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給側改革驅動綠色發展的機制分析

王韶華 何美璇 張 偉 劉 曄 楊志葳

（1.燕山大學經濟管理學院；2.燕山大學區域經濟發展研究中心；3.東北大學秦皇島分校經濟學院 河北秦皇島 066004）

一、引言與文獻概述

在“三期疊加”的經濟新常態下，我國經濟發展面臨著勞動力成本上升、資本邊際效率下降、資源短缺、環境污染等問題，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為破解社會矛盾和發展難題，一方面突出生態文明建設的重要地位，把可持續發展提升至綠色發展的高度；另一方面堅持以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為主線不動搖。綠色發展和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是統一的，共同構成了新常態下我國解決人與生態和諧發展、提高經濟發展質量的完整體系。其中，綠色發展是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方向，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為綠色發展提供動力。

已有研究分析了個別供給側要素對綠色發展的影響。彭星、李斌（2016）研究發現，環境規制可以顯著促進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增長，但不同地區不同類型的環境規制對工業綠色轉型的作用是有差異的，東部地區的環境分權有利于促進工業綠色轉型，而中西部地區的環境分權反而不利。陳超凡（2016）、于驚濤和王珊珊（2016）等認為，勞動投入、技術水平或創新可以顯著加速綠色增長，研發投入、國內和國外技術引進等通過推動技術進步提升綠色生產率。但萬倫來、朱琴（2013）認為研發投入和國外技術進步分別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綠色技術進步和綠色技術效率，且國內技術轉移的影響微弱；而資本密集度的提高有利于工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增長。然而，班斕、袁曉玲（2016）認為，資本深化在重化工業階段抑制了綠色全要素生產率。于驚濤、王珊珊（2016）研究認為，產業結構調整和城市化水平等也會對綠色發展產生重要影響。

雖然上述研究取得了豐碩的成果，但缺乏對供給側要素與綠色發展間關系的系統研究。因此，本文試圖通過闡釋供給側改革的必要性，揭示如何通過供給側改革驅動綠色發展，有助于推動供給側改革和綠色發展深度融合的相關研究，從而能夠增強產業綠色競爭力，推動我國在新一輪工業革命中搶占先機。

二、研究概念的內涵理解

供給側改革是涉及要素、產業和制度三個層面的經濟變革，對經濟發展具有深遠的影響。黃群慧（2016）基于“問題-原因-對策”梳理出了一個關于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概念邏輯和分析框架；楚明欽（2016）認為供給側改革要重視創新要素來化解制造業產能過剩；魏鵬（2016）認為供給側改革需要合理的制度為要素使用效率提高活力；楊勇、李忠民（2017）實證論證了要素市場化會提高工業全要素生產率；郭學能、盧盛榮（2018）認為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是通過對供給側對應的要素配置進行調整，通過改革制度來優化經濟結構；鄧仲良、張可云（2020）認為要素在產業和空間上的錯配導致了區域經濟的差異，要因地制宜地發展工業體系；高培勇等（2020）認為高質量發展需要社會高質量和制度高質量保障。基于以上分析，本文認為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是指通過一系列制度性改革，厘清政府與市場的關系，降低交易成本，擴大要素的有效供給，激發企業活力，通過創新提高產品質量，促進產業結構的高度化和合理化，推進經濟高質量發展。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分為要素層面、產業層面和制度層面，涵蓋了微觀、中觀和宏觀。

目前，學術界關于綠色發展的定義還沒有達成共識，但已有研究已將其內涵從最初的以生態為核心拓展至經濟-生態-社會協調發展（Pearce等，1989；Meyer等，2012；胡鞍鋼，2012），強調發展目標的多元化（周小亮、吳武林，2018）。本文認為，綠色發展是相對于傳統發展模式而言的以效率、和諧、持續為目標的經濟增長和社會發展方式，其核心目的是為突破有限的資源環境承載力的制約，謀求經濟增長與資源環境消耗的脫鉤，促進人口、經濟、資源、環境相協調。鑒于四部委聯合發布的綠色發展評價指標體系與這一理解比較契合，且具有權威性、應用廣泛性，因此本文對綠色發展具體指標的分析主要參考該指標體系。

三、供給側改革的必要性分析

根據前文對供給側改革內涵的理解，從要素層面、產業層面和制度層面闡釋供給側改革的必要性，如圖1所示。

（一）要素市場扭曲

1．勞動力供求失衡。英國經濟學家哈比森認為，人力資源包括勞動力數量和勞動力質量兩方面。從數量上說，人力資源等同于我們通常所說的勞動力；從質量上說，人力資源等同于人力資本。

圖1 供給側改革的必要性

我國“人口紅利”的窗口已于2012年左右逐漸關閉，年輕勞動力比重下降較快，人口老齡化現像嚴重，將成為我國經濟發展的一個不利因素。一方面，可能導致某些地區某些行業勞動力供不應求，使得勞動力成本上升和外向型勞動密集型產業的競爭優勢在逐步喪失，同時代替傳統產業的新興產業并未及時出現，致使某些地區出現了“產業空心化”問題，地方政府為急于擺脫這一“空窗期”，通過行政干預降低資本、資源等其他要素成本，提供各種優惠政策，以抵消增加的勞動力成本，抹殺了產業升級的動力，造成了落后產能過剩、要素效率低下等諸多問題。另一方面，退休的老年人是儲蓄的凈消費者，可能導致負儲蓄行為逼近正儲蓄行為，全社會儲蓄下降，直接影響投資行為，同時養老金供給壓力上升，加大了社會負擔。

總體而言，人力資本包括生產能力和生產技能兩個方面。生產能力基于身體素質，可以通過充分的醫療保健和營養獲得；生產技能基于能力素質，主要通過良好的教育獲得。生產能力和生產技能的提升有助于提高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減少貧困。注重教育脫貧，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避免由于貧困而破壞生態環境。由于人力資本投資具有報酬遞減的特征，因此發展中國家加大教育投入的收益顯著。進入21世紀以來，我國高中教育已經普及，大學畢業生人數逐年增加，對研究生教育的需求旺盛，教育投入取得的成效顯著，勞動力素質明顯提高，對環境服務、綠色產品的需求以及環境保護、資源節約的意識都有了大幅提高；但教育質量差強人意，素質教育任重道遠，教育與經濟發展需求脫節，出現了“教育過度”現像導致知識失業，同時也造成了嚴重智力外流。

2．信貸資源錯配。資本要素對綠色發展的影響主要包括資本總量和資本結構兩個方面。資本總量主要受經濟發展水平、儲蓄率等因素的影響，我國的經濟發展水平逐年提高，儲蓄率位于世界前列，因此資金供給總量充裕，但是中小企業融資難、融資貴的困境，陷入了“資金短缺-技術創新能力不足-盈利水平低下-融資難、融資貴-資金短缺”的惡性循環，主要原因在于資金供給的結構性失衡。資本結構主要受投資回報率、利率、投資政策、投資者的偏好等因素的影響，其中投資者的偏好容易受投資政策的影響，在過去一段時間內地方政府基于相關產業政策的指導，偏好布局對地方經濟總量貢獻較大的重化工業，為此地方政府通過行政干預扭曲要素價格，降低要素成本，從而提高了投資回報率，共同作用下使得一些傳統工業項目出現了重復性建設現象，從而產生了產能過剩問題，致使環境污染嚴重。即使產能過剩面臨破產倒閉，但很多企業仍然能夠存活，甚至仍有大量資金涌入，形成了“產能過剩—資金涌入—產能過剩”的惡性循壞，主要原因包括企業將前期得到的稀缺資源作為“救命稻草”獲取擔保、地方政府為了保護政績的庇護性“協商續貸”、債權銀行為了減少不良貸款的“被綁架”式放貸。中小企業融資難、融資貴的主要原因在于企業經營成本過高和投資回報率較低。

3．土地要素效率低下。隨著我國經濟的快速發展，工業化進程加快，大量農業勞動力離開土地向非農部門轉移，農村人口向城市流動，帶動了城鎮化的飛躍。工業化和城鎮化絕不僅僅是農村人口進入城市，而是農村人口城市化和城市現代化的統一。但工業化和城鎮化不只是發展城鎮，也是農村和農民的生產方式和生活方式的文明程度不斷提高、不斷現代化的過程。工業化的載體是城鎮化，城鎮化的載體是土地。城鎮化不僅僅是農村和城鎮在人口上的此消彼長，也是土地的置換。一方面農業用地不能無限制地被征用于非農建設，另一方面隨著農業勞動力向非農部門的轉移，所承包土地被荒廢，產生了極大的資源浪費。因此土地制度改革的核心就是提高土地要素的使用效率，完善土地流轉制度，既保證耕地保有量，促進農業規模化經營，又能滿足建設用地需求，構建節約集約用地新機制，降低單位GDP建設用地面積。農業勞動力為何寧可將土地變為荒地也不積極參與土地流轉的原因，除了思想保守、土地流轉制度不明朗外，還在于職業的轉換和身份的轉換是不一致的，即使他們從事非農業工作，但依然是農民身份，不能變為城市居民，他們只是城市里的暫住人口，將來是要返回農村的，土地是他們最后的依靠。

4．創新不足。勞動力、資本、資源等傳統要素投入的增長只能帶來經濟總量的增加，無法實現結構轉變，唯有創新能夠在質上產生新的現象，創新是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根本動力。熊彼特認為，創新應該作為一種新的生產要素引入生產函數，創新是“生產要素的重新組合”，而企業家是實現“生產要素的重新組合”的創新者，企業家能夠創造性地破壞市場均衡，把創新作為一種新的生產要素等同于把企業家作為一種新的生產要素來看待。在當前我國產能過剩的困局中，一方面急需企業家創造性發現新需求，消化產能；另一方面急需企業家通過生產要素的重新組合實現產品創新，滿足人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從而推動產業結構高級化。若創新帶來的是原有產品生產效率的提高時，即采用了資本密集型技術，如果這些產品的需求缺乏彈性，就會導致該產業部門收縮，最直接的表現就是勞動力數量的銳減，此時如果第三產業發展緩慢、吸納勞動力的能力不足，就會造成大量城市失業以及逆城市化問題。熊彼特將技術進步分為發明、創新和技術擴散三個階段，創新的實質是發明成果的產業化，企業和企業家作為產業化的組織者是創新的主體，創新的成本巨大，需要投入足夠的資金進行長期的研究開發，一旦創新失敗將承擔巨大虧損，因此一般來說大企業包括國有企業，才有實力進行創新，但國有企業包括某些行業的大企業依靠壟斷地位生存，喪失了創新的動力。與創新的巨大成本形成對照的是違法侵權成本較小，由于相關法律不完善，加之監管不力，一些不法企業鉆法律空子，與法律打擦邊球，嚴重損害了創新企業的利益，打擊了創新積極性。

（二）產業升級緩慢

經濟增長依賴要素投入，經濟高質量發展依賴要素創新，但要素必須落實到具體的產業部門中才可以發揮作用，新技術的吸收本來就是一個產業部門的創新過程，是某一產業部門為解決特定問題而進行的研發，進而擴散到與該產業部門密切關聯的其他部門促進產業結構的升級。如“石油大亨”洛克菲勒面對“鐵路大亨”斯科特的鐵路運輸漲價普遍采用管道運輸，“鋼鐵大亨”卡內基在建造圣路易斯大橋過程中面對鋼鐵難以進行大規模生產的難題找到了快速、低成本的煉鋼方法，從而刺激了造船、建筑和機器制造等部門的工藝革新。可見，創新推動了資本、勞動力等要素從效率低的部門流向效率高的部門，加速了產業結構演進，實現了資源最優配置。

（三）制度不合理

制度供給是供給側改革的重中之重，體現為一系列體制機制改革。由于當前國際環境不確定和形勢不明朗且國際社會仍處于經濟危機的緩慢恢復期，國內政府和企業債務高企，因此靠出口和投資拉動的需求側刺激乏力，國內消費成為近幾年拉動經濟增長的主要動力，但消費需要同時滿足消費能力和消費欲望，當前的“代購”“海淘”“海外掃貨”等現象說明我國消費者具備了一定的消費能力，但對國內產品缺少消費欲望，根源在供給側，企業無法生產適銷對路的產品。其原因如下：一是沒有能力創新。中小企業融資難、融資貴，研發投入不足。二是沒有意愿創新。一些大企業取得一定壟斷地位后，失去了創新動力；而且由于創新環境較差，制度不健全，創新收益不足以彌補巨大的創新成本，中小企業即使有能力創新也不愿創新，寧可采取市場跟隨者的策略進行產品模仿。三是創新產品缺乏競爭力。一方面是由于制度性交易成本較高，且一些國企占有過多社會資源但低效率抬高了社會成本，因此同國外同類產品相比，即使品質相當，價格卻高出不少，消費者依然選擇國外產品；另一方面是由于市場環境較差，監管不力，市場中產品魚目混珠，消費者缺乏辨別產品品質的能力，致使國內質優價廉產品無法暢銷。

三、供給側改革驅動綠色發展的因子分析

根據前文對綠色發展內涵的理解，結合供給側改革的必要性分析，提煉供給側改革驅動綠色發展的因子，如圖2所示。

圖2 供給側改革驅動綠色發展的因子

勞動力。“二胎政策”雖然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以上問題，但若不能提高人口素質，增強勞動力供給質量，適時將“人口紅利”轉化為“人才紅利”，有利于綠色發展的順利推進。政府應加大職業教育投入，動員社會民間力量投資教育，高校應加強職業教育，政府出臺優惠政策，中小企業建立現代企業制度，引導受過良好教育的勞動者向中小企業流動，實現資源合理配置。另外，應重視教育質量，加強教育體制改革，基于經濟發展的需求靈活設置教學目標、方式和內容。

資本。一方面，加強政府宏觀調控，引導投資流向綠色產業、傳統產業綠色轉型以及新興產業，建立綠色金融。針對這些產業出臺優惠政策，大力減稅、降息、減費，降低債務負擔和制度性交易成本，釋放企業活力；加強基礎設施投資，改善投資環境；加強農業投資，提高農業機械化水平，促進綠色農業發展。另一方面，應厘清政府與市場的關系，加強資源壟斷行業的市場化改革，減少資源浪費，提高資源利用效率。一些有條件的國企可依靠其雄厚的資金、人力、技術、政策等優勢走在綠色轉型的前列，向其他“觀望”的企業證明綠色轉型的收益，積累綠色轉型的經驗和技術，從而帶動綠色產業的快速發展。

土地。提高土地流轉效率的重要前提，一方面應推進戶籍制度改革，放開落戶限制；另一方面應提高土地流轉收益形式的靈活多樣性，如吸收為產業工人。降低單位GDP建設用地面積的主要思路是“改造存量，優化增量”，對現有傳統工業用地進行綠色改造，圍繞行業龍頭企業因地制宜地建設產業（鏈）聚集區，有利于外部經濟性和聚集效益的發揮；嚴格新增項目的審批，控制資源消耗高、環境危害大、產能過剩的項目準入，合理布局產業，建設循環經濟工業園區，提高工業廢物綜合利用率。

創新。一方面政府應加大力度維護正常的競爭秩序以保證競爭機制的正常運行，保護企業的綠色創新成果，提高綠色創新收益，激活企業綠色創新活力，包括限制壟斷、國企改革、專利保護等；另一方面應加強金融創新，為中小企業提供綠色創新支持，提高綠色產品競爭力。創新的基礎是發明，因此企業綠色創新離不開大學科研機構的基礎研究以及中介機構的知識傳播，因此構建高效的綠色產學研合作平臺是十分必要的。

制度。應從以下幾個方面加強制度供給：一是深化市場制度改革。發揮市場配置資源的基礎性作用，加快推進利率市場化、資源市場化等的進程，提高要素使用效率，激發競爭活力；二是加速國企改革，建立現代企業制度，提高市場競爭力；三是優化市場環境，嚴格執行專利制度保護創新，為企業提供良好的創新環境；四是減稅、降息、減費，為企業減負，釋放企業活力。

產業。應聚焦關鍵綠色技術創新，增強綠色產業部門吸引力和擴散效應，帶動整個產業升級。從工業化發展階段來看，產業結構演進依次經歷前工業化、工業化初期、中期、后期、后工業化、現代社會等六個階段，其中在工業化中期階段高能耗、高排放、高污染的重化工業占據主導地位，導致人們生活質量下降并影響經濟的持續發展，但由于其規模經濟效益顯著，在政府的干預下不斷擴張造成了落后產能過剩。因此，一方面對于傳統產業，減少政府干預，加強市場調節，加速落后產能退出市場；另一方面對于綠色產業、服務業等，加強產業引導和扶持力度，加快產業結構升級步伐。

四、小結

本文參考已有研究，闡釋了供給側改革的內涵，將其分為要素層面、產業層面和制度層面，基于三個層面歸納了供給側改革的必要性，包括當前的勞動力供求失衡、信貸資源錯配、土地要素效率低下、創新不足、產業升級緩慢、制度不合理等，并針對以上分析結合綠色發展內涵，分別從勞動力、資本、土地、創新、制度、產業等方面揭示了供給側改革驅動綠色發展的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