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網絡電影發展變遷（2000—2020）

王奕丹

網絡電影的出現，是電影史上的一場革命。網絡電影是指以網絡傳播為主要媒介的敘事性動態視聽藝術作品，傳統電影以傳統院線為主要傳播渠道，而網絡電影以互聯網視頻平臺為傳播媒介。自2000年中國第一部網絡電影誕生以來，中國網絡電影經歷了萌芽與探索、成長與爆發、融合與共生三個主要發展階段。

一、萌芽與探索：2000—2009

2000—2009年是中國網絡電影探索的十年。2000年8月，由臺灣春水堂拍攝制作的《175度色盲》在網絡播出，標志著中國首部網絡電影的誕生。《175度色盲》的拍攝制作利用了壓縮技術與flash軟件，克服了當時網絡頻寬的限制，在網絡播放時觀眾可以自由選擇播放順序隨時觀看，增加了觀影者的靈活性和主動性①。2000年9月，中國內地第一部互動式網絡電影《天使的翅膀》拍攝成功。2005年，胡戈將陳凱歌導演的電影《無極》和中央電視臺（現中央廣播電視總臺）電視欄目《中國法制報道》的內容進行混剪和配音加工，制作出了一部無厘頭惡搞短片《一個饅頭引發的血案》，上傳網絡后引發了大量網民的追捧，不到幾天時間點擊量就超過百萬，同時也吸引了業余創作者的惡搞熱潮，以“惡搞”為創作元素的《春運帝國》《打劫》等無厘頭搞笑滑稽“微電影”迅速在各大視頻網站傳播，網絡電影開始顯露出它的影響力。網絡電影這樣一種新興的信息傳遞形式逐漸走入網民和大眾的視野。在網絡電影制作傳播過程中，經典或當紅的院線電影經常被創作者作為網絡電影的模仿對象，原創電影的版權保護受到極大挑戰。

這一時期的網絡電影主要以自娛自樂的視頻短片和微電影為主，作品的思想深度和視聽效果還遠不能與院線電影相媲美。就影片的質量而言，網絡電影的故事情節和人物設定相對簡單，片長短、制片投入少、制作人員大都是非專業人員。影片視聽語言匱乏、單調所呈現的效果沒有傳統影片精良，整部電影僅僅通過臺詞的堆砌講述故事，忽略了視覺講故事這一敘事技術。影片敘事內容普遍關照草根群體的生存焦慮和心理困境，敘事結構和角色呈現具有強烈的個性化、草根化特征。商業運營處于探索階段，初期以免費資源為主，網民可以通過在線收看和下載的方式自主消費。2006年開始嘗試付費觀看模式，依賴點擊下載收取費用的網絡電影《故事無雙》，在網絡播出一個多月就已收回60萬元的投資成本，網絡電影的商業運營取得初步成功。

二、成長與爆發：2010—2019

隨著網絡電影表現形式的不斷成熟，盜版、拼貼、模仿、惡搞、戲謔的網絡電影內容已經不能滿足消費者的需求，創作者們開始尋求更高質量的影視語言表達方式，網絡創作開始從業余轉向專業，專業創作團隊的參與以及雄厚資金的投入進一步提升了網絡電影的制作水平，網絡電影進入到快速成長與爆發的階段。

（一）自制網絡電影階段

在資本稀缺和版權保護的雙重壓力下，各大視頻網站開始探索合法性的盈利模式。一方面，熱門電影的獨家版權成為各視頻網站競相爭奪的稀缺資源；另一方面，為了緩解版權方提價的壓力，視頻網站公司也開始加入到電影產業鏈的上游，以制片方或投資方的身份進入電影生產領域，成為網絡自制電影的主體②。2010年，由優酷網、中影集團、雪佛蘭科魯茲三方聯手打造的以“青春、奮斗”為主線的《十一度青春》在視頻網站播出，青春系列之《老男孩》的點擊量突破千萬次。隨著《十一度青春》《四夜奇譚》《男得有愛》等自制影片在網絡院線的熱播，一些中小規模投資的中長片電影也嘗試在視頻網站播出，網絡電影進入到快速發展階段。

2012年，愛奇藝、搜狐、樂視、新浪等多家視頻網站也開始加入自制網絡電影的行列，網絡電影制作由業余向專業轉變的步伐進一步加快。例如2012年由搜狐視頻推出的網絡自制微電影系列《屌絲男士》開創了“現象級”IP時代，2014年由搜狐視頻獨家出品的《匆匆那年》一上線就獲得了超高的人氣指數。隨著“自制劇”商業效應的顯現，各大視頻網站加大“微電影”的投資力度，一些專業電影導演如顧長衛、蔡明亮、許鞍華等也開始制作“微電影”。這些“微電影”具有內容較少、含義微妙、形式短小、構成精巧的特點。微電影注重視覺藝術表達的同時，更加注重故事的寓意、人物形象的刻畫和敘事結構的構建，大大提升了網絡電影的藝術品質、關注度和影響力。

（二）網絡大電影

2014年，愛奇藝首次提出“網絡大電影”的概念，以“大”電影區別當時互聯網傳播中的“微”電影，并以“網絡”為標識區別院線電影。網絡大電影的類型模式以奇幻、驚悚、喜劇、愛情、IP等題材為特點，“片名、海報、前6分鐘”是網絡大電影制作和發行中關注的重點。片名和海報有助于引起用戶觀看興趣以形成點擊量。一些網絡大電影用“山寨”院線電影片名的方式來吸引觀眾，如《道士出山》《心花怒放》《烈日讀心》《韓囧》等，就是對當時熱映的院線電影《道士下山》《心花路放》《烈日灼心》《港囧》片名的“山寨”③。在營銷方面，網絡大電影采取付費點播分賬的盈利模式，實現了互聯網與新媒體語境中的視頻盈利模式創新。2014年，國內主要視頻網站共推出450部網絡大電影；2015年增加到680部，其中《道士出山》以28萬元的小成本獲得了2400萬元的分賬收益，為資本和人才進入網絡電影市場提供了成功案例；2016年中國網絡電影快速增長到2463部。網絡電影市場的爆發式增長，吸引了愛優騰等幾大視頻網站進入網絡電影產業鏈上游領域，并與傳統影視企業聯合制作網絡大電影，導致網絡電影的制作成本明顯提高，市場競爭加劇，小體量、小制作、小成本的網絡大電影被迅速淘汰出局。

2017年以后，網絡大電影的制作和發行門檻逐步提高，加之《中國電影產業促進法》的正式實施，中國網絡電影開始走向精品化與正規化。網絡大電影制作團隊與視頻網站的合作方式由全網鋪開、全網發行轉變為“獨家簽約”，試圖從根源上解決影片內容的同質化問題。同時，視頻網站平臺改革了付費分賬模式，不再局限于影片開始的前6分鐘，而是著眼于用戶觀看的時長是否達到平臺規定的有效時間，從而在一定程度上克服了“前6分鐘”法則對網絡電影質量的負面影響。2017年全網共播出1892部網絡電影，2019年播出了789部，雖然播出的總數量減少了，但是正片播放量穩步提升，《大地震》《毛驢上樹》等一系列社會文化效應與商業經濟效益兼具的現實題材網絡電影，以及《陳翔六點半之重樓別》《極速營救》等被《人民日報》點贊的高質量網絡電影的出品，表明我國網絡大電影真正進入提質減量階段。在2019年首屆中國網絡電影周開幕式上，“網絡電影”被提議作為互聯網發行電影的統一稱謂。這一提議標志著網絡電影的電影本質屬性被正視和認可，電影與互聯網的融合步入了新時期。

三、融合與共生：2020—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的蔓延對傳統院線造成巨大沖擊，而網絡電影市場卻風景這邊獨好，院轉網被業界廣泛關注。國內以《囧媽》為代表的“院轉網”事件雖然在行業內引起爭議，但卻未能阻止院線電影轉網的進程，《肥龍過江》《大贏家》《春潮》《征途》《春江水暖》等院線影片也相繼選擇“轉網”，流媒體平臺成為院線影片發行的新渠道。也是在2020年，愛奇藝首次嘗試采用PVOD模式發行影片。PVOD模式即高端付費點播（Premium Video on Demand）模式，流媒體平臺對高質量影片先做單點付費，然后轉到會員觀看，最后轉入免費觀看模式，實現了流媒體服務模式和與之匹配的商業模式的變革與創新。2020年國內共有19部院線電影在流媒體平臺以PVOD模式發行，并取得了不錯的成績。《春潮》獲得第33屆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故事片”提名，《春江水暖》獲得法國電影及電視評論工會最佳外語電影首作大獎。《春潮》的提名以及《春江水暖》的獲獎，既是權威電影節對電影多種渠道發行探索的肯定，也意味著好的電影內容應當不局限于發行渠道或觀影方式。觀眾對線下觀影和網絡觀影的選擇也并不是非此即彼，很多觀眾會在影院看完大片之后，再去網絡平臺進行二次觀看。“院轉網”改變了傳統院線電影的發行模式，打破了院線電影和網絡電影的邊界，對院線電影和網絡電影都將產生深刻的影響。院線電影轉網播出一方面拓寬了網絡電影市場的受眾群體，另一方面也將倒逼網絡電影制片方遵循精品化創作策略，創作出更多適合于互聯網播出的優質影片，從而形成與院線電影差異化競爭的發展態勢。

2021年2月，“網絡電影春節檔”的概念被中國電影家協會首次提出。大年初一，《少林寺之得寶傳奇》和《發財日記》同步登陸騰訊視頻、愛奇藝和優酷三大視頻平臺，標志著“網絡電影春節檔”的問世④。2021年春節期間共播出43部網絡電影，呈現出網絡春節檔與院線春節檔融合互補的特點。春節檔網絡電影的產生與發展，表明“互聯網+”時代下網絡電影的邊界將更加模糊，線上與線下相結合的全渠道模式將是電影市場的大勢所趨。

四、結語

自2000年中國第一部網絡電影《175度色盲》在臺灣誕生以來，中國網絡電影經歷了萌芽與探索、成長與爆發、融合與共生三個主要發展階段，從惡搞短片到精品大作、從野蠻生長到提質減量、從無序到有序、從自發到自為，網絡電影的藝術形態和商業模式正在向更加成熟的方向發展。隨著數字技術的發展、5G商用化的推廣、PVOD商業模式的創新、視頻網站的品牌化運營、傳統影視公司的入局、網絡電影從業者價值的提升，我國網絡電影將進入共生發展的新階段，傳統院線與網絡院線將攜手共建中國電影市場，形成相互補充、相互影響、融合共生的發展形態。

注釋：

①陸瓊瓊.談網絡電影的人性化互動[J].上海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2(01):48-52.

②徐亞萍.網絡大電影：轉型中的網絡電影及其風險[J].現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16(12):117-120.

③曹娟,張鵬.網絡大電影的身份界定、生產機制與類型化特征[J].當代電影,2017(08):132-135.

④趙蓓.2020年網絡電影發展特點和趨勢[J].現代視聽,2021(01):44-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