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大學,江蘇蘇州 215123)
《致命女人》(原名《Why Women Kill》)是一部有關婚姻、犯罪的10集黑色喜劇,2019年8月15日起在美國播出。劇情圍繞三個時代下的三位女性展開——貝絲·安、西蒙妮、泰勒。劇中被激發或具有獨立意識的女性角色使該劇被受眾當作一部女性主義作品。
本文所探討的女性是基于社會性別(gender)進行探討。1955年,性學家約翰·曼尼區分了“生理性別”(sex)和“社會性別”(gender)的不同,以此作為理論工具,分別指代個體解破學意義上的性征,以及性別角色認同。①這一理論為女性主義學術提供了重要話語支持。20世紀80年代末,瓊·斯科特(Scott,1986)發表《社會性別:歷史分析中一個有用的范疇》,確立社會性別是女權主義理論研究中的一個核心且基礎的研究范疇。②
西蒙娜·德·波伏娃(1949)在《第二性》中提出:“女人并不是生就的, 而寧可說是逐漸形成的。”③美劇中的這些女性形象正在以一種隱蔽的方式影響著女性的自我意識,又返回來重構女性形象。如今美劇中的新女性角色更先鋒且前衛:對父權制的反抗、對浪漫愛情的諷刺......這些設置令觀眾拍手叫好,也反映出該類角色深受觀眾的喜歡。
《致命女人》真的實現了對傳統女性形象的全然超越嗎?這類女性角色真的富含女性主義精神內核嗎?這部電視劇是如何塑造女性形象?塑造了怎樣的女性角色?要認清這些問題,就需要深入劇集內部,穿透表層故事,在創作者與受眾、男性與女性關系、劇作與社會現實、先鋒與傳統的深層空間去進行挖掘。
2019年,美劇《致命女人》雖然依舊著眼于女性的婚姻與家庭,但無疑是“反標簽化”的,針對劇情的時間節點,做出了特殊設計。《致命女人》選擇20世紀60年代、80年代和2019年這三個時間節點,橫跨美國第二、第三次女權運動,借助劇中女性角色的婚姻問題來反映身處現實中的女性所面對的社會和人生難題。
20世紀60年代,女權運動迎來第二次浪潮。二戰后經濟得到高速發展的美國,尤其以東海岸的紐約為首,各種思潮不斷交匯碰撞,包括種族運動、反戰思潮、反文化運動等各類民權運動層出不窮。這個年代的女性其實非常有活力,第三者愛普麗更像那個年代的女性主義者,追求自己的事業(成為一名歌手),盡管這可能被社會認為是不穩定或不現實的;并且不論經濟情況如何,堅持個人經濟獨立。
20世紀80年代,在60年代第二波女權主義運動的影響之下,美國女性的地位有了進一步的提升,包括1981年迎來了美國歷史上第一位最高法院女性大法官,桑德拉·戴·奧康納。并且80年代是艾滋病爆發的十年,所以這一時間節點還包含了性少數群體的權利運動。作為社會中的弱話語一方,女性主義者和性少數群體攜手開展權利運動,但這也同樣意味著,女性主義者更加受到傳統保守派的反對。西蒙妮被設定為時尚名媛,本來擁有著受人羨慕的完美婚姻,但這一切都被丈夫同性戀身份的曝光所打破。但西蒙妮起初的氣憤逐漸被與丈夫攜手相伴的友情取代。這一對夫妻之間的精神支持,也恰好反映了當時的社會背景。
2019年,為電視劇播出年份。泰勒是開放式關系的主導者,這種交往方式于20世紀70年代在美國被廣泛討論,一直發展至今。開放式關系,打破了傳統的兩人契約關系,接受第三人進入。但這種婚姻方式伴隨有新的問題——嫉妒,嫉妒并不是一種天然性情緒,而是社會習俗長年熏陶和影響的結果。④與這種情感相關聯的社會規則表示:嫉妒是不應該出現在這段關系中的。傳統夫妻關系,妒忌多表現為一方害怕被取代,對方移情別戀,在開放式關系中,身處三角甚至多角關系的個體更傾向于擔心自己關系質量的下降。⑤
女性角色,貫穿于各個作品中。女性之間的猜忌和相互傾軋在諸多影視劇作品中都有所呈現。《致命女人》從角色遇事時的抉擇、對男女性關系的處理等入手,塑造了三個個性鮮明的女性角色。
第一段故事中,貝絲·安是一個男性視角下的完美妻子。搬入新家后,本來的和平婚姻關系被鄰居指出了問題,希拉(貝絲·安鄰居)認為貝絲·安被丈夫當成了保姆,并且告知其丈夫出軌的真相。貝絲·安完美妻子的身份認同出現了裂痕。
貝絲·安在處理與第三者艾普爾的關系時,更多是站在女性的角度,她們慢慢變成了好友。例如,艾普爾在一家餐廳找到一份駐唱的工作,貝絲·安并未因丈夫選擇與之觀看比賽而非去陪伴第三者暗自竊喜,而是以朋友的角度擔心艾普爾,并最終選擇去支持艾普爾的首演。艾普爾認為婚姻是愛情最好的證明,而已為人妻的貝絲·安明白婚姻是女性“無形的困擾”。⑥在艾普爾向貝絲·安訴說被羅伯求婚的幸福時,貝絲·安清醒地提醒:羅伯是那種希望妻子無條件為家庭獻身的傳統男性。
在相處過程中,貝絲·安隱藏已久的獨立意識開始覺醒,她意識到自己的職業夢想,也認識到丈夫的惡劣本性。最終,貝絲·安成功走出了婚姻的泥潭,一舉拯救了三個女人——被丈夫欺騙的自己、對婚姻產生錯誤幻想的艾普爾、被家暴迫害的鄰居瑪麗。
西蒙妮這一角色在多重沖突中不斷豐滿,丈夫的欺騙,鄰居之子的追求,丈夫的同性關系,社會輿論對性少數群體的偏見。劇情沖突的設置,不僅豐富了角色,也折射出當時的社會現狀。
西蒙妮與丈夫卡爾實現了真正意義上的開放式關系,西蒙妮發現自己被騙婚后選擇結束自己的第三段婚姻,和18歲的鄰居之子湯米開始一場忘年戀(起初拒絕湯米的追求,后因內奧米對卡爾出軌的隱瞞而選擇同意交往)。但起初的氣憤被與丈夫卡爾超乎婚姻的友情所淹沒。西蒙妮理解了卡爾身為性少數群體的不易,支持他與愛人赫克托的愛情。在她得知丈夫身患艾滋后,選擇陪伴他共同與疾病作斗爭,在病變嚴重經濟拮據時,甚至選擇放棄她以前視為珍寶的華麗生活。但是,卡爾的艾滋病情曝光后,飯店的驅逐,鄰居的躲避,也反映出20世紀80年代時,大眾對性少數群體的不理解。
第三個故事中,泰勒看似在這三位新女性角色中更加前衛,但她卻是唯一一個回歸傳統婚姻關系的一個。在電視劇開頭,丈夫伊萊描述了初遇情景:在女性游行示威上,泰勒正在進行關于廢除父權制的演講。丈夫作為編劇收入不穩定,泰勒作為律師工作穩定,兩者的收入差異直接導致了丈夫的弱話語權,這也為丈夫支持三人婚姻埋下伏筆。因為在與第三人潔德的相處中,丈夫伊萊找到了男性自尊——被女性完全依賴。
以圖3為例。源節點s需向目的節點t傳輸一個數據包,且傳輸時延要求為15 s。即在15 s內完成數據包的傳輸。圖3中的藍線表示從源節點s至目的節點t的HBSP路徑。假定這個路徑長度為100 m。
電視劇的前半部分,泰勒被塑造成為一個有勇有謀的女性主義者。但是,令部分觀眾難以理解的是,一個高智商、高收入的精英怎么會忍受得了沒能力、沒主見的老公,并被潔德算計得團團轉,完全沒能發揮出律師應有的智慧。
《致命女人》起初的立意就是對傳統婚姻關系的反叛,而其也一直被受眾當作是一部令人眼前一亮的“女性主義”劇作,但它真的如此先鋒嗎?
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模式基礎上,美國學者勞拉·穆爾維提出“男性凝視”的觀點,即觀眾的觀影快感是通過男性角度獲得的,男性觀眾和女性觀眾都是通過男性凝視看待劇情中的女性角色及其情感、思考和行為的。⑦
三位女性角色看似獨立意識隨著劇情推進越來越強,但實際上卻對傳統婚姻關系以及對丈夫更加依賴。如果說60年代依賴于傳統婚姻的全職太太貝絲·安離開丈夫較難維持生計,那么80年代的名媛西蒙妮和2019年擁有成功事業的律師泰勒都沒理由不拋棄失敗的婚姻和背叛她們的丈夫。創作者為了強化她們這種做法的合理性,為西蒙妮的丈夫卡爾設計了一個善解人意且幽默的紳士形象,為泰勒與丈夫伊萊間的第三人詰德安排了一個報復性強的逃犯形象。但這些都不能掩蓋本質上對傳統婚姻關系的無力抵抗,只要維持對彼此的忠貞,婚姻的神圣性是不容置疑的。
“女人為什么要殺人”(電視劇原名《Why Women Kill》),不過是為了懲罰那些動搖了婚姻合法性的人們,而劇中那些對傳統婚姻純潔性進行挑戰的人在劇情設置中都得到了“應有的懲罰”。詰德危險分子的身份被戳破;羅伯被貝絲·安設計假借鄰居家暴男之手槍殺;卡爾隱瞞同性戀事實并騙婚,最終難逃艾滋病的困擾。
具有獨立意識的新女性角色是創作者們向越來越多的女性觀眾致敬的結果,但這種改變依然不能穿透藝術工業的天花板,角色設定依然封印在受眾傳統的心理預期中。從上述分析可以看出,雖然今天的性別平等觀念達到了歷史最佳狀態,“許多新的理論和流派仍在不斷探索創新,形成了一股女性主義的潛流,并在更大程度上滲透到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逐步進入了主流意識形態”⑦,女性權利運動的發展推動了美劇中女性角色的獨立意識越來越強,但是對女性舊有的社會心理結構和傳統女性在家庭及社會中的定位依然在發揮作用,并在劇作中留下痕跡。可喜的是,女性的更多可能已經可以在美劇中感知。
①社會學百科[M].電子工業出版社,英國DK出版社著,郭娜譯,2017.
②Joan Wallach Scott,[J].Gender: A Useful Category of Historical Analysis,The American Historical Review,Vol. 91, No.5.December 1986,pp.1053-1075.
③第二性[M].中國書籍出版社,西蒙娜·德·波伏娃著,陶鐵柱譯,1998.
④Deri, [J].2005. Love’s refraction: Jealousy and compersion in queer women’s polyamorous relationships. Toronto, Bu alo&London: 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
⑤女性的奧秘[M].北方文藝出版社, (美)貝蒂·弗里丹(BettyFriedan)著, 1999.
⑥弗洛伊德文集[M].長春出版社, (奧)弗洛伊德(S.Freud)著,1998.
⑦女性主義[M].上海:上海世紀出版集團.上海文化出版社,李銀河著,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