。其南道從鄯善,于田,朱俱波、羯盤陀,度蔥嶺,又經護密,吐火羅,挹怛,忛延,漕國,至北婆羅門,達于西海。”[5]在這三條路線中,北道即草原絲綢之路,這條道路上遺留的造型藝術,是草原文化中流行的燦爛輝煌的金屬造型藝術,尤以動物紋樣形成的組合風格為主。就歷史作用而言,這三條貿易通道連接著各地的文化、物產、生活方式,承載著商業、技術和傳播交流的責任。雖然古代歐亞大陸的交流融合在程度上無法與當今的全球性聯通相媲美,但就其性質而言,歷史上絲綢之路所實現的成就,與今日全球化的成果大同小異。由此可見,絲綢之路推動了人類文明的發展進程,對絲綢之路的研究其實就是對人類文明發展的探索,具有極其重要的現實意義。
藝術史本身即是文明史,絲綢之路造型藝術細膩地展現了人類歷史發展的過程,文明進步極大推動了藝術的發展。“藝術形式被用來記錄人類的歷史,也滲透進人們的思想、觀點、情感和創造之中,藝術作品記錄并傳遞著人們各種各樣的情緒,體現著人們的各種情感。”[6]通過梳理絲綢之路的歷史文脈,可以探析美的形態演變和草原族群的發展歷程。
草原絲綢之路是世界多種文明交匯的走廊,是東西方藝術的寶藏,其遺產對現代文明與藝術具有重要借鑒作用。草原絲綢之路造型藝術細膩地展現了人類文明的發展,通過對藝術形態的演變過程的探索,可以佐證中華文化強大的生命力,完善的體系結構,多元的元素構成,以及兼容并蓄、融合創新的文化傳統息息相關。[7]近年來的考古資料表明,早在公元前2000紀,中原與西方之間的文化交流就已因循草原絲綢之路開始了多方面的聯系,新疆北疆地區造型藝術的演變再次驗證了這一點。
絲綢之路上各族群之間有著不同的生產生活方式,他們交流融合、遷徙匯聚,是推動中華民族繁榮發展的重要因素。游牧族群因循草原絲綢之路中段過著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在遷徙過程中創造了一系列適應游牧生活的金屬裝飾藝術,這些物化的形態扎根于中華文明沃土,集實用和審美于一身,具有很高的研究價值。
草原絲路動物風格的形成與游牧生活有著密切的關系,早期草原藝術整體趨向簡樸的審美意識,動物形象的塑造傾向于扁平化,整體上呈現出一種浮雕化特點,這種簡樸風格一直延續到公元前4世紀。在此以后,設計與裝飾兩大主題開始成為草原藝術的主流,裝飾紋飾的重要性甚至超過了所表現的動物主題。與簡樸風格相對應,動物造型強調使用金屬材質,這其實仍然是草原藝術實用性特質的體現。金屬材質較其他材料更為堅固耐用,這符合游牧生活的特點,這在某種程度上極大滿足了草原上的游牧生活對藝術品的要求。草原絲綢之路是溝通歐亞大陸的極具特色的道路,它跨越了幾個不同的文化區域。草原古代史上一個突出的特征就是發展了一種日益風格化的動物藝術,這種藝術顯然是獨創的,是為裝飾鑲嵌在馬具和裝備上的銅片、銀片和金片而設計的,是游牧民的一種奢侈品。[8]這是對于動物藝術實用性的概況說明。而從裝飾風格來看,程式化和幾何圖形則形成了最基本的裝飾手法。
草原文化語境下的新疆裝飾圖案是其中的范型樣式。新疆草原地帶的裝飾紋樣不僅是人們對自然世界獨特的認知和審美表達,更是文化進程的活化石,從誕生到風格形成,始終保持相對獨立的歷史沿革和獨特的藝術氣質。時至今日,這些民間裝飾依然獨具特質、容易辨認,這些民間裝飾圖案內容多樣、形式感強烈,注重構圖的完整性和細節處理上的細膩,紋樣造型取材于現實生活,通過提煉加工,將現實中事物的本質和核心特征通過藝術美的手法體現出來,使之具有獨特的藝術價值。新疆眾多傳統裝飾藝術均取材于大自然中的動植物,在這些紋樣中飽含著生命的律動,昭示著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理念。這些紋樣圖式的衍變,展現了游牧族群的審美心理,也是草原藝術文脈的現實明證。
草原文化和農耕文化共同創造了人類古代歷史,對草原藝術密碼的解讀是文化進步的標志。中華文化的發展歷史實質上就是北方草原游牧文明與中原農耕文明交互作用、融會貫通、共同繁榮的歷史。對草原絲綢之路金屬造型藝術的解讀,即是對人類歷史文脈的梳理。對于絲綢之路的研究匯集了一代代學者的學術理想,絲路經典如何才能不囿于博物館而真正成為現代文化發展的助推器,這是當今人們探討的要旨所在。由此亦可進一步思索傳統文化與當前環境的關系,在對歷史文化資源的梳理考察中重建經典。對絲綢之路文化遺產的研究,也將為當代藝術創作提供借鑒,并為歷史學、地理學等學科的研究提供重要的旁證。
草原絲綢之路是一部造型藝術史,更是一部人類文明史。從草原絲綢之路金屬造型藝術的題材、造型、色彩和材質工藝出發,探尋其發生、發展、融合、變遷的規律及其美學特征,展現草原文化的原貌,為當代藝術的圖像化、數字化、簡約化提供借鑒材料。從草原絲綢之路金屬造型藝術的內容切入,將藝術品置于絲路文明與草原文化的歷史背景中進行梳理,解讀草原絲路金屬造型藝術及其文化密碼,探尋絲綢之路遺產對現代文明的啟示作用,是當前亟須破解的重要課題,也是傳承發展中華傳統優秀文化的重要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