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 媛 王蓮英
抗戰勝利后的國內局勢尤其是國共關系歷來為學界關注,現有研究多立足于戰后局勢演變而展開①,展現戰后國共兩黨博弈的復雜面相,對于我們認識戰后局勢大有裨益。但透過時人尤其是與時局既關系密切又較為疏離的知識分子的書寫記錄,可以窺見戰后親歷者眼中的時局和國共關系,了解他們的認識評價。葉圣陶就是這樣一個典型的知識分子。
葉圣陶(1894—1988)是現代著名作家、教育家,也是一位社會活動家,在20世紀前半葉參加了諸多社會活動,尤其是40年代,作為無黨派但又關注時局的文化界知識分子,他積極關注國內形勢發展,并在日記中記下其所見所聞、所思所感。他的日記可信度較高,首先,葉圣陶的日記是寫給自己看的,便于自察自省,在他的日記前有一段“緣起”,自述“過失孔多……志之日記,則庶以求不貳過也”②;其次,葉圣陶沒有黨派身份的限制③,相對無政治偏見,對國共兩黨的認識比較客觀,日記內容通常是因事生慨,令借助其個人日記資源窺探戰后國共關系、局勢演變成為可能。
隨著抗戰勝利,我國進入和平建設時期,“和平、民主、團結”成為各界關注的焦點④,國共本就不甚牢靠的合作也隨著抗戰結束更加岌岌可危,國內矛盾再次凸顯,兩黨關系成為影響戰后國內和平問題的關鍵。
1945年8月10日晚,葉圣陶和友人“閑談原子彈及蘇聯參戰”后歸家不久,即聽聞了日本投降的消息,在欣慰于“日本飛揚跋扈,欺我太甚,而終見其崩滅耳”的同時,葉圣陶并無多少興奮,他看到“日本雖敗,而我國非即勝利。庶政皆不上軌道,從政者無求治之誠心,百端待理,而無術以應之,去長治久安,民生康樂,為期固甚遠也”⑤。葉圣陶清醒地知道雖然日本戰敗,但當時的國家政治即“庶政”很不正規,國民黨作為政府統治一派并未表現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狀態,“陳腐的政府、累積的苦難、由來已久的恐懼,所有這些都依然如故”⑥,國家距真正的“長治久安”與“民生康樂”還很遙遠。無獨有偶,當晚與葉圣陶一起談論戰局的朋友也在11日向其表示未能安眠,“思念已往,瞻望未來,憂思正多,歡欣尚遠”⑦。這些有識之士以其深遠的歷史眼光觀察著戰后國內民生建設,也密切關注著國內政局走向。
葉圣陶雖說對日本的投降“無多興奮”,但他對此事的關注度非常高。自8月10日聽聞日本投降消息后,日記中對日本投降的最新進展多有記述,經常轉載相關報道,詳細記錄了日本受降過程。11日有“日報送來,載日本投降系政府奉天皇之命,希望早復和平,免除慘殺,故愿接受中美英蘇四國之最后通告云。其手續系由中立國轉達盟國,盟國尚須協商,然后答復”。12日記錄“報載中美英蘇已表示接受日本之投降,唯謂天皇須受盟國駐日最高統帥之指揮云”。13日,因“四國之復文交中立國后,日本尚無答復”,葉圣陶又自我思索不斷,最后得出“以意度之,投降殆無可翻悔矣”之結論。14日,他通過各報號外知曉“日本已答復盟國,接受盟國之旨,從此投降”,并重點關注了報紙所載的日本戰爭罪犯信息。直到15日,“晚報載中美英蘇已同時宣布準許日本投降”⑧。也就是8月15日日本無條件投降后,葉圣陶日記中的相關記載才告一段落,把更多目光放在了國內政治形勢上。
最初,葉圣陶對國內政治并無太多信心,甚至因戰時所見種種而持消極悲觀的態度。8月14日,姚雪垠來訪,兩人談話間對以前當局把“種種蝓惰”皆諉之抗戰尚能理解,希望戰事結束后政府能真正不再有所推托,實現“民生康樂”。16日,成都市內保甲糾集參加慶祝勝利的民眾,不顧實際匆忙拉人湊數,隊伍中多是“衣衫不整之人,雜以小兒甚多”,葉氏評價“如此慶祝,實可傷慘”⑨。這一評論暴露的是國民黨政府治理效能的低下和民眾的真實反應。
抗日戰爭后期,國民黨軍隊節節敗退,丟了豫湘桂大片區域,甚至一度讓陪都重慶陷入危局,勝利后只有西南一隅能看到國民黨軍隊,正如杜魯門后來在回憶錄中所述:“蔣介石甚至連再占領華南都有極大的困難。要拿到華北,他就必須同共產黨人達成協議”。⑩為了爭取時間,也為了獲取政治主動,安撫國內的厭戰情緒,獲取國際社會更多支持,國民黨決定“利用談判拖一拖”,甚至做好了“共產黨拒絕談判”,他們就“做文章”的準備。?8月14日、20日、23日蔣介石三次致電毛澤東,邀請其到重慶協商。27日,美國大使赫爾利和國民黨方面張治中到延安迎接毛澤東一行。國共的積極接觸讓葉圣陶有所期待,在28日的日記中他記錄了這一件“大事”,并寫下:“團結問題不解決,則抗戰方畢,內爭即起,民不堪矣。”“若能從此和解,雙方赴之以誠意,則共事和平建國,前途實多光明”。可見,在葉圣陶的認識中,戰后國內形勢與國共雙方的團結密切相關。當天的日記中還有“據毛之復電,似其來渝頗有可能。……余雖不與政治,然望治之心甚殷,極欲于未死之年,獲睹民生康樂,庶業繁興。今日見此消息,不禁心喜,未知后果如何耳”。?葉圣陶所說的“毛之復電”應為24日中共中央主席毛澤東給蔣介石的第三封復電:“鄙人極愿與先生會見,商討和平建國大計,俟飛機到,恩來同志立即赴渝晉謁,弟亦準備隨即赴渝。”?事實上,在葉圣陶記日記的當天,也就是28日下午,毛澤東已經飛抵重慶,因消息延遲他第二天才知道,29日有記:“早報載毛澤東已于昨日到渝,此事甚為國人所注意。”對于中共的這一舉動,他可謂甚為滿意,認為綜合國際形勢考慮,國共或許可以彼此相讓,以使國內和平。此后,葉圣陶在日記中記錄了毛澤東與蔣介石的會見,并多次由國共關系而生感慨,認為國內形勢能有較好之結果。8月31日,“據此(指報載談判已展開),似不致決裂也。”9月12日,因聽聞毛澤東宣布愿意“商談”“擁蔣”“各得其所”,葉有“內戰殆可免矣”之言論。?在中共的不斷努力和讓步下,國共談判確實取得了一定成果,雙方初步協議之會談紀要在10月10日簽字通過,12日發表,公布了在總的方針、軍事問題、政治會議問題等形成的意見,并決定未盡事宜于政治協商會議解決。毛澤東高度評價這次會談,稱:“采取平等的方式,雙方正式簽訂協定,這是歷史上未有過的。”?葉圣陶也稱此舉為“民主運動史之一大紀程碑”。?
1946年1月10日,重慶政治協商會議正式開幕。彼時,葉圣陶正在由重慶東歸上海的木船上,受條件限制,他不能時時關注會議進展,但一旦船靠岸就會設法了解相關信息。14日到達宜昌,從《武漢日報宜昌版》中知悉“政治協商會議已開”?;27日到達漢口,又從報端得知“協商會議將于廿九日閉幕”(實際于31日閉幕)。對此,葉圣陶雖謂此會議“有原則之決定,少切實之辦法”,卻也承認“唯有此協議,內戰似當不至公開進行”。?葉圣陶的認知顯然與戰后諸多知識分子相契合,他們看到了國內兩大黨——國民黨與中國共產黨之間的關系將影響時局走向,也看到了國共和談、政協會議的積極作用,畢竟重慶政協會議后連中共方面都認為“從此中國即走上了和平民主建設的新階段”。?
蔣介石戰后向毛澤東致電本就是為了爭取時間以調兵遣將積極部署內戰,中共代表的快速到渝讓他措手不及。重慶談判開始后共產黨誠意十足地拿出了“確定和平建國方針”“擁護蔣主席之領導地位”等11項談判方案?,卻被國民黨以高壓手段步步緊逼。人民群眾在鮮明對比之下對共產黨心生同情,不少中間力量也認為中共已經做到仁至義盡,中國民主同盟的張瀾憤慨地說:“公開打電報請你們來談判,又背地里發動戰爭,絕對不能容許國民黨這么顢頇!”?為中共鳴不平。出于社會各界壓力,國民黨在隨后的談判中不得不有所弱化,“雙十紀要”最終達成。
但“雙十紀要”簽訂后沒多久,1945年10月19日,國民黨軍隊就依據蔣介石手定的《剿匪手冊》先后沿平漢、同蒲、正太、平綏、津浦五條鐵路線向解放區進攻,剛剛緩和的局勢又變得緊張。葉圣陶等文化界人士因內戰之可能性變大,決定將《聯合增刊》(戰后重慶十種雜志聯合)趕出一期。葉氏作《也算呼吁》一文表明反內戰的立場,在文尾他說:“他們不容許打內戰,就將憑他們的力量制止打內戰。在人民的力量之下,即使是最愚笨的人,也會知道勝負屬于誰的。”?11月1日,重慶各雜志社因“內戰已不可免,一切設施皆集中于備戰,敵偽參加部隊,美軍任運輸修路,緊縮工貸,不顧工廠關門,大眾失業”?決議發一呼吁文字制止內戰,葉圣陶又寫下:“要事實上得到全面的和平,真正的和平,要實做,要大家努力。”?透過葉氏文字可以看到,戰后國民黨不是真正求和平,在國共談判后仍不顧民眾態度、不顧和談約定,積極備戰并試圖借助美國力量在國內發動戰爭。后由于國民黨軍隊多在西南運兵困難,加之美國總統杜魯門12月15日發表對華政策聲明,主張中國應商討和平團結的有效辦法?,并派馬歇爾作為特使于12月22日到達重慶調停國共關系,內戰之火被暫時壓制,國共重新進入談判階段。經過反復磋商,1946年1月10日,正式簽署了《國共雙方關于停止沖突、恢復交通的命令和聲明》,重慶政治協商會議也于同一天開幕。
周恩來曾稱政治協商會上相關問題的解決“為中國政治開辟了一條民主建設的康莊大道”?。和葉圣陶一樣,戰后不少人將重慶政協看作中國和平民主建設的開始,“因此,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它就成了許多人衡量是非的重要尺度:誰能堅持政協路線,誰就深得人心;誰要破壞政協決議,誰就不得人心,就把自己置于同廣大人民群眾對立的地位”?。蔣介石與國民黨強硬派對政協決議的態度,暴露了他們堅持一黨統治的本意,讓民眾認識到國民黨并無誠意。
政協會議后,蔣介石在1月12日日記中寫道:“頒發停戰命令,以及宣布政府關于保障人民自由權利等四項要旨,在現時觀之,對于政府乃為不利……但為國家前途計,此時只有忍辱負重耳!”?在蔣介石這里,政協的種種規定皆為不利政府,是讓他不得不忍辱負重的存在,最高領袖尚且如此,又如何讓其他被政協決議觸動了利益的國民黨人認可遵從此協議。1946年3月召開的國民黨六屆二中全會集中暴露了國民黨反對派對重慶政協會議和中共的真實態度。美國人以旁觀者的身份看到,二中全會“最突出的地方就是對政協決議的攻擊以及對國民黨政協代表們個人的攻擊……總言之,是對整個政協決議的不滿”。?會上,CC派的谷正綱聲淚俱下地表示,政協是國民黨最大的恥辱,最大的失敗;張繼聲稱,政協就是容共,是錯誤的,建議重新考慮,把政協協議根本推翻。?面對黨內如此激烈的反對情緒,蔣介石雖為了維持國民黨的道義形象有一定駁斥,但也說政治協商會議所決定的修改憲草原則有若干點違反了五權憲法的精神,強調“我決不會不忠于黨,不忠于主義,而且絕不肯違反了總理遺教的”?。最終落點還是對政協決議的否定,甚至六屆二中全會還對政協決議的憲草原則作了修改,對政治協商會議進行大翻案。?難怪葉圣陶在日記中感嘆“中央確無求治誠意”?。政協決議是國共和談的重要結果,也是進一步談判的基礎,否定了政協決議,這和談又該從何談起呢?
東北地區作為戰后相爭的一個重要焦點,在國共和談中相對特殊,國民黨軍隊在東北的作為也比較集中地反映了國民黨對和談的虛假態度。1946年1月國共通過的停戰協定中規定:“一切戰斗行動立即停止”“除另有規定者外,所有中國境內軍事調動一律停止”?,東北當時因國共相爭、美蘇介入的復雜形勢,實際上被排除在外,戰火一直不斷。2月上旬,國軍公然向北寧鐵路兩側進攻;3月,隨著蘇軍相繼撤兵,國民黨軍隊向解放區進攻;3月27日在以張治中、周恩來、吉倫為代表的國、共、美三方面努力下本已簽訂《調處東北停戰的協議》,4月1日蔣介石卻在國民參政會演講中蠻橫聲稱:“我們中央對于東北的職責,現在只有接收領土,恢復主權行政的完整。”“軍事沖突的調處,只在不影響政府接收主權,行使國家行政權力的前提之下進行。”?這一演講說明“國民黨已決心撕毀停戰協定,東北的大規模武裝沖突已難避免”?。震驚全國的四平戰役就是在這一背景下爆發的,葉圣陶在日記中感嘆:“局勢緊張,以此時為最甚。”?后由于馬歇爾自美飛回從中調停以及民盟和社會各界的壓力,蔣介石于6月6日給東北國民黨軍下令:“自六月七日正午起,停止追擊、前進及攻擊,其期限為十五日。”?東北沖突暫停,國共重新回到談判桌上。
停戰聲明發布后,上海《周報》雜志第41期專門開辟了一個論壇“十五天后能和平嗎?”,邀請茅盾、陶行知、葉圣陶等文化界人士參與討論,葉圣陶在與王伯祥、郭紹虞等共同署名的文章中說:“站在人民的立場,我們對于好戰分子要大聲警告:你們不要再做武力統一的迷夢了。‘寧贈友邦,不與家奴’的無恥想法,更得趕快拋棄。”?奉勸當局放下假停戰、真內戰的居心。葉氏此種看法既源于自我對現實的認識,也有身邊友人的影響。6月12日,葉圣陶通過尚丁得知“國民黨方面實不欲和,所以停戰十五日者,為謀取得美國之借款,并予馬歇爾以面子而已”?。尚丁是中國民主同盟的一員,曾長期擔任黃炎培秘書?,作為重要黨派人物他們關于時局的消息自然比文化界人士更加了解,且該發言也并非無據之談。6月4日,馬歇爾曾向蔣介石表示:“在東北停戰問題解決之前,美方不再安排為國民黨運輸軍隊和補給到東北”?,以此迫使蔣介石接受停戰。由于各方面反內戰表現充分,蔣下令將停戰又延長8天,最終在6月底到期。6月30日,國民黨中央宣傳部部長彭學沛發表聲明:“今停戰命令雖已期滿,政府對于和平統一之方針絕不變更,除非共黨進攻國軍……則國軍不僅為自衛計,且為保衛人民生命財產和維持地方安定秩序,職責所在,不能不加以抵抗和驅除。”?對此,葉圣陶評價:“此文告表面似甚平凡,實則政府要打即打,從前政治協商會議所決定之各項,均將置諸不顧耳。國民黨已毫無可以為善之處,令人氣悶已極。”因國民黨不顧政協決議,悍然讓人民又深陷戰火,葉圣陶對其的耐心消耗殆盡,并因當日上海再次恢復每周日的警報,讓他深感“政府欲戰不欲和”?。此時國內爭端再起,毫無疑問是國民黨方面求和無誠所致,連國民黨中央黨部秘書長吳鐵城都說:“千不該,萬不該,國民黨最不該:一不該校(較)場口;二不該二中全會;三不該東北糾紛,致把政協議案擱起。”?黃炎培1946年回顧政協以來的國內形勢時也說,國民黨方面在東北沒有根據“政協”精神和中共共同負責,并帶著反蘇反共的宣傳,引發種種猜疑糾紛,甚至釀成大規模戰爭。?可見,黨內外不少人看到了國民黨在這場糾紛中不可推卸的責任。
東北戰事迭起的同時,國民黨軍隊在中原解放區也蠢蠢欲動,1946年6月22日,蔣介石密令劉峙指揮中原地區國民黨軍隊向各進攻地點集結;26日,國民黨軍隊開始大舉進攻湖北李先念部隊,全面內戰終于爆發。7月1日,中共中央通知各解放區:“敵反共反人民的大內戰已從二十六日圍攻五師開始。我即將進行自衛戰爭。”?進入七月,葉圣陶也因“豫鄂西部戰事漸熾”而倍感“時局沉悶,令人難受”?。他此時氣悶,一方面是因國共商談已經停頓,難以看到任何和平希望,另一方面是葉圣陶真正具有傳統知識分子的家國情懷,他把大局放心中,飽含著一顆赤子心為這時局而動,隨這變化而悲而喜。自戰后談判始,他的日記中幾乎日日都有大量筆墨關照時局狀況,時常因變換的時局而心緒煩亂。比較同在開明書店也是自幼即為葉氏摯友的王伯祥的日記可見?,戰后初期他更多是在個人生活和工作中穿梭,除非時局有大的變動或直接關系到切身利益時才會有所著墨。
內戰全面爆發后,和平談判成功的希望基本已斷絕,但民盟等中間勢力仍希望能通過協商會議解決國是,國民黨又力圖把引發內戰的原因推給中國共產黨,為了用事實對第三方面人士進行教育,周恩來仍在特殊條件下堅持談判。1946年10月21日,周恩來等在第三方面人士的力邀下,從上海飛抵南京會見蔣介石?,但中共代表飛抵南京后,蔣介石匆匆見了一面便飛往臺灣,讓孫科作為政府代表參與談判,令第三方面人士和社會各界頗為無奈[51],葉圣陶因蔣氏此舉在日記中寫道:“其無誠意求和平,已可灼見。”[52]和談在蔣介石這里更多的只是一個策略,他更相信軍隊的力量,一直以軍事實力強弱來衡量戰后局勢,認為國民黨有更多的軍事優勢,企圖用武力解決問題,甚至不顧共產黨人的一再警告和全國人民的反對,一意孤行,悍然攻占張家口,并在當天單方面宣布11月12日召開國民大會。中國民主同盟秘書長梁漱溟聽聞這一消息后感嘆:“一覺醒來,和平已經死了。”[53]
1946年11月15日的國民大會召開后,周恩來發表談話指出,一黨“國大”破壞了政協以來的一切決議,隔斷了和平商談的道路,表示將于近日返回延安。[54]葉圣陶也認識到“從此,所謂政協決議已被絞殺,和平商談亦成歷史名詞”[55]。不過,正如李維漢所說:“國共談判破裂了,但我黨滿載人心歸去。”[56]周恩來總結這個階段也稱:“我們把談判作為教育人民的工作”,“我們只有在‘國大’開了之后才能走,這樣才能完成教育人民的一課。”[57]葉圣陶等知識分子確實在國大召開后對國民黨的反動面目有了更清楚的認識,感覺到其并無和平與民主的想法,只是想實實在在維系專制統治而已,他在日記中寫下“國民黨號為還政于民,實則欲借此延長其統治耳”,甚至大罵一些國民黨人“倡優畜之之列”[58]。
作為世界反法西斯戰爭的一部分,我國的抗戰與美蘇等反法西斯同盟密切相關。1945年8月7日和9日,葉圣陶先后在日記中記錄了美國利用原子彈轟炸日本和蘇聯對日宣戰,并推斷“日本當此,殆非投降不可,戰事年內結束之說該可實現矣”。10日,確實傳來了日本投降的消息。[59]誠然,美國轟炸日本本土及蘇聯出兵中國東北都在一定程度上加快了我國抗戰勝利的步伐,但美蘇的介入也對我國形成一定掣肘。1945年初,美蘇為維護自己在遠東的利益,達成雅爾塔秘密協定。以此為藍本,8月國民黨政府與蘇聯締結《中蘇友好同盟條約》,規定了蘇聯在華的若干權益;加之抗戰中國民黨政權因美國的財政、物資、軍事援助和期盼中的戰后重建支持與美國建立了特殊聯系,而中國共產黨與蘇聯方面又同屬共產主義陣營,各方錯綜繁復的利益關系,使得戰后美蘇對中國國內局勢影響顯著,形成了國共、美、蘇三國四方的博弈。
這場博弈的主焦點在東北地區。雅爾塔秘密協定中要求蘇聯在歐戰結束二至三個月后參加對日作戰,交換條件除維持外蒙古現狀、規定庫頁島劃屬等問題外,其他的如:大連商港國際化、蘇聯租用旅順港為海軍基地、中蘇共管中東鐵路和南滿鐵路等都是針對東北所做的權益置換。[60]《中蘇友好同盟條約》延續了這一協定。8月27日,葉圣陶在報端看到了“中蘇新約之全部內容”,認為“知識分子同情蘇聯者多,共黨自亦不會斥責蘇方,想言論界殆無表示不滿意此約者”,甚至期待可借此讓“彼此相讓,趨于團結”[61]。彼時葉氏還抱以文人的天真,未看到該條約侵犯中國主權的本質。實際上,國民黨內部分高層人士比較積極,如外交部長王世杰在和赫爾利的談話中表示“本人對各項結果甚為滿意”,“中蘇兩國政府間應立即辦理批準條約和交換照會的工作”[62],中下層的態度似乎不盡如此。29日,葉氏記郭子杰來訪,談及中蘇條約及對于蘇聯之觀感“語皆不甚中于理”,令他感嘆“大概從政之人別有一種想法耳”[63],結合此前葉圣陶對中蘇條約的態度,可以想見在國民黨政府中任職的郭氏對此條約的態度至少不算積極。至于其他黨派人士,如黃炎培早在8月24日條約內容未正式公開前就通過王世杰的報告知曉了全部內容,并提出質疑:“旅順口協定軍事設備及管理歸蘇,僅行政歸我。且軍委會蘇三人,我二人,是問題。”[64]而中共后來正是因中蘇條約的限制無法名正言順地進駐東北。可見,此時葉圣陶以文人心緒并未參透這博弈背后深刻的政治內涵。
進入戰后接收階段,美國艦船幫助國民黨運送軍隊到東北,蘇聯擔心美國介入影響其勢力范圍,拒絕國民黨軍隊在東北各港口的登陸。11月5日,蘇方稱對國民黨軍登陸“不能負責”,并表示蘇軍“撤退后之地方情形,蘇方概不負責,亦不干涉”[65],一定程度上為早早就謀劃向東北發展經營并占據了重要優勢的中共提供了空間。在蘇聯對中共活動“采取放任的態度并寄予偉大之同情”的默許下,中共“有很好的機會爭取東三省和熱、察”[66],以非正式的方式進入東三省。
國民黨在接收東北不利的情形下,一方面遷東北行營自長春至山海關,以事實向國際表明蘇聯違約[67],另一方面尋求美國幫助。1945年11月17日,蔣介石向杜魯門致電稱:“東北局勢不僅危及中國之領土完整與統一,實已構成東亞和平與秩序之重大威脅”,“須待中美雙方之積極的與協調的動作,以防止其繼續惡化”[68]。并于1946年在國內利用民眾情緒借勢推動了“二·二二”反蘇運動,迫使蘇軍在各方壓力之下北撤。蘇軍因國民黨的不合作態度,在撤軍前并未知會政府當局,使得國民黨軍陷入了被動。3月21日,外交部長王世杰對蘇聯大使提出抗議:蘇軍撤退不通知中方,讓中國接防人員深感困難,要求蘇方之后提前通知中方軍事代表團[69]。蘇聯的突然撤兵讓國民黨措手不及,對中共卻是絕佳機遇,東北民主聯軍抓住地緣優勢迅速攻占了一些大城市;國民黨內六屆二中全會后強硬派又占據上風,對共態度頗為激進,國共東北之爭在所難免。4月20日,葉圣陶在日記中寫道:“東北國共二軍沖突益甚,蘇軍自長春撤退,少數國軍接防,現已被共軍攻入,占領長春。哈爾濱亦將有同樣情形。”[70]東北的沖突不是美國希望看到的,馬歇爾再次介入調停,對此葉氏頗為關注,在其后兩月間連續記錄了馬歇爾調停情況,并主動發聲,希望促進國內和平協商。葉圣陶作為一介知識分子對政治的洞察也許不如政客深入,但他確實看到了戰后國內局勢是在各方博弈中發展進行的,尤其是美蘇兩個大國的影響不言而喻,并期盼在國際形勢影響下,國共、美、蘇三國四方的博弈能有一個較好結果。
相較于對中蘇新約不甚明了的認識,葉圣陶對戰后美國滲入我國政治、經濟、軍事各個方面頗為警惕。抗戰期間葉圣陶有感于美對我抗日的幫助以及對羅斯福總統本人的仰慕,對美國印象尚好。戰后杜魯門上臺,對國民黨政府明里暗里的支持讓葉氏頗感憤懣。1945年11月,葉圣陶第一次在日記中剖白美之野心,認為美國“顯示干涉我國內戰之意味,態度越來越壞,一為對蘇,一為使我國處于殖民地地位,永不翻身。”[71]他看到美國在這場博弈中既要牽制蘇聯,保證其大國利益,又要控制我國成為其附屬,此后對美國的種種行徑就頗為介懷。1946年初,葉圣陶東歸上海,在吳淞口看到“泊美國軍艦二十余艘”,稱頗感其有“威脅”之意[72]。9月,因認識到美國在戰后的調停中未居公正地位,看似兩相斡旋,實則相互抵消,他在日記中寫道:“美國于我國,務欲操縱控制,其意在以我為戰事基地。誘導商談于前,協商政府方面于后,無非欲排除大戰時基地上可能發生之阻力。”并在當月積極響應上海“美軍退出中國周”運動,26日上海文化教育界舉行“美軍退出中國周”座談會,葉圣陶任主席,主持討論促使美國政策回頭。[73]
對于美貨在國內傾銷,葉圣陶更是早有危機感,1946年5月27日,在與友人聚餐中得知華盛頓大學設研究院“專究中國”,直言“美國重視我國,自一方面言,固不可誣,然自另一方面言,實堪警惕。目前現象,已覺我國衣食住行全將仰賴美國,將來更益發展,殆將如菲律賓之與美國然”。菲律賓是何情狀,葉圣陶在1945年10月的日記中有自己的界定:“菲人一切依賴美國,非唯無重工業,亦無輕工業,何以立國。今雖云獨立,名目而已。”[74]葉圣陶對此大為痛心,而當局卻甘為美之經濟奴隸,1946年11月與美國簽訂“表面上甚平等……實際上大不平等”的《中美友好通商航海條約》,讓葉氏不禁感嘆:“唯有今日之買辦政府,始與美國訂如此條約”,民眾無力,“只能任國民黨作惡”。[75]但知識分子的責任感還是促使他作了《名與實》一文刊登在《中學生》雜志上,提醒民眾“綜核名實”[76]。葉圣陶對美觀感每況愈下的關口,美軍又在北平現暴行。1946年末,兩美軍奸污北大女學生事件徹底引爆了民眾情緒,催生了聲勢浩大的“抗議美軍暴行運動”。葉圣陶在運動中發聲:“獸行的軍人,必須教他們回國去,獸行發生在他們本國,咱們管不著,可不容許發生在咱們中國。”[77]1947年年中,國共相爭正酣時,美國取消了“關于禁止頒發武器及軍火出口許可證的禁令”[78],美大量的剩余軍事裝備被移交到國民黨手中,葉氏在日記中寫下:“此為美國對華態度之一大轉變,始以內戰為我國國內之事,美國貌為不干涉,今則揭穿假面,公然幫助一方面矣。”[79]美蘇的介入令戰后局勢紛繁復雜,尤其是美國公然扶持國民黨使其愈發肆無忌憚發動內戰,國內相爭愈發激烈,讓葉圣陶更加失望。自此,葉圣陶因美援華抗日和羅斯福個人魅力所形成的“美國濾鏡”被徹底打碎,對美不再見認可之辭。
抗戰勝利后,葉圣陶在自己的職業身份中看復雜的時局過普通的生活,并將其一一反映在日記中。他為戰后國共的積極接觸、重慶談判的進行和政治協商會議的召開而欣慰,以為國內和平有了希望,內戰當不至公開進行;卻又在國民黨虛假的和談態度中希望破滅,為國民黨積極備戰、進攻東北和中原解放區、單方面召開一黨“國大”、破壞兩黨協商成果的舉動而倍感不滿;為美蘇介入,尤其是美國滲入我國政治、經濟、軍事各個方面憂心不斷。
歷經了時局變動的葉圣陶此時陷入了一種深深的矛盾,一方面,他確實看到了國民黨一系列破壞戰后國內和平的舉動,并因其而認定政府當局“無誠意求和平”,明白在此條件下國共的和談難以有成果;另一方面,出于對和平的強烈渴望,在這種清晰的認識之下,葉氏依舊抱有幻想,最為明顯的就是他在“制憲國大”前后對和平商談相關記述的反復。1946年,在國民黨政府終于走完了企圖分化第三方勢力的戲碼,正式宣布11月15日召開國民大會后,葉圣陶就做出了和平商談會成為歷史的判斷,但月余后的12月21日,葉氏赴馬敘倫、許廣平等的招宴,完整地記錄了席間民盟羅隆基、章伯鈞等人的發言:“謂國大行將閉幕,此后一兩月間,國共或可恢復商談”,“報告軍界確息,國民黨方面最近在蘇北損失七旅,就整局看,軍事上有種種困難”[80]。此時的葉圣陶似乎還隱隱期待國民黨能在困難之下有所低頭,使商談繼續,直到1947年1月,政府當局在“制憲”后為顯示其民主姿態,發動和平攻勢,試圖邀請中共重開和談,他依舊頗為關注,將此消息記在當日日記首端。[81]黃炎培在蔣介石宣布召集國大后也是一面痛嘆“國共和談從此破裂了”,一面努力奔走試圖繼續爭取國民黨方面的回轉[82]。這顯示了葉圣陶等知識分子在局勢并未完全明朗之際對國民黨政府仍抱有幻想,他們認識到執政黨的惡劣卻難拋“循和平”而“致民主”的念想,在不滿與渴望、失望與期待中掙扎。同時,知識分子對共產黨雖能從道義上抱以理解與同情,卻難以忽略其參與內戰的事實,葉圣陶1946年10月18日看到中共關于蔣介石八項條件的聲明后,評價“正直無可非議”,但也說“其陷于僵局必矣”,認為此局一僵會引發長期內戰;11月28日又記:“內戰仍進行,共黨言國軍包圍延安,而山西、蘇北等處,國軍亦受包圍”[83]。在他的認識里,內戰的責任歸于國民黨似是沒有太多異議,但對兩黨的軍事行動應該說都有一定微詞。《觀察》編輯儲安平的言辭則更為激烈,直言中共“所提和談的前提,也只是一種幌子”,在他看來,國共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不過,儲安平雖指責中共,也不妨礙他內心糾結,在《中國的政局》中他把“國民黨有誠意,有決心,民心未嘗不可收拾”和“我們懷疑現政權的人物有沒有這大氣力”并舉,把“不希望共產黨采取武力革命”和理解共產黨為生存“不肯放下槍桿”并提[84],這看似相斥的文字背后恐怕是他的復雜心態。
知識分子在此時陷入了一個左右為難的境地,對國民黨不滿又做不到完全拋棄,對共產黨理解又做不到支持信任。這種游離掙扎的狀態無疑需要在現實的發展中逐漸擺脫[85],國民黨戰后對和談的虛假態度為知識分子對其認識埋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隨著政府當局為強化一黨統治而大肆鎮壓民主運動、控制言論自由,且在國共相爭中難掩頹勢,經濟、軍事、政治上皆無辦法,這顆懷疑的種子就生根發芽,動搖了知識分子對當局的信任。他們認清了國民黨的專制獨裁、腐敗無能,最終與其疏遠,并在對國共的對比中滋生了對新政權的希望,隱隱決定了日后的政治選擇。
注釋:
①相關研究參見:汪朝光:《戰與和的變奏——重慶談判至政協會議期間的中國時局演變》,《近代史研究》2002年第1期;楊奎松:《失去的機會?——抗戰前后國共談判實錄》,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1992年版;黃友嵐:《抗戰勝利后的國共重慶談判述論》,《近代史研究》1985年第2期;汪朝光:《1946年早春中國民主化進程的頓挫——以政協會議及國共關系為中心的研究》,《歷史研究》2000年第6期。
②⑤⑦⑧⑨???????????[52][55][58][59][61][63][70][71][72][73][74][75][79][80][81][83]葉圣陶:《葉圣陶日記》,商務印書館2018年版,第3、739、739、739—741、740—741、745、745—751、764、798、803、770、841、835、851、857—858、861、888、897、897、737—739、744—745、745、835、776、808、878、847,767、894、947、905—906、912、886,900頁。
③據葉圣陶1945年3月16日日記載,民盟曾邀其加入,但他“不甚感興趣,未嘗參加”,3月16日當天因通知有誤,參加了一次民盟會議,“會散時,填具表格算是加入”。但后從實際看,他基本處于脫黨狀態,依舊是一個無黨派的知識分子身份。直到建國后,他于1963年加入中國民主促進會并于1984年任民進中央代主席。參見葉圣陶:《葉圣陶日記》,商務印書館2018年版,第691頁;商金林:《葉圣陶年譜》,江蘇教育出版社1986年版,第471、590頁。
④?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毛澤東文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6、2頁。
⑥[美]西奧多·懷特、安娜·雅各布著,王健康、康元非譯:《風暴遍中國》,解放軍出版社1985年版,第312頁。
⑩[美]哈里·杜魯門著:《杜魯門回憶錄》第2卷,李石譯,世界知識出版社1965年版,第70頁。
??中共重慶市委黨史工作委員會、重慶市政協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紅巖革命紀念館:《重慶談判紀實》,重慶出版社1983年版,第417、442—443頁。
?金沖及主編、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傳(1893—1949)》,中央文獻出版社2006年版,第739頁。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中央檔案館:《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23冊,中央文獻出版社2011年版,第104頁。
????金沖及主編,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周恩來傳》(二),中央文獻出版社2011年版,第660、686、692、708頁。
?葉圣陶:《葉圣陶散文甲集》,四川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507頁。
??[76]葉圣陶:《葉圣陶集》第6卷,江蘇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179、222、256—257頁。
??[60][62][78]世界知識出版社編:《中美關系資料匯編》第1輯,世界知識出版社1957年版,第193、657、176—177、182、396頁。
?《中共代表周恩來致詞》,《新華日報》1946年2月1日。
??汪朝光:《戰后國民黨對共政策的重要轉折——國民黨六屆二中全會再研究》,《歷史研究》2001年第4期。
?中共江蘇省委黨史工作委員會、中共南京市委黨史資料征集編研委員會、中共代表團梅園新村紀念館編:《中共中央南京局》,中共黨史出版社1990年版,第480頁。
?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海峽兩岸出版交流中心:《中國國民黨歷次全國代表大會暨中央全會文獻匯編》第35冊,九州出版社,第244頁。
?蔣永敬、劉維開:《蔣介石與國共和戰:1945—1949》,山西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35頁。
?《國共會談獲得協議 雙方下令停止內戰 即在北平設軍事調停處執行部》,《新華日報》1946年1月11日。
?《駁蔣介石》,《解放日報》1946年4月7日。
?中國民主同盟會上海市委員會編:《滬盟先賢》,群言出版社2016年版,第484頁。
?[65]汪朝光:《中國命運的決戰(1945—1949)》,江蘇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75、56頁。
?萬仁元、方慶秋主編,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整編:《中華民國史史料長編》,南京大學出版社1993年版,第656—657頁。
??[51][64][82]黃炎培:《黃炎培日記》第9卷,華文出版社2008年版,第166、234、207、72、203—216頁。
?王伯祥:《王伯祥日記》第9卷,中華書局2020年版,第3749—3882頁。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周恩來年譜:1898—1949》,中央文獻出版社1989年版,第700頁。
[53]羅隆基:《從參加舊政協到參加南京和談的一些回憶》,《文史資料選輯》第20輯,中華書局1961年版,第259頁。
[54]《對國民黨召開分裂國大 周恩來同志發表嚴正聲明》,《新華日報》1946年11月17日。
[56]李維漢:《回憶與研究》(下),中共黨史資料出版社1986年版,第652頁。
[57]中共中央文獻編輯委員會:《周恩來選集》(上),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258—260頁。
[66]中央檔案館:《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15冊,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1年版,第257—258頁。
[67]薛銜天:《中蘇關系史(1945—1949)》,四川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69—70頁。
[68][69]薛銜天:《中蘇國家關系資料匯編(1945—1949)》,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6年版,第38—39、78頁。
[77]中共北京市委黨史研究室:《抗議美軍駐華暴行運動資料匯編》,北京大學出版社1989年版,第390頁。
[84]儲安平:《中國的政局》,《觀察》1947年第2卷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