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白石的賣畫例

□舒乙

賣畫例不是潤格，不是筆單，而是賣畫的條例，實則賣畫的規矩也。

齊白石自定了這么個規矩，一條一條寫出來，清清楚楚，張貼示眾，這就是賣畫例。這個，比較少見。

全文如下：

賣畫例

無論何人不賒欠不退回

少一文錢不賣

招飲不畫送禮物不畫

介紹不酬謝 刻印亦然

賣畫例寫在一張柔軟的高麗紙上，長寬尺寸為73×44.5厘米，一共五行，37個字，行書，每個字大概5厘米左右，不署名。

白石老人的賣畫例有三大驚人之處：

首先，措辭驚人，擲地有聲，毫不含糊，不容置疑。每個字扔出去能砸一個窟窿！

其次，對自己絕對嚴格。對客戶要求公平交易，你少一文錢我不畫給你；不賒欠；交了錢，不要畫了，錢也不退回；對中間介紹人，我不付中介好處費。

但他對自己同樣要求極為嚴格：第一，你請客招待我喝酒吃飯，我不畫；第二，你送禮物給我，我不畫；第三，刻圖章也是按這個規矩。總而言之，公事公辦，公平交易，免除一切“暗箱操作”，不收額外的任何好處，丁是丁，卯是卯，全在明面兒上。

最后，一視同仁，對誰都一樣。

看了這個賣畫例，普通老百姓最為高興。任何人，只要想要，都能讓老人畫畫，按潤格交錢就是了（而且，當時的價格極為公道，一點半點都不貴）。

白石老人的這個賣畫例，稱得上是市場經濟交易法則最標準的樣板。它以誠信為原則，公開公平公正。而且時間上這么早。白石老人真棒！他在藝術上不光是頂級高手，他在思想認識水平和思維模式上也是先驅。

這張賣畫例最早的收藏者是個陜西關中人，從名字上判斷是位文人雅士，叫邨人，號南溪，名章上有字“慎之”。

他在賣畫例上留了一小段文字：白石山翁自書潤例，南溪于長安市上無意得之，味其辭意足可與板橋道人后先輝映，是亦藝林絕妙談助也。癸未秋日渭川邨人題記

此段文字寫在賣畫例右下角，三行，毛筆行草，鈐一印。

癸未是1943年，是抗日戰爭期間。后來這張賣畫例在20世紀50年代落在了老舍先生手中，他在紙的左下角蓋了一方“老舍心賞”的印章。

（摘自《時文選讀·第一輯》，延邊教育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