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生態學視閾下廟會音樂發展*
——以廣西賀州廟會音樂為例

趙東東

（南寧學院,廣西南寧 530000）

廟會的本質體現為一種綜合性的文化空間，即它是由民眾生活交往與地方性文化知識融合一體的文化傳統場域，由此音樂作為其中一項重要文化類型，它的保護和傳承相應屬于一個廟會整體性的生態系統工程中。美國音樂學家杰夫·泰頓（Jeff Titon）在中央音樂學院召開的《音樂及其持續性》講座總結了“音樂生態學四個原則”：“1.多樣性的適應性優勢：在資源競爭中，生物有機體，種群和群落越是多樣化，生態系統內部和生態系統自身的生存機會就越大。2.關于增長的限制：由于有限的資源，不斷擴大增長是不可持續的。3.相互關聯性：對音樂生態系統某一部分的干預必然將對其他部分產生影響。4.管理職責：通過管理圍繞的文化土壤而使其得到最好的養護?！雹偎J為這些理念可以有助于制定和實施更好地可持續文化管理。故而筆者探索廟會音樂文化保護途徑時，認識到文化生態環境對音樂的制約與影響。廟會體現著賀州多元化地域的族群社會、歷史記憶、文化認同、價值取向，穩定的根基和強大的生命力得到大力的發揚成為新的文化熱點。同時作為民俗文化與族群互動相結合的載體，以民俗活動的開放性集體性增強族群的交流互動，順應了當前提倡優秀傳統鄉村文化建設和諧社會的時代要求。

一、作為整體文化的保護

賀州廟會音樂滋生于賀州復雜的地理環境、族群支系、風俗習慣和語言系統中，系統的每一次變化都會對廟會及其音樂產生重要影響。故而，對廟會的傳承和保護把它作為一個綜合性的整體，不僅關注廟會中的音樂個案本體，也應該展示廟會中所體現出的物質空間和人文交往關系、民俗文化生態。這也正是泰勒所說的“通過管理圍繞的文化土壤而使其得到最好的養護”。

（一)物質空間的保護

人們參與到廟會的主要驅動在于實現祈福驅災、撫慰心靈、人際交往，而這些意識形態需要一個物質實體空間去承載。在整體性保護中，由多種物質結構融合一體的民俗化空間場域是最基礎且最容易被人忽略的方面。總體來說，賀州地區的廟祠現今保護情況良好，也廟祠同樣發揮著它的現代功能。出于娛神娛眾的目的，廟祠的正對面常常設有戲臺或廣場，日常則是文藝隊或廣場舞隊的練習基地。許多鄉鎮政府也在此撥款修建符合廟祠建筑的特色的文娛功能的設施，成為塑造鄉村文化場地，鄉土生活的公共性意義得以在這里延續。因而在物質空間保護過程中需要注意的是，在盡可能保護廟祠物質空間的歷史文化同時，也要發揮起現代實用價值，保證其不被民眾遺忘、荒廢。

（二）非物質空間的保護

非物質空間主要是指宗教信仰、思想觀念等深層文化層面的空間。這些內容反映著賀州地區獨特的情感世界、精神特質、文化基因與行為模式，在對廟會文化傳統的保護、傳承中非物質空間是其中最核心部分。隨著全球化現代化的進程，非物質空間在當今代際傳承之間出現了一定裂痕，現代意識形態影響了新一代年輕人的思想觀念，非物質空間的保護刻不容緩。傳統廟會音樂也逐漸融入現代音樂的元素，一些吹打樂隊加入電子琴、薩克斯等樂器的演奏。吹打樂也不局限于演奏傳統曲牌，紅歌、流行歌曲被用于其中，現代流行樂隊進入這個文化空間。在廟會整體保護思維下，政府層面應該出臺相關的保護政策與鄉間文化宣傳，營造一個良好的文化保護環境，激發民眾文化持有者的意識。同時組織民間藝人與學者聯合模式，對現存的廟會音樂進行整理存檔并錄制，整理集成出版物，為音樂文化進行資料保存。

（三）傳承藝人的保護

民俗活動的開展離不開人，它是動態的、鮮活的，音樂傳承的核心也是“人”的個體經驗的作用，廟會中的藝人來自不同族群、宗族對于多元文化的傳承有著重要的意義。正是在藝人們相互配合組織之下，廟會活動才得以順利開展并且傳承下去。這些藝人并非職業樂人，音樂的傳承只是一種謀生的手段，因為收入的可觀，不乏加入其中的年輕人，但是多基于曲目的演奏或者儀式程序的搬照，并不能理解和解釋其中深刻的含義。廟會音樂的復興無疑需要靠青年一輩人的文化自覺以更虔誠的思想觀念去繼承其內在的信仰與精神。

保護廟會音樂以傳承人為突破口，這要從政府層面出發，加強“國家在場”的主導力量，建立傳承人保護機制。首先，在調查民間音樂藝人具體生存狀態后，對藝人活動經費進行補貼、提供場所等方式，與廟會的管理體制為一體的激勵政策；其次，加強對民間音樂藝人的管理和培養，增強他們的綜合文化素質，鼓勵有知識文化的年輕一輩加入傳承行列當中；再者，注重思想導向作用，提供社會福利保障和名譽稱號，讓民間音樂藝人感受到榮譽、地位提高，激勵他們從自身的角度為出發點文化傳承與傳播活動。

二、文化旅游的融入

隨著2018年國務院機構改革方案中將國家旅游局將和文化和旅游部合并，成立文化和旅游部，文化與旅游的相合成為新時代的趨向。結合當下國家大力發展旅游業和啟動精準扶貧等政策，為廟會文化的復興傳承提供了歷史機遇和客觀條件。賀州市憑借湘桂粵交界的地理優勢，近年來大力發展推廣文化養生旅游。賀州市委書記李宏慶在2016年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出：“鼓勵服務業新興業態做大做強，發展壯大生態健康產業集群……特色縣域旅游區建設，打造各具特色的‘生態+特色文化+健康產業’融合發展鏈條?！雹谫R州倡導的文化旅游產業是以賀州地域特色為品牌推廣，通過文化間的合作成為一體化產業鏈，對全市旅游資源進行最佳配置與有效管理，同時廟會可以作為文化代表推助鄉村振興與新農村發展。

（一）融入民族生態博物館建設

“生態博物館是拓展了傳統博物館的概念，將文化遺產按原狀保護和保存與所屬的社區環境中。當地社區按照原生的方式生活，在允許和可持續的范圍內發展，并將自己的文化知識傳授給外人?！雹圪R州已于2007年成立廣西賀州客家生態博物館，是廣西民族生態博物館建設“1+10”工程之一。博物館現由工作站、信息中心、展示中心和保護區4個部分組成，為研究當地的文化提供了良好的平臺。在這樣的契機下，可考慮將廟會活動納入生態博物館的保護之中，成立賀州廟會文化研究中心和開展廟會文化節，以政府認可的身份取得合法的新形象，為廟會提供重要的生存與發展的動態空間。從小型社祭儀式到大型廟會，建立核心保護區，也保存了民間藝術的生存土壤。另外，可將廟祠建設為賀州民間音樂文化的傳承基地，在賀州生態博物館機制下設立文化節，進行展覽、展演、論壇，邀請學者舉辦講座等宣傳活動。在這個生態空間形成集聚民俗文化展演、傳承、宣傳、研究、收益為一體化的生態保護模式。

（二）配合文化產業鏈機制

進入21世紀后，文化產業異軍突起，在地方經濟發展中占有重要的地位。一些地方的民間音樂加入旅游產業和文化產業后變成了純粹舞臺化，破壞民族文化的原生態特質，也影響了文化傳承的有效性。為了進行旅游開發將民間音樂文化剝離出原生的場域空間中，失去了它的內在含義和民眾的真實生活中。而如果我們以廟會整體作為一個管理機制，即保護了音樂文化的背景，也保存了廟會這個民俗活動的完整性?，F在全國許多廟會與文化產業結合，有許多成功的案例，如安徽省九華山廟會、北京市妙峰山廟會、長沙火宮殿廟會等都是政府與基層管理委員會共同合作的文化旅游項目，每年引來無數游客、香客前來燒香敬拜與觀光旅游。

賀州廟會文化發展也可以探索走產業化發展模式，在政府建設長壽養生旅游城市的契機下，由文化旅游部門帶頭組建運營團隊，將生態保護、旅游開發和市場管理結合，對廟會進行規劃開發，配合全市“生態+特色文化+健康產業”文化旅游品牌打造。廟會產業運營要保持廟會音樂的原生態特質，切不可為尋求經濟利益而將音樂從廟會的整體文化剝離，將其堂而皇之地搬上舞臺，平衡好這一把旅游“雙刃劍”，避免將會其保護與傳承問題帶來破壞性的影響。

三、現代媒介下的傳播

隨著科技的不斷發展，對于賀州廟會音樂的推廣和傳播來說，可謂是機遇和挑戰并存，只有適應環境的變化，才能得到有效的延續和發展。我們在正確認識新媒體概念和特點的基礎上，對廟會音樂傳播進行繼承和創新。

（一）自媒體推進

自媒體平臺是近年來傳播力度和速度最快的途徑，主要通過個體掌握的數字和信息化技術為他者提供各種信息。

1.基于熟人網絡社交的微信平臺

在賀州廣大民眾中，眾多自媒體使用最為廣泛的是微信平臺，據筆者的田野中發現，在賀州上到50多歲的叔叔阿姨也能夠流暢地使用微信進行聯系，這正是參與廟會的最大群體。其特點對廟會的傳播形成了獨有的優勢：傳播范圍更廣、傳播速度更快、較強的互動性。微信平臺最初的功能就是進行信息的傳遞，廟會本身所具有的際遇產生的情感能量可以直接轉化到網絡中，反之在自媒體形成的互動也能實現到微信公眾平臺的傳播方式是一對多的傳播，直接將消息推送到手機?；谶@樣的優勢，可以建立起微信公眾平臺的知識普及到賀州人際關系網擴展的宣傳途徑，有著十分可觀的前景。

2.打破空間限制體驗的直播平臺

網絡直播打破了空間的限制，為民眾建立一個云端文化體驗場域，從而給觀眾以親臨現場的直觀感受。廟會展演活動具有一定的地域性和時間性，這就造成了它的傳播有局限性，而網絡直播的特點可以打破這些局限，成為跨時間、空間的傳播方式?，F在越來越多人認識到直播平臺的傳播優勢，利用媒體融合發展機遇，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承發展。2018年9月28日，北京文化藝術基金管理中心資助、北京網絡文化協會聯合一直播、新浪微博、優酷、快手等互聯網平臺共同啟動“網絡直播——非遺文化藝術人才交流平臺”④，該項目將以“直播+非遺”的形式展現京津冀70余項非物質文化遺產，非遺文化與新媒體深度融合，用互聯網思維傳播和推廣非物質文化遺產，讓更多的年輕人了解非遺文化，無疑為廟會的傳播開辟了一條多元化的借鑒道路。

3.即時高效傳播的短視頻

近年來發展起來的短視頻也是新興自媒體手段，它利用受眾的碎片化使用習慣、更及時的傳播速度和高度的互動性等特點進行信息傳播，利用短視頻平臺年輕化的用戶定位可以將傳統文化傳播到年輕人的信息世界中。以抖音為例，2019年4月16日下午，抖音正式宣布推出“非遺合伙人”計劃。該計劃將幫助發掘非遺的文化和市場價值，讓非遺被更多人看見?！敖刂?019年4月，1372項國家級非遺代表項目中，有1214項在抖音平臺上有相關內容的傳播，覆蓋率超過88%。這1214項國家級非遺內容，在抖音上，共產生了超過2400萬條視頻和超過1065億次播放。抖音實際上已經成為最大的非遺傳播平臺?！雹萑绻麑R會活動制成短視頻在網絡中傳播，建構新型廟會文化展示空間，將為廟會的推廣帶來巨大新能量。

（二）數據庫保存

在全球化、現代化的浪潮下，社會的變遷引起文化的變遷是必然，盡管對傳統文化進行了多方位的傳承，但它的變遷不避免，如何以有效的形式長久保存是我們需要考慮的問題。國務院辦公廳在2005年印發了《關于加強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的意見》（國辦發〔2005〕18號）中提出“要運用文字、錄音、錄像、數字化多媒體等各種方式，對非物質文化遺產進行真實、系統和全面的記錄，建立檔案和數據庫。”⑥因而對于民間音樂流失速度，迫切需要通過借助科技數字手段將民間文化進行數據化處理，同時能讓音樂傳播不再局限于鄉間田野，能越過空間和時間進行傳播，實現資源共享。

數據庫建成后，還要在今后的運用中對其不斷進行更新，如相似資源應設置相關鏈接，補充資料的文化背景和視聽，結合VR、AR、AI等技術，達到全息式的展示效果。如利用現代虛擬制作三維動漫，構建廟會的文化場景，虛擬角色進行演繹。創建賀州廟會文化數據庫，不僅關系到廟會文化資料的保護與整理與今后的發展，也關系到賀州地方性精神內涵的傳承。

四、總結

全球化背景語境中，廟會可以成為一種重要的政治文化資源被當地政府利用和展示，成為代表地方性知識文化符號和強有力的地方文化藝術品牌。但是將音樂割裂作為商品，在借助推動旅游經濟發展的趨勢下，缺失去了其核心內涵?；谫R州地區的文化多元性、廟會的公共性、音樂的傳播性等議題，筆者提出以下兩個方面的延展性思考：

第一，廟會音樂文化復興，助力鄉村振興。廟會活動是集體性公共文化空間，它既是鄉村振興的主要場所，也是民眾信仰和精神文明建設的依托。首先，傳統廟會音樂文化承載著地方性知識、精神信仰和情感記憶，同時它具有的道德教化、秩序公約、社會整合等功能夠為現今社會治理和新人文系統構建所利用，讓民間音樂的變遷與傳統村落的轉型發展相互協作，使其成為文化復興或文化振興找到著力點；其次，廟會作為民俗活動，民眾對其有著深刻的依賴，可以利用它激發民眾的主體意識與文化自覺，培養民眾了解、熱愛、學習鄉村文化的情感和意愿，最終使民眾積極主動地參與到鄉村振興的實踐之中；最后，在現代化經濟沖擊下，傳統村落傳統優良的思想觀念、文化形態、社會關系與道德規范都造成了前所未有的破壞、解構，利用好廟會的公共性空間，進行鄉村空間資源整合，鼓勵民眾在這里開展日常娛樂活動，對于提升村落精神文化建設，豐富的文化延展性具有重要作用。

第二，廟會文化空間申遺，保護生態土壤。在談到民間文化保護時，“非物質文化遺產”是不可避免的話題。很長時間以來，國內的非遺項目常常習慣于分割條目，將某一文化品種從民俗生活中割離出來進行單一條目的申報。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將“文化空間”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申報的一個類別，其指一種綜合性展現文化傳統的特定場域或形態。廟會正是這樣一個綜合性的傳統民俗文化展示場域，從2008年開始國內多個廟會陸陸續續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如北京東岳廟廟會、妙峰山廟會、陜西藥王山廟會等共20多項“文化空間”類別。這說明廟會的綜合性價值已經受到關注，作為整體的保護一定程度上能擔負起振興地方民俗文化的責任與使命。這樣，民間音樂可以依托于整個廟會文化的整體保護機制之下，在傳承中做到生產性、生態性、生活性保護的有機結合，為廟會音樂文化的傳承營造寬松、良好的內外環境，為傳統文化創造優質的可持續發展空間。

注釋：

①張伯瑜編譯.《世紀之交的西方民族音樂學理論》[M].上海:上海音樂學院出版社,2012,第202-205頁.

②賀州市人民政府網：http://www.gxhz.gov.cn/E_ReadNews.asp?NewsID=49914.

③潘年英.《矛盾的“文本”——梭戛生態博物館考察所引發的思考》[J].民族藝術,2006年第3期.

④搜狐新聞網:http://www.sohu.com/a/257101398_99971635

⑤央廣網: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310164991711902 43&wfr=spider&for=pc.

⑥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政府網:http://www.gov.cn/zwgk/2005-08/15/content_21681.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