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田田

中國漕運博物館全景
千年華夏漕運,因滔滔運河水而生。據清代《重修山陽縣志》載:“凡湖廣、江西、浙江、江南之糧船,銜尾而至山陽,經漕督盤查,以次出運河,雖山東、河南糧船不經此地,亦遙稟戒約。”此中描述的便是舊日淮安城利用水道調運糧食的情景。早在隋唐時期,當地已設置漕運專署;宋代,東南六路的糧食皆由淮水抵入汴水再至京師;明清兩代,最高管理機關“漕運總督署”一躍成為故事的主角,它與倉場、河道總督等機構相互配合,全權負責整個漕運系統的監管與運籌……依托大運河而生的“南糧北調”工程關乎國家的“糧米平衡”,既能助力民生,也維系了彼時的經濟命脈。如此,“通乎七省”的漕都淮安愈加風姿綽約,“襟吳帶楚客多游,壯麗東南第一州”絕非虛名。隨著2002年總督漕運部院遺址的考古發掘,那些完整的建筑部件與大批的石刻附屬相繼出爐。應運而生的中國漕運博物館,在傳統與現代的節點上呈出一份厚重。

運河投影
中國漕運博物館于2008年開工奠基,是一座展示漕運歷史的專題博物館。盡管地下一層和地上兩層的總建筑面積達到8000余平方米,但在浩瀚的歷史背景中仍顯局促。于是,破解與重組一度成為該館博古、格物、致知的功能性命題。
地面的“品”字形布局沿襲了古時江淮流域的主流建筑風格:中部為主展廳,東側建筑做臨時展廳,西側是多功能報告廳,三廳對稱分布且錯落有致。
在內容裝置上,靜態的博物館遵循信息傳播的需要兼具了“嵌入式”動感:無限的“空間敘事”與有限的“敘事空間”交匯出戲劇般的獨特風格,絡繹不絕而跌宕起伏。漕運博物館一反傳統博物館相對單調的說理概念,晉升為文化與美學、古意及時尚共同搭起的融平臺。
步入漕運博物館,感受并附和它的一張一翕,仿佛在不經意間已是習慣。
借用數字科技探尋漕運歷史,序廳以一場豐滿的視覺盛宴帶領觀者直奔主題。180度的巨幅投影卷軸舒展開來,運河的千變萬化盡收眼底:吳王夫差開鑿邗溝,隋煬帝開鑿通濟渠……幾經輾轉成為漕運主干道后,運河流域越發聲色鼎沸,繁茂如錦。精致的“運河沙盤”,透過組合式燈光展示在屏幕上,河水流經處,藍色線條的水,紅色點狀的城市、小鎮等同步變幻;船似水中行,又似倚靠岸邊小泊。
漕運制度源遠流長,博物館通過歷史廳再現先輩的勤勉與智慧。漕運總督也稱“漕撫”,在封建國家行政體制中權力顯赫。漕運自公元前486年與運河相伴而生,直到清朝光緒帝頒布“停漕改折令”漸被海運替代,這個漫長的時段不僅是運河水系日益豐裕的過程,也是歷代勞動人民堅持與拼搏的見證。明代永樂年間,漕運總督陳瑄曾經承辦全國最大的內河漕運船廠“清江船廠”,反映這一事件的彩繪雕塑栩栩如生:忙于制作漕船的工人分工明確,技術熟稔。
最適合展望未來的愿景廳,飽含著美好的期許和希望。淮安曾為運河打造了溝通祖國南北的“水路驛站”,也無比信賴地將久遠的文明與深情交付給當下和明天:智能化技術呵護著淮安由遠而近的記憶,人類與時俱進的文明素養令其馥郁無雙。運河載動漕運,漕運滋養淮安,循著淮安城的成長鏡像,觀者緬懷漕運感念滄桑,也是為了感受、傳遞這種生氣和力量。

還原制作漕船場景

青花纏枝牡丹紋雙獸耳蓋罐

腳步且近淮安廳,透明的玻璃影像門瞬間嘩然:眼前,從徐州南下而來的信使快馬加鞭;耳邊,一句“圣旨到,速開城門”的聲音恍惚穿越了幾個世紀。門應聲而開,“漕運總督府”在幻象舞臺上復原出原來的模樣。熱鬧的河下古街,林立的木質商鋪,濃烈的煙火氣陡然升騰:張記銅鋪內爐火正旺,淮豐米行里五谷豐登,淮賓樓中觥籌交錯……人們在揮汗、吆喝、吟詩或者說笑。仿佛一個激靈,來自龍泉窯遺址的數萬張瓷片又在一個櫥窗內安守。三十余種被修復的碗、盤、盞、杯、爐……緩緩吐露昔日的宮廷軼事與百姓家常,也訴說自己從四面八方聚集而至的“運河之旅”。
用現代手段重塑古代文明,用藝術語言還原真實景貌,從新石器時代的青蓮崗文化徐徐啟程,文物廳采用各色文物承接了漕運遺風。各地物件借水運盛事在淮安邂逅:石權、鐵權、方升、方斗等古代定量衡器各有千秋;納糧后官府發放的“完納漕糧執照”威嚴端莊;漕運官員繪制的《清山東運河備覽》清晰明朗;漕幫的幫規《道德真經》樸素真誠……另有信函、書畫、陶瓷、金銀、玉石等悄聲耳語,其中元代的青花纏枝牡丹紋雙獸耳蓋罐尤顯匠心:罐口設有一柄狗形鈕,罐肩貼塑一對獅面銜環耳;罐身以白釉為底,用彩料作畫;調性清朗,紋飾分明。一艘按比例縮小而成的官舫“飛虎舟”,船頭呈抖擻的獅首狀,波浪形的皮毛好像暗波涌動;船尾有來自遠古時期良渚文化的圖騰神徽,寓意平安吉祥。
創意十足的運河廳特別適合移步換景。投放在地面上的一條“幻影運河”活靈活現,腳步所及之處,周圍的房屋、官署、碼頭、閘壩、榷關、糧倉等影像逐一顯現,還附上相關文字說明。到了“淮安站”,細看漕幫收徒入會的塑像,幾分謹慎,幾分親切,不由猜測那師徒間當有道不盡的情意吧。碩大的超級互動桌可以“觸屏”操控,碧綠的河面上泛起層層漣漪,小船造型的“觸發點”恍若跟著漂浮不定,漕神、海神、天后廟、開漕節、生辰綱運輸、十番鑼鼓、詩詞民謠等十組“漕運民俗”等候光顧。想要更好的互動體驗,不妨揮揮手臂,歡迎伍子胥、虞詡等治漕達人現身,穿越而來的他們不徐不疾,必會在柱形屏幕上款款而談。
漕運博物館南邊,總督漕運公署如今只剩下四方形的墻基和殘破的石基、柱基了。作家徐則臣在《北上》中寫道:“水和時間自能開辟出新的河流。在看不見的歷史里,很多東西沉入了運河支流。水退去,時間和土掩上來,它們被長埋在地下。”是啊,它們長埋在地下,但也高昂著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