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博通
(武漢理工大學 藝術與設計學院,湖北武漢 430070)
群雕《拉奧孔》整個雕塑所表現出的線條感、造型、“力”的較量等形式特征有著極高的藝術價值而吸引著后人;同時群雕的許多細節例如表情等方面也展現了希臘藝術“高貴的單純,靜穆的偉大”的美學理念,對后世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并有許多學者對其進行研究。
《拉奧孔》是由雕塑家阿格桑德羅斯和他的兩個兒子集體創作的一組大理石群雕,是“希臘化”時期羅得島派的主要代表作品。其屬于希臘化時期較晚的作品,現在藏于梵蒂岡美術館。
藝術家用雕塑形式表現出這個悲劇場面,其獨有的形式特征以及其靜穆之美散發出了無窮的魅力。群雕表現內容起源于荷馬史詩中的《伊利亞特》中最后特洛伊木馬計的部分:當時希臘人和特洛伊僵持了十年都沒有取得勝利,于是他們將希臘將士暗藏于馬腹中準備攻陷特洛伊。拉奧孔作為特洛伊城阿波羅神廟的老祭司,識破了希臘聯軍的木馬計并警示同胞們要小心防備,并告訴特洛伊人一定不可讓裝有士兵的木馬混入城內。在關鍵時刻雅典娜使用兩條巨大的蟒蛇把拉奧孔的兒子咬死了,隨后蟒蛇又用毒液浸潤拉奧孔得肉體并纏住了想營救的兒子,最后拉奧孔在絕望中被折磨的痛苦離世。看到拉奧孔觸動神靈而被殺死的特洛伊人更加深信不疑把木馬運進城,最終導致了災難結局。
《拉奧孔》群雕由人、蛇、祭壇三部分組成,其繼承了希臘雕塑的典型形式特點,如:線條對比流暢、人體和蛇相互交錯體現出的律動感,造型結構穩定、視覺上呈現出“力”的較量等等。筆者將對群雕的形式特征進行分析。
造型方面,《拉奧孔》群雕運用了金字塔式的結構處理,向觀者呈現了一個三角形的構圖(讓人覺得穩定和諧且富有變化)。雕塑家巧妙地利用金字塔式造型構圖在空間中的一個平面內把所有內容展現的一覽無余,讓觀賞者盡情感受雕塑人物的情緒、動作等細節,體會雕塑中有著勻稱變化、莊嚴和諧的美感。
群雕的整體金字塔造型十分巧妙的表現了《拉奧孔》和諧變化的美感:在群雕中,拉奧孔位于雕塑的中心,形象突出、高大,他的兩個身材矮小的兒子立在他的左右,這樣使得整個雕塑造型錯落有致、十分穩定,這種造型構圖體現出了(希臘藝術中的)和諧穩定之美。群雕中的所有內容都是圍繞拉奧孔的兩邊擴展而來的,兩頭巨蟒與三人扭纏在一起形成了連接三人的紐帶。人隨著蛇的纏繞而扭動,中間的蛇頭彰顯了恐怖氣氛,兩個兒子前后相互呼應組則成了一個多變的整體,換言之金字塔式構圖中又體現出了和諧中的變化之美,一定程度上也是通過這種金字塔空間造型體現了靜穆的審美
作者深知雕刻的審美原則,對于雕塑來說,線條是其生命要素。《拉奧孔》群雕的線條運用十分巧妙:從正面來看,拉奧孔與兒子們被蛇纏繞而形成整體,整個群雕仿佛是由兩條彎曲的蛇構成的S型“平行線”;而由于蛇的纏繞,群雕中的三個人隨著S型的蛇而扭曲呈現出的彎曲身體結構,這在又構成了縱向的“平行線”。這兩種“平行線”相互交織使得群雕形展現了一種流動的韻律感,在轉化為三維造型時“S”型線條的運用使得群雕空間又得到了加強。而對于觀者,如果將富有韻律的線條與拉奧孔的生命結構相融合,除了單純的直觀審美感受之外,還可以得到更多的思考和體會。
《拉奧孔》群雕在空間維度曾被阿恩海姆稱之為力的式樣,他說:“我個人認為只有當視覺經驗到張力之后,才會有運動的感覺,換言之,張力是視覺首先經驗到的。”在這個雕塑中,力的原始意義也在于突出拉奧孔和他兒子對生命的渴望和命運的抗爭,也正是通過力的抗爭向觀者展示出拉奧孔一種昂揚向上的可貴精神。在空間造型中,三個人物和兩條彎曲的蛇形線相互交錯對抗,直觀地向觀者展現了“力”的較量:拉奧孔昂起的頭、前傾后仰的身體、緊鎖的雙眉、后扭前曲的手臂形成了一中掙脫的力量,表達了對生命的向往與對命運的激烈抗爭。一方面,拉奧孔與危險進行“力”方面的激烈對抗;但另一方面,群雕中拉奧孔并沒有因為疼痛而歇斯底里怒吼而只是輕輕嘆息避免了因為痛苦的激情而損害藝術形式。整個雕塑也正是由于力的揭示而使得雕塑造型體現出了一種深沉的藝術意蘊,展現了“意蘊”之美,被后世推崇與研究。
溫克爾曼曾說道:“希臘杰作有一種普遍的突出的標志,這就是無論在姿態和表情上,都顯出一種高貴的單純與偉大的靜穆。正如海水表面波濤洶涌,但深處總是靜止的一樣,希臘藝術家所塑造的形象,在一切劇烈中都表現出一種偉大而鎮靜的心靈。”例如《波塞冬》《擲鐵餅者》《自殺的高盧人》等著名古希臘雕像都體現著基本靜穆之美。雕塑中許多地方都能夠體現:例如在群雕中,拉奧孔雖然馬上面臨死亡,但他的面孔上絲毫看不出猙獰的痛苦,是一種肅穆與鎮定,作者把哀號化作輕微的嘆息;再例如群雕雖然展現的是激烈和痛苦的主題,但在構圖和她的線條交錯上我們能夠感受到的是和諧與韻律還有一絲莊嚴和肅穆[1]。
雖然《拉奧孔》在雕塑中表現了莊嚴與肅穆之美,但在相同主題的其他形式的藝術作品中并不是這樣。例如英國詩人拜倫在《恰爾德.哈羅爾德游記》中直白地體現了拉奧孔被絞死的痛苦和當時的激烈場面。但是為何本來激烈而悲壯的《拉奧孔》要在群雕中表現出來高貴的單純與偉大的靜穆,許多學者都對這個問題感到好奇并進行了研究,筆者認為有兩點原因。
“丑”可以運用于詩歌中,但是詩中的“丑”是一種反襯色調的手法效果,是被利用詩人們利用的題材。詩歌不同于造型藝術,詩歌可以通過時間線的情節沖淡“丑”的感受,而造型藝術則更加直觀。德國美學家萊辛在《拉奧孔》一書中曾提道:“對于古希臘人來說,美是造型藝術的最高法律,凡是為造型藝術所能追求的其他東西,如果和美不相容,就須讓路給美;如果和美相容,也至少須服從美。”可見美對于造型藝術來說是十分重要的,對于古希臘人造型藝術就不應該有丑的東西出現。這就好解釋為何群雕《拉奧孔》要表現出靜穆之美而沒有表現出死前的掙扎與狂亂,因為丑陋的作品無論如何描繪,最終觀者得到的都將是“不愉悅”感受,違背了古希臘造型藝術的原則[2]。
群雕《拉奧孔》表現出高貴的單純與靜穆的偉大的第二個原因是造型藝術表現出的頃刻性。其不同于屬于時間藝術的詩歌,雕塑所展示的是一個片段、一個頃刻。一個優秀的造型藝術必然能夠讓人們通過展示的那一個頃刻瞬間讓觀者在腦海中自發地呈現這個情節的前因后果,產生聯想。萊辛曾說過:“在一種激情的整個過程里, 最不能顯出這種好處的莫過于它的頂點。到了頂點就到了止境,眼睛就不能朝更遠的地方去看,想象就被捆住了翅膀……這就給想象劃了界限,使它不能向上超越一步。”
《拉奧孔》所展示出來的拉奧孔被蛇纏繞的頃刻,其在每一個獨立觀賞者的腦海中所自發浮現的畫面也是極為不一樣的(不僅是雕塑、所有藝術作品都是如此),產生的聯想與思考也是不同的。假如雕塑家在《拉奧孔》中選取的是最激情、最痛苦的那一個時刻作為藍本,除了之前提到的不美觀之外,觀者腦海中想象中的拉奧孔在極度恐懼情狀之下的心靈和身體的崩潰與雕塑所表現的絕對不會完全一致。觀者對其不一定會滿意,與此同時也在無形之中剝奪了觀者想象的空間與深層次思考的權利。所以雕塑家一定會在雕塑展示的最激情的頃刻頂點進行“留白”處理,一定程度上來說,也是雕塑家讓雕塑作品與觀者之間產生一定的互動[3]。
再從特洛伊之戰中拉奧孔的這個人物故事層面來看,他作為特洛伊城中唯一一個反對迎接木馬入城的智者,可以說他是特洛伊的最后一個防線。而他的死亡也代表著城邦的毀滅,而這個也是十分悲壯與厚重的,其遠遠超出了激情頂點頃刻所可以描繪的畫面。從這點來說,“避免描繪激情頂點的頃刻”而進行留白使雕塑展現出靜穆之美是最優秀的方式,也可以說是不可或缺的藝術表現手法。
群雕《拉奧孔》中的各個部分都滲透著審美情感的韻味,除了在精致的肌肉表現上表現了其崇高之外,作者對其進行了深層次美化處理:比如傳統審美藝術上的曲線線條、肌肉形狀、金字塔式構圖模式、身體姿勢與“力”的表現,都值得我們回味并且在直觀上向我們展現著極度的痛苦與無奈,深層次來說觀者在觀賞《拉奧孔》群雕的同時也能得內在精神的熏陶和享受(拉奧孔的高貴品質)。許多學者在欣賞與研究《拉奧孔》時,從藝術效果等方面來看,群雕通過父子三人與蟒蛇抗爭的情景揭露出作者內心不屈服命運勇于抗爭的精神(也是古希臘精神的一種體現),其對于后世各國的雕塑藝術以及空間藝術的興起與發展,也有著不可替代的作用和重要的指導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