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電外貿企業的突出困難和經營亮點

高士旺

除了整體表現出的較強韌性，我國機電產品進出口更面臨著嚴峻的外部形勢和企業轉型升級的持續壓力

機電外貿企業發展十大挑戰

1.中美經貿摩擦壓力持續

美國是我國機電產品出口最大的目的市場。盡管2020年第三季度我國機電產品對美國出口連續增長，呈現出加征關稅之后的見底回升態勢，但除了手機、計算機、游戲機等信息技術產品和電風扇、洗衣機、榨汁機、微波爐、揚聲器、電視機等少部分類別商品（還有被排除的個別品類），大多數機電產品對美國出口依然被加征25%或7.5%的關稅，對美國出口壓力仍存。另外，美國持續收緊的出口管制對科技領域的機電企業開拓國際市場正產生著深遠的影響。

2.產業鏈、供應鏈仍存在受阻風險

我國機電產品加工貿易特征依然突出，尤其手機、計算機等大額出口商品的關鍵零部件進口依賴性較強，經貿摩擦、美國出口管制可能導致的斷供及疫情導致的部分關鍵零部件供應困難和價格波動的風險依然突出。目前，機電產品進口保持正增長有國內企業加緊補庫存的因素存在。以占機電產品進口額超過1/3的集成電路（也是中美經貿摩擦的核心領域之一）為例，進口依賴仍然顯著存在。全球半導體產業鏈受此影響，以顯示面板及驅動芯片為代表的元器件等產業鏈上的諸多關鍵節點恐隨時面臨斷供威脅，而高端芯片短期內難以替代，華為、京東方、TCL華星光電等企業供應鏈安全面臨風險。

隨著2020年9月15日美國對華為獲取外國芯片的能力加以限制，來自韓國方面（LG、三星、海力士等）的華為供應鏈開始出現斷供危機。另外，面板由于被芯片“捆綁”也面臨斷供風險。三星顯示器和LG顯示器兩家公司也將被迫停止供應華為的所有顯示屏幕相關部件，既包括受到制裁影響的顯示芯片、面板驅動芯片（Drive IC），也包括不受制裁影響的面板本身。這是由于韓國向我國出口智能手機用顯示面板時，會將面板及驅動芯片同時進行方案綁定，而由于其采用的驅動芯片是由近期已被美資企業收購的原英國ARM公司主導的架構設計，因而難以在短期內找到替代產品。

3.產業的國際調整壓力增加

近幾年，貿易摩擦、國內成本上升、機電行業國際競爭水平提升等因素疊加，機電產業國際布局逐漸加快，尤其附加值較低的加工貿易轉移壓力突出，產業在國際上的結構性調整特征明顯，低附加值產業（或環節）的轉出和資本密集型、技術密集型的高附加值產業轉入并存，但產業關鍵環節留在國內的比重增強。

例如，自行車行業為規避美國加征關稅帶來的額外成本，一些企業已開始向東南亞轉移。隨著整車廠商的轉移，后續在配套零部件、檢測認證和售后服務等方面的供應鏈也將隨之轉移。 另外，中美經貿摩擦迫使國內電視及顯示器龍頭企業TCL綜合考慮成本因素，確定在墨西哥、越南工廠投資擴產，同時加快建設其在印度的工廠。除彩電、手機的品牌企業外，國內的電子音響和聲學器件代工行業、蘋果的供應商、電聲龍頭歌爾股份和連接器龍頭立訊精密均已在越南增資，進行AirPods無線耳機和智能可穿戴設備產品的產能擴建。

2020年10月末，中國機電產品進出口商會（以下簡稱“機電商會”）對34家已將產能轉移至海外的機電外貿企業進行調研，結果顯示：多數企業轉移產能的原因集中于接近目標市場、規避關稅壁壘及削減人力、地價等成本。從企業轉移方式來看，多數企業以建廠和投資為主，僅有17%的企業通過并購“走出去”。

4.貿易救濟調查案件持續增加

2020年，機電貿易領域摩擦案件數量與往年同期相比略有增加，涉案金額出現大幅上升，一些近年來很少對我國機電產品發起調查的國家也發起了貿易救濟調查，巴基斯坦、菲律賓于2020年上半年各對我國機電產品發起1起調查，均是首次對我國機電產品發起調查。印度為了限制中國電視通過與其有自由貿易協定的第三國進入，2020年7月30日決定將進口的完整電視機列入“限制進口”清單。

同時，美國繼續對我國機電產品保持貿易摩擦案件高發態勢。涉案產品比較分散，包括機動車、電容器、無縫鋼瓶、割草機、立式發動機等，部分產品不止一次遭受貿易救濟調查，比如光伏產品、石墨電極、自行車等。

另外，受國家安全概念泛化影響，中國企業國際經營環境正持續惡化。自2020年6月底以來，比利時等歐盟國家按照《歐盟5G工具箱》指導文件出臺了相關5G政策，嚴重威脅中國廠商在歐洲市場的生存空間。英國目前已將中國廠商在5G建設中排除。

2020年上半年，機電商會共處理貿易救濟案件48起（包括5起“雙反”案件），其中新立原審案件11起（包括3起“雙反”案件），新立復審案件8起，結轉12起（包括2起“雙反”案件），對外發布預警通知7次。另外，處理美國對華“301調查”、美國對華變壓器和起重機“232調查”，法院訴訟1起，處理“337調查”案件6起。

5.原料價格波動，企業經營成本增加

原材料價格大幅波動，市場恐慌情緒嚴重。如在低壓電器行業中，受全球有色金屬價格上漲的拉動，塑料、銀、鐵皮和銅件等低壓電器主要原材料價格也普遍上漲。上游原材料大幅漲價使本就薄利的低壓電器行業的成本預估上漲10%～30%。2020年6月下旬，低壓電器行業龍頭國際品牌施耐德漲價，帶動8月中上旬以正泰為代表的國產品牌廠商陸續發布產品漲價通知，各類產品價格漲幅在3%～8%之間。

從機電商會近期對機電外貿企業的調研結果來看，在600余家受訪企業中，近三成企業反映利潤受到原材料漲價的影響。2020年10月，原材料進口量價齊升。其中，銅進口量增速維持高位，增幅從9月的 60.5%收窄至43.7%;鐵礦石進口量同比增速升至14.9%，增幅明顯。以上商品是多數制造企業生產的重要原料，且隨著汽車行業逐漸回暖，其對鐵礦砂及其精礦進口需求顯著增強，故原材料價格波動將成為制造類企業未來需持續關注的問題

6.外匯風險增大，企業盈利困難

匯兌損失直接壓縮企業利潤空間，是目前外貿企業最為關心的問題。受近期石油市場波動和疫情等因素影響，部分國家貨幣大幅度貶值，導致商品在市場流通過程中價值受損，影響客商利益。一些國家外匯儲備下降，國外客戶購匯成本上升，繼而影響我國出口。現階段美元兌人民幣匯率波動較大，尤其人民幣持續升值，外貿企業對此反映強烈。某大型民營家電生產企業表示，匯率波動是目前企業出口貿易的最大問題，人民幣升值導致企業利潤直接減少5%～7%。某零部件加工企業也反映，即便訂單量有所增加，匯率波動也會導致企業凈損失，因為匯兌損失的金額使部分交付的訂單相當于打了水漂。

7.國際運力降低，國際海運費上漲

國際海運費持續上漲甚至翻倍，碼頭缺柜、爆倉、甩柜現象嚴重，訂艙等待時間延長，增加了我國出口企業的貨物交付和出口成本。集裝箱船市場持續低迷，船東現金流和融資能力均受到不同程度的影響，加上國際貨運量急劇減少，部分船東接船意愿下降，向船廠提出接船不可抗力天數申請，明確提出延期接船。目前，美國航線運價已創歷史新高，出口集裝箱在返程時難以湊齊空箱，導致從中國再次發運時，面臨沒有船期和足夠空箱匹配的情況。物流公司將空箱成本壓力轉嫁給企業，某貿易公司反映2020年國際運費已翻倍。

8.海外項目人員往來、設備供應受阻

我國大型成套設備出口受疫情影響，大多數項目所在國均宣布加強邊境管控，暫停全部或部分航班，對入境簽證實施管制。部分國家對施工現場的返場人員提出嚴格的隔離要求，而臨時征召當地工人從數量和技術水平都無法滿足施工要求。疫情期間，對大部分海外項目建設所需要的從國內進口的生產設備、原材料和中間品，普遍存在生產和交付延期，甚至取消供貨的現象。隨著疫情全球大流行，一些國家采取貿易限制措施，國際運輸緊張，貨物通關時間延長、檢驗檢疫更加煩瑣，導致人員設備無法及時到位，大批工程項目現場施工無法按計劃執行。例如，中電裝備公司在沙特的智能電表項目2020年7月的施工進度為28%，執行任務較重，現場人員緊缺，但當時沙特領空暫未開放，且沙特入境許可辦理較為困難，嚴重影響企業項目的推進計劃。

9.年輕勞動力短缺成為制約制造業進一步發展的重要因素

目前，很多大型制造企業只能依靠勞務公司派遣工人，但依然難以滿足公司接單和生產的進度。某家電企業反映，公司90%以上的工人來自河南、安徽、江西等地，而隨著以上省份推出的提振制造業、促就業的相關優惠政策的實施，使當地工人工資與該企業工人工資差距縮小至千元以內，故原先的外地工人選擇留在家鄉就業，直接導致企業工人來源短缺。然而，該企業2019年出口額達2億美元以上，疫情期間訂單不降反增，工人工資水平在同行業中處于中高位，依然面臨招不到年輕工人的困境。可見，當前工人工資水平上漲，企業負擔勞動力成本較高是突出問題。另外，部分企業反映車間里的年輕勞動力（包括大學生暑期工），因疫情期間居家隔離而無法出門打工，也使企業損失了一部分勞動力。

勞動力短缺的困境同樣存在于中小型制造企業。某貿易公司表示，由于采購客戶較為穩定，企業目前訂單已恢復至疫情前水平，甚至來自歐美的訂單比2019年多出1.5倍。但企業目前最大問題是訂單無法按時交付，個別企業2020年4月的訂單至今仍未完成，根本原因是為該企業供貨的中小型制造企業工人短缺，極大地影響了生產進度。難以招到年輕工人、工人年齡段普遍偏高且工作效率較低，是與該貿易公司接觸的眾多制造企業普遍反映的問題。

10.大型成套設備工程項目市場開發、新項目簽約受到影響

當前，中國企業不少海外項目處于前期考察接觸、投標、澄清、簽約等不同階段，很多項目處于與競爭對手博弈的關鍵時期，疫情的發展和預期狀況不明給中企造成工作被動局面。已出現項目業主排除中國企業參與投議標或中標資格的情況，或在同等條件下傾向于暫停、減少與中國企業合作，給企業拓展市場帶來了影響。同時，國內外金融機構信心受挫，風控措施更趨嚴謹，對企業融資造成新的障礙。在疫情影響下，大多數國家經濟下滑，對基礎設施建設投資意愿降低，加強外匯管制，支付能力下降，甚至有部分國家可能出現政局動蕩，中國企業在一些市場的開拓工作已經陷于停滯，項目簽約或將持續受到影響。

機電外貿企業轉型升級三大新機遇

復雜多變的內外部環境不僅讓我國機電外貿發展面臨嚴峻挑戰，也催生了新業態、開拓了新市場，為機電外貿企業的轉型升級帶來了新機遇。

1.“新基建”開辟新市場，出口企業尋找國內銷路

“新基建”下的信息基礎設施建設、老舊小區改造、公共衛生設施建設、養老社區住房建設，將為機械設備、電器、電子信息等相關產品提供新的市場機會。一些外貿企業為適應當前市場變化，已通過互聯網銷售平臺、網上交易會、抖音直播等搶占先機，及時調整營銷模式，提前布局營銷策略，深入挖掘國內市場潛力，保障企業平穩度過疫情期。

例如，浙江申達機器制造股份有限公司為彌補外銷受阻給公司帶來的不利影響，大力發展內銷業務。該企業通過拓展新的經銷渠道（2020年以來在湖南、安徽、鎮江、黃巖新增4家經銷商，在長沙、武漢、南昌、合肥、鎮江增加5個銷售網點）、優勢經銷商拓量（2020年1—8月，優勢經銷商銷售收入同比增長52.25%）、積極爭取大客戶大訂單（2020年1—8月，實現大客戶銷售訂單同比增長162.3%）、開拓新業務（利用研發和產能優勢，月均實現新產品銷售收入400萬元），2020年1—8月內銷銷售收入同比增長了4.74%。

然而，無法找到內銷銷路是當前機械設備類企業遇到的普遍問題。據某傳統機床設備出口公司反映，目前機床設備、機械工具在國內的市場比較飽和，因而不及服裝、鞋、帽類個人消費品更容易開拓國內市場。在外需不足、內需飽和的情況下，企業不斷壓縮經營開支，從2020年10月開始實行員工輪休輪崗，并削減績效工資，以降低人力成本。

2.催生云端互動、線上直播等新業態

云端互動、數據拼單、直播帶貨等新業態，依靠工業互聯網轉型升級，抓住產業數字化賦予的機遇，形成發展新動力。多數出口企業積極參與政府組織的各種線上展會，如線上廣交會、中國—尼日利亞、中國—哥倫比亞、中國—越南、中國—澳大利亞、中國—中東、中國—埃及等相關線上展會。與此同時，企業還積極利用各種平臺開拓資源，如線上直播。

中國電子進出口珠海有限公司積極拓展各類線上推廣，成立直播小組，精心準備云端廣交會，成效良好;同時加快對接其他線上平臺的國際業務推廣渠道;憑借外貿綜合服務平臺優勢，對接防疫物資出口市場搶抓訂單;在跨境電商方面，采用“線上C端零售+線下B端銷售”的策略，拓展渠道市場。

工程機械企業雷沃重工積極利用新媒體進行終端營銷與品牌傳播，開展終端防疫物資贈送，以體現合作伙伴與終端用戶關懷，取得了良好成效。

3.自主品牌與跨境電商直銷提高議價能力

安防領域的民營企業珠海安士佳電子有限公司，近幾年調整業務結構，主動降低代工業務比重，主導產品研發和市場開發，改變傳統貿易方式，通過跨境電商直銷模式及亞馬遜等平臺銷售產品，提高對產品終端市場銷售價格的掌控力度。盡管該企業出口美國的產品被列入“301清單”，但其通過調整終端價格確保了利潤不受損。目前，該企業自主品牌出貨量占比達95%以上，疫情期間出口額和利潤率實現雙增長，預計2020年全年能在出口額和出口量值上實現兩位數增長。

機電商會近期調研發現，多數企業擁有自主品牌，但品牌建設后勁不足。在600余家受訪企業中，約三成企業預計2020年全年自主品牌出口額將繼續提升，兩成企業預計自主品牌出口額占比將達50%以上。

（作者單位：中國機電產品進出口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