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博敏
在以收視率為王的浮躁背景下,許多綜藝節目將競技、游戲、明星等多種元素雜糅,以博取觀眾眼球?!段沂浅魅恕肪o扣“唱作”二字,從嘉賓組成、舞臺競演、衍生節目等方面再現華語原創音樂生態,聚集不同類型的原創音樂人,通過節目為原創音樂“發聲”,構建多重場景,以實現“原創音樂”這一核心元素表達,并收獲觀眾的廣泛關注?!段沂浅魅恕贰霸瓌撘魳贰眴我缓诵脑氐膱鼍盎磉_值得剖析與借鑒。
節目總制片人車澈曾指出,《我是唱作人》是“第一個明確把‘華語音樂生態’作為一個節目的創作骨干提出來的”。在《我是唱作人》中隨處可見現實“華語音樂生態”的縮影,從人員組成來看,節目組所選的嘉賓和評審人員極具巧思。
從唱作人視角分析,嘉賓組成構建原創音樂人微觀生態,真實再現了華語樂壇唱作人的分布狀態。回顧兩季的嘉賓選擇可以看出,嘉賓組成整體呈現“樂壇前輩:熱門音樂人:前衛音樂人=3∶5∶2”。以第二季嘉賓陣容為例,首發陣容中的陳粒、GAI、隔壁老樊、張藝興都屬于青年觀眾所喜愛的唱作人。鄭鈞是樂壇前輩;陳粒屬于大眾認知度高、口碑好的主流音樂人;GAI是《中國新說唱》的冠軍,迎合現下嘻哈文化潮流;隔壁老樊是網絡歌手的代表;劉思鑒是做前衛音樂的新生代音樂制作人;張藝興帶著“流量歌手”的標簽,本身具有粉絲基礎以及話題爭議度。節目依照華語音樂唱作環境構建微觀擬態環境,真實展現唱作人生態,也展現出了華語原創音樂“寶刀不老、流行不衰、新聲澎湃”的特點。
在熱門音樂人的選擇中,音樂風格各異。比如鄭鈞的搖滾、馬頔的民謠、張藝興的M-POP、劉思鑒的前衛等,8位唱作人的音樂風格以及人設定位就是現在華語樂壇中各類唱作人的“代表”,他們的同臺競技不只是比拼唱作功力,更是對華語唱作人生態的真實再現。曲風相同的唱作人之間的競爭,讓觀眾看到其風格的縱向延伸。比如在方言說唱中,GAI的重慶方言和張藝興的長沙方言會帶給觀眾不同的視聽感,一個豪爽、一個霸蠻,在觀看的過程中能強烈地感受到不同方言說唱的可能性。此外,同一音樂人的曲風也在不斷變化,前衛音樂愛好者劉思鑒也可以寫出低沉溫柔的情歌,參演選手的“反差萌”使觀眾體驗到音樂的縱深感,破而后立。
從受眾視角分析,評審團真實再現華語原創音樂的社會接受環境,構建了微觀擬態社會。節目沒有設置專業評審,而是將選手的去留交給了101位大眾評審。節目組選擇了職業、背景、城市、收入、生活經歷等大不相同的101位大眾評審,對唱作人呈現的歌曲進行投票評選和評價,目的是展現大眾對原創音樂的接受度及評價,探尋原創音樂的市場性。根據節目組提供的評審團名單可以看出,101位評審的男女比例分別為6∶4,其年齡結構呈橢圓形態勢,其中00后和70后分別占有近8%的比例,而95后和80后則占據了近23%,剩下的近39%為90后。評審團職業分布廣泛,包括醫生、空姐、語文老師、自媒體、電臺主播等。其中,學生有19-22個。大眾評審中也有專業人士,其中從事音樂相關職業的大眾評審有十五六個,包含樂評、作曲、酒吧歌手、街頭藝人、聲樂指導,加上與音樂市場相關的經紀人、娛樂公司老板等,有20余人,占比20%左右。從統計學角度來看,大眾評審的樣本豐富,符合音樂作品和節目傳播的目標人群特征,且與現實社會的人員構成類似,所以這101位大眾評審可以視為節目依據現實社會所創造出的微型擬態社會環境。丹尼斯·麥奎爾在《受眾分析》一書中提出:“受眾的形成常?;趥€體需求、興趣和品味的相似性?!贝蟊娫u審憑借其喜好所票選出的音樂作品會吸引更多具有同類喜好的觀眾加入受眾星球,從而培養出更加穩定、黏性更高的受眾。微型擬態社會環境的構建可以真實展現大眾群體音樂傾向,有利于構建專屬節目的受眾星球。
《我是唱作人》從個例聚焦整體,在可視的節目場域中真實再現“華語音樂生態”,構造真實華語原創音樂生存場景,而場景真實性的提高則展現了華語原創音樂的發展困境。大眾評審團對于不同風格歌曲的喜愛,也表現出觀眾對于音樂的接受程度。節目中涵蓋搖滾、民謠、說唱、流行、M-POP等多種曲風,而民謠在節目中接連被淘汰、先鋒音樂不斷受到觀眾偏愛可以明顯地展示出音樂圈的“鄙視鏈”。近兩年說唱類節目的火爆也導致觀眾對于說唱音樂的審美疲勞,中國風得勢、說唱勢衰表現出大眾審美喜好的更替及華語樂壇的流行趨勢。前衛音樂唱作人在節目中普遍受到觀眾青睞,也顯現出大眾對于“音樂藍海”的訴求。
從受眾視角對《我是唱作人》正片及衍生節目中出現的場景進行劃分,節目的正片部分側重于前臺原創音樂競演過程,衍生節目《開飯了!唱作人》則側重于后臺原創音樂創作交流。節目整體模糊了“前臺”和“后臺”的概念,音樂人將一部分隱私權讓渡給觀眾,以獲取觀眾的認同行為,而觀眾通過觀看節目從音樂人和評審團雙重視角實現自我認同。
“唱作人”包含“歌手”與“制作人”兩層身份。作為歌曲創作者,每一首歌曲都帶有獨特的“作者聲音”,節目也有意展現和升華每一首原創歌曲的美學層次。以第二季第一期張藝興的原創歌曲《小丑》為例,如果這首單曲放在一張專輯中,大家可能不會注意到它的存在;但當歌曲的創作過程和舞臺表演通過節目完全展示出來,觀眾能夠通過觀看節目逐漸認同張藝興借“小丑”之口表達自己不怕嘲笑、勇敢逐夢的這一想法時,這首歌曲的美學層次便得到了升華。內格斯借用敘述學理論,為唱作人所裹挾的多重作者聲音提供了動態分析視角,可以有效剝離、辨別、厘清不同聲音之間的差別和關系。內格斯提出,原創作品應包含四重作者聲音:“敘述者”、“隱含作者”、“角色”、“表演人設”。在原創歌曲的話語體系中,“敘述者”即為歌詞文本敘述的角度,“隱含作者”為歌曲的情感投射主體,“角色”指歌詞文本中的故事內部人物,“表演人設”則是統攝所有表演和言說的旁白者。在《小丑》這首歌曲中,張藝興以小丑的內心獨白作為歌詞文本敘事角度,將小丑作為歌詞文本的情感投射主體,輔以小丑妝、灰西服等配合,觀眾在觀看過程中能夠最大程度地體會到小丑的絕望、掙扎與抗爭。作為這首歌的演繹者,舞臺上的張藝興成為“小丑”,現實中的張藝興通過微博、短視頻明確了歌曲的立意,同時也增強了歌曲的“表演人設”:做一個即使被人誤解,也心懷激情、堅持“荒誕”夢想的小丑。
作為歌曲的演唱者,競演舞臺上的視覺美感表達也十分重要。為突出“原創音樂”本身,在《我是唱作人》的舞臺上無特效、無道具,僅依靠燈光和屏幕變化,配合音樂風格,就呈現出多元的舞臺效果。《我是唱作人2》將舞臺設計為“山洞”,以最原始的場景表現音樂,使觀眾盡可能全身心地關注“耳蝸”。節目作為一種視聽表達藝術,通過機械臂、冰屏、燈光等組合變化,輔以后期剪輯技術,為每一首原創歌曲創造出專屬視覺審美意境,以更好地傳達原創歌曲概念。依據情感傳播理論可知,情感的產生和發展離不開情境,歌手在舞臺上的唱演其實也是創造情境的過程,而個人符號明顯的歌手在情境中傳達的作者聲音更容易與觀眾共情。詹金斯在《融合文化》中提出“情感經濟”的概念,認為情感會影響受眾的觀看選擇和決策行為。當情感形式起決定性作用時,對于民謠一類的音樂風格并不公平,就會出現舞臺呈現大于歌曲本身的問題。這也可能是兩季以來民謠歌手總是率先被淘汰的原因,如何平衡兩者之間的關系值得節目制作人思考。
拋開殘酷的舞臺競演,衍生節目《開飯了!唱作人》以飯局為依托構建談話場。作為衍生節目,《開飯了!唱作人》的約飯閑聊與《我是唱作人》的強競技形成鮮明的風格對比。《開飯了!唱作人》是對節目主體的補充,著重展現舞臺與后臺之間的中區空間。在這里,唱作人們除了暢談音樂之外,還會聊些生活體驗和經驗,極大地滿足了大眾的窺私欲。在飯局這樣的私域談話場上,攝像頭延長了觀眾的視聽覺,唱作人卸下“競演”的身份,選手之間可以交流自己在原創音樂創作與傳播中的經驗,也能夠以“朋友間的閑聊”表達自己對華語原創音樂發展前景的探尋。輕松的談話氛圍解構了話題的嚴肅性,但實際上每個人都代表著華語音樂某種音樂類型所面臨的困境與希望。他們作為“意見領袖”,在探討中傳達自己的意見,并引導觀眾包容不同的音樂種類。例如,馬頔被淘汰后,在飯桌上不斷提及民謠的困境。面對音樂圈鄙視鏈現象,馬頔在飯桌上呼吁人們多關注音樂,因為“音樂是多面的,它總有你熱愛的一面”。他所談論的問題符合當下的時代背景,對此進行議程設置,也能在節目之外的微博等社交平臺引起大眾討論。
節目總體呈現“全覆蓋、無空檔、高品質、強沉浸”的特點,最大程度發揮長尾效應。從節目類型來看,《我是唱作人》正片為強競技性原創音樂競演類節目,而衍生節目《開飯了!唱作人》則為弱競技慢綜藝,幾乎覆蓋所有受眾偏好。從節目收視來看,每期衍生節目的熱度基本都在正片的一半左右,收視率較高,且這一部分的用戶都是節目的“忠實粉絲”。從播放時間來看,《我是唱作人》的正片于每周四對會員免費開放,周五面向全員免費;《開飯了!唱作人》則為每周五晚會員免費觀看,兩個主體節目相互銜接,周內節目預告及花絮放送,減少了播放空檔。在付費會員制度上,會員可體驗杜比音效與藍光1080P的雙重高品質視聽享受。在衍生節目之外,在正片舞臺競演空隙時間出現的花式音樂口播也充滿著原創趣味性。原創音樂口播最早出現在《中國有嘻哈》系列節目中,后應用于多處。《我是唱作人》借鑒這種廣告插播方式,將品牌廣告文案與“原創音樂”這一核心元素結合,例如農夫山泉“唱見心中所愛,唱作自成一派”、青島啤酒“青島純生,為唱作而生”等等,都在不斷促進觀眾對于品牌理念以及節目價值觀的深度認同,顯現出強沉浸式觀感。
較為遺憾的是,《我是唱作人》節目除了“CZR”以及熒光綠之外,沒有其他可以廣泛傳播的節目標識,而節目標識的缺失致使在周邊產品開發中沒有可發揮的空間。節目以“CZR”為核心標識,開發了一系列諸如書簽、抱枕、馬克杯、手機殼、T恤、帽子以及藍牙耳機、藍牙音箱等常規商品,價格從18元到399元不等,但官網銷量不高,有些產品甚至銷量為0。對比《這!就是街舞》節目組將4位隊長選人用的毛巾制作成周邊販賣、《中國有嘻哈》將“金項鏈”批量發售,《我是唱作人》還應探尋出更具特色的節目標識。
我國音樂類節目發展已久,從早期青歌賽的經典歌曲翻唱到《天籟之戰》的歌曲改編,再到小眾垂類音樂節目《中國有嘻哈》的“freestyle”,音樂節目中“原創”的概念逐漸凸顯。以“原創歌曲”為核心元素的《我是唱作人》應運而生。雖仍有不足之處,但其核心元素的場景化表達方式值得借鑒:深耕專業領域,探索節目創作藍海,避免陷入同質化窠臼;緊扣主題,構建真實生態微觀場景,同時注意普適性,避免“以偏概全”;延伸創作環境,提升觀看沉浸感,同時也要避免窺私欲的過度縱容;最大程度發揮長尾效應,發揮衍生節目的內容補充作用;注重節目的美育價值,“寓教于樂”,通過輕松場域發揮正向價值引領作用。在多元且包容的審美價值取向下,全新的單主題綜藝節目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