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春懿
(天津外國語大學,天津 300000)
《殺破狼》是一部優秀的歷史架空題材的網絡小說,在“盛世將傾、深淵在側”的背景之下,完成了一場烏托邦式的政治改革,以“貴族精神”為媒介,引導讀者與傳遞正能量,可以看作是網絡文學試圖向主流文學靠攏的努力。
“貴族精神”一詞,最早起源于歐洲,基本等同于騎士精神,此外還需擁有強烈的主人翁意識和社會責任感[1]。而中國的貴族精神主要形成于春秋戰國時期,即孔子提出完備的儒家道德體系之后,形成了以儒家倫理道德為核心的貴族精神,以“仁”為精神準則,以“禮”為行為標準。產生于春秋時期的“貴族精神”強化于魏晉南北朝,在“仁”與“禮”的基礎上增添了濃厚官宦意識。后來貴族階級隨著科舉制度的產生而逐漸消亡,但以儒家倫理道德為核心的貴族精神卻流傳下來,內容也逐漸豐富,繼承了貴族精神和官宦意識的主要是后來的士人階層——即知識分子階層,擁有貴族精神的人被稱為“君子”[2]。
《殺破狼》中的主人公顧昀和長庚是貴族,他們具有貴族精神,但小說中非貴族出身的重要配角也具有貴族精神,這種精神的弘揚既與歷史架空題材小說的普遍追求有關,更與作者理念相連。
《殺破狼》是建立在對歷史“意難平”心理上的一場空想盛宴。我國曾受過深重的民族苦難,近代史幾乎就是一部屈辱的受難史。盡管曾經的內憂外患已經成為歷史,但是強烈的民族屈辱已經部分地被凝聚在深厚而隱秘的集體潛意識中,形成了一種“落后就要挨打”的歷史創傷記憶,國家富強成為民心所向,故大國崛起、民族復興、國家改革的題材格外受讀者歡迎[3]。同時,當今社會迅速發展,我國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與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產生了一定的沖突,社會迅速發展帶來了一定程度上的精神空虛——我們的社會缺乏貴族精神。
缺乏什么,人們就會想要看到什么。網絡文學作為商品文學,既需要滿足讀者要求,又應該引領讀者思想。《殺破狼》的作者priest被認為是最具“精英情懷”或稱“精英氣質”的網文作家之一,這里的精英氣質指的是一種具有人文主義立場的價值關懷,是中國傳統貴族精神中的“仁”“愛人”的衍生部分[4]。作者在書寫作品的過程中,自然而然地將人文主義關懷的視角帶入了角色當中,主動引領讀者思想。
在《殺破狼》中,貴族精神引導著大國崛起,大國崛起與各位主人公的貴族精神密不可分,形成了某種冥冥之中的因果關系。作者在行文中利用這種因果關系,向讀者輸出自己的價值觀,引導讀者接受“貴族精神”并企圖喚起讀者的愛國情懷,以自己的力量來完成“大國崛起”的夢想。
當今社會不存在古代意義上擁有爵位的貴族,但這并不妨礙讀者跟隨小說一起進行“腦內狂歡”。讀者們隨著《殺破狼》的進程重新書寫中國近代屈辱史,這是戰爭后受到創傷的民族與世俗社會中體會不到貴族精神的讀者的一場“腦內狂歡”——在跟隨故事的主人公拱衛京師、政體改革、工業革命、收復江南的過程當中,體驗了一把當英雄的快感,在“河清海晏”的結局之下,和故事中的主人公一起發出“一言九鼎,戰無不勝”的慨嘆[3]。“燃”和“爽”過后,貴族精神會對戰后受到創傷的民族產生激勵和號召作用,在進行“腦內狂歡”的同時反思自我,重新客觀地審視當下,為國家的前途思考并付諸行動。
《殺破狼》中傳遞的貴族精神,同樣是以中國傳統貴族精神“仁”為核心,所闡發出來的各種貴族精神,這是我國讀者所熟悉的貴族精神,熟悉的內容會使讀者產生情感上的共鳴,有了共鳴之后,才能夠完成引導讀者思想的任務。《殺破狼》中反映的貴族精神主要表現在以下方面:
《殺破狼》的故事背景設置在一個被稱為“大梁”的架空王朝,經濟發展處于資本主義萌芽狀態,科技發展處于“第一次工業革命”與“第二次工業革命”之間,政治背景夾在皇權與軍權矛盾達到頂峰,國際形勢列強林立,外族虎視眈眈。在這樣的背景下,上演了一場“內憂外患,盛世將傾”的戲碼。
而《殺破狼》中的主人公,大都具有以天下為己任的壯志豪情,主動承擔社會責任。這里的社會責任,除了忠君愛國之外,還有關切天下百姓,即“仁”的核心“愛人”,便是現代社會所說的人文主義關懷。
兩位男主角:顧昀和長庚,在這種內憂外患的形勢之下,互為表里,一在前線收復失地,一在朝中進行政治改革。顧昀忠于家國,卻不愚忠,他忠于大梁的江山社稷,在大軍壓境的前提之下,絕不割地飼虎,顧昀曾說:“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何況血債未償,江南沃土給這群畜生占著,做夢都覺得惡心。”[5]顧家滿門忠烈,顧昀一生所望也不過是為大梁守好國門,在幾乎身死的情況下,心中想的卻也是“江南還未收復,我死不瞑目”[5]。這樣的情懷,使人動容。
不光是主角,《殺破狼》中的各種配角也擁有極強的社會責任感。
《殺破狼》中的重要女性角色陳輕絮出身太原府神醫陳家,在大廈將傾之時,在西北東南多地往返,隨軍救治傷員,家國有難之時“豈敢托蔭于先輩,茍全于人后。”[1]她身上的歷史責任感不比任何男性角色要少——“倘若天下安樂,我等愿漁樵耕讀,江湖浪跡。倘若盛世將傾,深淵在側,我輩當萬死以赴。”[5]
讀者們先從兩位男主人公的身上感受到貴族精神,而后又看到了在封建社會之下依舊具有社會責任感的重要女性角色陳輕絮,《殺破狼》中貴族式的英雄主義從萌芽逐步走向成熟,引導讀者發掘內心,尋求貴族精神。
長庚是個“早熟得有悖人性”[5]的少年。文中說他是中了“烏爾骨”之毒,有損心智,“烏爾骨”是童話式的說法,放在現實生活中,這其實是長遭受家暴的孩子所產生的心理疾病。這導致了早期的長庚性格執拗,長久地妄自菲薄,有違貴族精神。中國傳統貴族精神的核心是“仁”,當中既包括愛人也包括“愛己”。他在顧昀的教導和自己向死而生的矯正之下,才明白何謂“自尊”。
顧昀作為長庚名義上的長輩,唯一一次動手打長庚是在江北前線。長庚在讓顧昀知曉自己在朝堂之上攪弄風云之后,難得孩子氣地向著顧昀撒嬌討寵,自暴自棄地想將自己最壞的一面暴露出來,并且開始自我詆毀。憤怒的顧昀沖著長庚的手心連抽三下:“別人如何待你,和你有什么關系?別人是敬你畏你,你就天下無敵,別人棄你如敝履,你就真他娘的是團爛泥嗎?”“聽人夸雁王殿下學富五車,卻不知什么叫作‘自重’”[5]。此番教導之后,長庚和顧昀短暫分離,一探查揚州疫病案,一重整江北大營。
自此之后,長庚才從一個別扭而壓抑的青年人懂得了自尊,停止了妄自菲薄,理想也逐漸遠大——從追逐顧昀的腳步為顧昀報仇變為了“天下安定,四海昌平”,成了一個“君子”。
《殺破狼》中的兩位男主人公都是真正意義上的貴族,一為長公主之子、大梁安定侯,一為雁王殿下,他們具有與身份一致的貴族精神。但小說所宣揚的貴族精神卻是超越身份的,正如中國古代后來傳遞貴族精神的,是“士人階層”即知識分子階層。
作為文人學者,應該有一種超脫現實的文化理想;但是作為官僚或社會管理者,又必須要面對現實,要有務實的事功追求[6]。非貴族而擁有貴族精神的典型人物是配角徐令,他正是士人,處于非貴族的知識分子階層,同樣也是主角陣營當中為數不多的書生形象。
徐令是個“純臣”是個書生,自幼熟讀“橫渠四句”,在“不是玄鐵營黑烏鴉,就是臨淵閣老江湖”的主角陣營當中算是唯一的純讀書人,可他并不是一個只懂得紙上談兵的理想主義者,而是十分務實,官宦意識和責任感非常強烈。兩次跟隨主角身臨前線,縱抖如篩糠,卻誓死不退,內心雖有恐懼,但意志無比堅定,順利完成了翻譯和偽裝任務,幫助兩位主角以少敵多,順利自江南淪陷區撤退回江北大營,是一個既天真又務實的角色。
歷史題材網絡小說是在一個夢想“大國崛起”又普遍“去政治化”的時代產生的,它滿足了讀者討論各種變革的可能性的心理[3]。網絡文學長久以來自愿選擇持邊緣化姿態,而priest卻探索出了與主流意識形態話語對接的契機與路徑:大格局的故事背景,以及傾注貴族精神等價值觀。雖說《殺破狼》帶有著網絡商品文學特有的屬性,在書中人物主人公顧昀和長庚、臨淵閣女神醫陳輕絮、北海水路提督連巍、靈樞院奉函公、探花郎徐令等擁有“貴族精神”的前提之下進行了“開掛處理”,以高度的歷史前瞻性挽救了民族危亡,給讀者提供了“燃”“爽”的情感體驗,但更重要的是小說賦予主人公“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概、對歷史的“意難平”、對家國天下和士大夫精神的認同,來響應官方口號、實現正統的主流式文學表達。
《殺破狼》的創作,讓我們看到了網絡文學也可以傳遞正向價值觀、深入思考社會問題、引導讀者價值取向的可能性;也讓我們看到了亞文化圈子在蓬勃發展的同時,主動向主流文學靠攏的趨勢。網絡文學作為一種文化傳播的載體,通過對貴族精神和民族主義的傳播和發揚,使歷史和時代共鳴,使人民的主人翁意識覺醒,喚醒人民的愛國情懷。“貴族精神”給了網絡文學作品引導讀者與傳遞正能量的機會,同時也能夠反向引導網絡文學作品和傳統文學作品的接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