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姍
現實主義美學風格是中國電影的優秀傳統,其在電影創作實踐中發揮著重要的作用和價值。電影《我不是藥神》和《送你一朵小紅花》上映后受到觀眾的一致好評,在社會上掀起熱議。這兩部抗癌題材的國產影片不僅傳達出人間有溫暖的主題思想,還反映了“買藥難”的現實問題,將現實生活中的理性問題與感性情感很好地交融在一起。影片中的現實主義美學特征主要體現在典型化的人物塑造、悲喜交織的情節設置和人文關懷的價值體現等方面。
對人物形象的塑造與展示是每一部影視作品的重心,人物是影片的核心與主體。現實主義作品總是真實地再現“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無論是影片《我不是藥神》還是《送你一朵小紅花》,都以“癌癥”為切入點,通過“小人物”的視角向觀眾講述著不同的抗癌故事,同時將人物的形象特征、性格特點與現實生活進行串聯,向觀眾傳達出“積極生活”的主題思想。
《我不是藥神》中的程勇看似吊兒郎當、不著邊際,但通過一系列的生活細節刻畫出一個負責任的父親形象和樂于助人的“藥神”形象。努力爭取孩子的撫養權、生活拮據也要給兒子買較貴的足球鞋等日常生活的種種細節,向觀眾展現出一位愛護孩子、盡職盡責的普通父親形象。影片前半段向觀眾展現的是一個唯利是圖、飽受生活壓力的市井小人物形象,但呂受益的自殺成為程勇性格形象的轉折點,人性的回歸最終喚醒他從善的決定。他開始不在乎自己的利益,即使每個月賠幾十萬也要堅持給病友群的患者提供救命的仿制藥。正是這種無私助人的奉獻精神,讓患者們紛紛摘下口罩“十里送藥神”,以表達對程勇的感激和敬意。影片通過“利益與道德”的艱難抉擇展現出主人公的內心轉變過程,現實的生活困境和內心深處的良知使程勇從自私自利的小人物蛻變成癌癥患者心中的“藥神”,以普通小人物的視角審視嚴肅的社會問題。
《送你一朵小紅花》通過大量的日常生活細節,塑造出具有生活感的人物形象,刻畫出鮮活生動的中國式父母形象,展現出傳統的中國式家庭,激發觀眾的情感共鳴。與此同時,細膩的生活細節也提升了影片的治愈力,增強了影片的現實感。韋一航的母親為了省錢給孩子治病,會因為五塊錢的超時停車費和保安爭論不休,去菜市場買菜會掐掉壞菜葉,會根據“抗癌食譜”為孩子做營養餐。拮據樸實的生活也不乏小樂趣和小幽默,父母會對兒子是否出門約會進行打賭,會在業余時間雕刻一些“藝術品”,會拌嘴,也會在“失去”兒子的時光里繼續樂觀生活。這些生活化的細節片段,展現了父母堅強樂觀、樸實含蓄的性格特點,成功再現了一個普通中國家庭的日常生活,傳達出樸實誠懇的人生哲理。影片開頭向觀眾展現了一位消極封閉、自暴自棄的青年癌癥患者,這可能也是現實社會中大多數癌癥患者的真實寫照,他們被病痛折磨,想要放棄生的希望,只是渾渾噩噩地度過每一天。而韋一航受到馬小遠的影響和鼓勵后,從一個悲觀者轉變成樂觀主義者,他學會關愛他人,學會積極生活,懂得探尋生命的意義。
兩部影片都把“癌癥”作為切入點,但都沒有將視角縮小到“疾病死亡”這一沉重話題上,而是更加關注社會現實,通過展現小人物的癌癥經歷,刻畫人物真實的心理狀況,塑造出具有生活感的人物形象,折射出現實主義美學光芒。影片思考每個普通人都要面臨的死亡問題,傳遞著“積極生活,敬畏生命”的價值觀念,激起觀眾的情感共鳴和對生命意義的思考。
這兩部抗癌電影用輕盈和幽默的風格講述著癌癥患者和親人朋友之間的故事,給悲劇的本質披上一層喜劇的外衣,在一定程度上淡化了悲劇色彩。影片對于患者慘痛治療過程的情節敘事涉及不多,取而代之的是,以黑色幽默的語言風格、喜劇化的表現手段和象征式的場景來刻畫直面人生、樂觀率真、積極生活和關愛他人的主人公形象。將悲喜情節錯落有致地穿插在影片中,讓觀眾在笑聲和淚水中感悟生命的真諦。
藝術來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影片《我不是藥神》是根據2015年新聞事件“陸勇案”進行改編的,以違法“代購”印度仿制藥來維持自己和病友生命的慢粒白血病患者陸勇為故事原型,并在該事件的基礎上進行藝術加工,使一些社會現象和人生道理通過典型人物和典型事件展現出來,通過樸實的敘事方式讓觀眾感悟人生哲理。在悲劇氛圍下,增加喜劇情節,使影片帶有幽默詼諧的喜劇風格。如片頭充滿異域風情的印度歌曲,程勇與印度偷渡工作人員“雞同鴨講”式的滑稽對白,五人買藥團體在張長林假藥宣講會的正義群架等搞笑情節,緩和了影片中沉重壓抑的氣氛,以一種輕松幽默的方式揭示出影片隱含的社會問題。
《送你一朵小紅花》中,“抗癌蔬菜前十重新排名了。它們這行現在競爭那么激烈啊。”“我爸自我得病后醉心雕刻,水平在藝術品和車禍現場之間瘋狂游移。”此類幽默風趣的語言,表現出平常樸實又帶有小歡樂的家庭生活,給彌漫著“癌癥痛苦”的生活增添了一點趣味。韋一航媽媽將兒子的問題——“如果我真的死了,你和爸爸怎么辦?”用影像的方式給出答案,他們積極樂觀的生活態度引導著韋一航,也啟發著觀眾對生命意義的探索。正是在堅強樂觀的父母的悉心照料下、在活潑開朗的馬小遠的陪伴和鼓勵下,韋一航逐漸找到了生命的意義,開始直面人生,積極生活。
影片運用輕悲劇的表現手段反映著沉重的社會話題,寓悲于喜,以喜傳悲,以喜劇精神豐富內涵,以一種通俗化、大眾化的方式直面現實問題,傳達人生價值。
“人文主義”強調以人為“主體”和中心,要求尊重人的本質、人的利益、人的需要、人的多種創造和發展的可能性。人是社會歷史發展主體,是一部電影的靈魂,而情感是塑造人物形象必不可少的因素。《我不是藥神》和《送你一朵小紅花》在敘述小人物抗癌故事的同時,始終貫穿著深刻的人文關懷。
《我不是藥神》和《送你一朵小紅花》不局限于家庭生活的敘事,還加入了“病友群”小團體,用大量的篇幅描寫病友患者之間的互幫互助和他人對患者群體的關愛和無私救治。影片從癌癥患者群體出發,將生活于困境中的人們作為電影敘事的主體,將目光投向了更多的癌癥患者和其他社會底層人士,體現出更為廣泛的人文關懷。影片《我不是藥神》對呂受益、彭浩等白血病患者進行大幅的敘事。他們是生活中身患癌癥而無錢醫治的千千萬萬患者的縮影,影片把焦點投放在慢粒白血病群體的生存現狀上,極大地展現了對底層特殊人群的溫情關懷,反映出“買藥貴、治病難”的現實問題,傳達出“相互關愛,勇敢生活”的道理。同時,影片延伸出的關注窮困底層生活、完善醫療服務體系以及“仿藥和天價正版藥、法律和道德、社會醫療體系”等問題也引起社會的廣泛關注,產生了巨大的社會影響。影片《送你一朵小紅花》除了形塑韋一航和馬小遠的家庭生活外,還關照了“病友群”小團體、聾啞外賣小哥、假發店老板、堅持尋找孫子的老奶奶,將視角投向更多的癌癥患者和社會底層人士,以平等的視角、平實的敘事展示普通人群的抗癌故事,彰顯出“學會去愛,積極生活”的精神意蘊。
兩部影片的人文關懷主要體現在愛情、親情和友情的感情線上,對癌癥患者的愛情、親情和友情進行了較多筆墨的描寫。這些情感線的設置增強了影片的現實感,使影片更加貼近生活、貼近觀眾,一幕幕溫暖人心的畫面緩和了沉重的話題氛圍,賦予影片強大的治愈力。
《我不是藥神》中,“藥神”程勇是一位有血有肉的人物,他努力承擔起贍養老人和照顧兒子的家庭責任。即使生活不富足,被房東追討房租,他也仍然會滿足孩子的要求。他正是在上有老下有小、生活窘迫的困境下選擇“鋌而走險”——代購印度仿制藥。程勇出于對家人的愛,選擇放棄代購仿制藥;之后出于對朋友的內疚和對生命的敬畏,他義無反顧地選擇再次賣“救人性命”的印度仿制藥。《送你一朵小紅花》中,韋一航和馬小遠的愛情雖然帶有缺憾,但仍絢爛奪目。馬小遠的出現是韋一航生命的轉折點。樂天派的馬小遠帶著韋一航“滿世界”游玩,他們到海鮮冰庫的“南極”旅游,穿行在建筑地上的“撒哈拉沙漠”,傾聽高樓中“喜馬拉雅溶洞”的聲音……在游戲模擬中探險,用心感受生活的美好。這些浪漫的情節表現出韋一航和馬小遠之間純粹美好的愛情故事,強化了影片“積極生活,直面人生”的哲理。韋一航在親情和愛情的幫助下學會關愛他人,他會為剛失去女兒悲痛萬分的陌生人“父親”點一份紅燒牛肉飯;他也變得乖巧懂事,不再叛逆,會關心父母,會詢問他們在失去自己后如何生活。影片真正震撼人心的藝術價值是其中飽含的情感和廣泛的人文關懷。
兩部影片在細膩的情感中,通過直白的臺詞和輕松活潑的劇情,展現出對底層人群的溫情關懷,貼近生活,貼近群眾,體現了昂揚的生命意識和人道主義情愫。
現實主義電影具有頑強的生命力,集中體現在它的美學意義上。現實主義電影作品通過典型立體的人物形象、極富現實感的生活情節和人文關懷的價值觀念,再現現實生活場景,將美好貫穿其中,使觀眾真切地感受到生活中的真、善、美,歌頌平凡人的堅韌和偉大,適度煽情,使悲劇引發廣泛的社會反思。《我不是藥神》和《送你一朵小紅花》作為現實主義題材電影,用樸實無華的電影語言,細膩地展現出社會小人物的性格特點和對生命的感悟,以小人物的生活事跡反映出嚴肅的社會問題,在感染觀眾的同時,也引起社會的高度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