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朱琪新著《蓬萊松風——黃易與乾嘉金石學》

〔日〕堀川英嗣

這本研究黃易的專著是朱琪十年來的結晶之作。著者從2009年開始研究黃易，彼時正值故宮博物院開始籌備“蓬萊宿約——故宮藏黃易小蓬萊閣漢魏碑刻特展”和“黃易與金石學研討會”之時，此舉可謂緊跟現代黃易研究之潮流。在這十余年中，故宮博物院舉辦了三次大規模的研討會，朱琪的黃易研究熱情始終沒有退卻。

本書從黃易的家世與生平入手，依次圍繞金石學研究、金石藝術交游、信札文獻研究等多個角度展開探討，最后以附錄《武林訪碑錄》點校本結束。著者雖然并未言明為何如此鐘情于黃易研究，但從本書后記可知，他將“西泠八家”的研究作為一個完整計劃來進行。從這一點來看，他繼蔣仁之后圍繞黃易開展重點研究是順其自然的事情。

近十年來，中國的黃易研究取得了飛躍性發展，日本卻還沒有研究黃易的專著，也幾乎沒有相關論文發表，只有一部分黃易的作品和著作刊登在圖錄上。可以說，日本的黃易研究至今仍停留在作品鑒賞的階段。在本書的參考文獻中，涉及日本出版的書籍只有小林斗盦的《中國篆刻叢刊》（1981—1983）。在這四十年間，日本果真沒有拿得出手的黃易研究成果嗎？這是日本學界應當思考的問題。

毋庸置疑，此書是走進黃易的重要著作之一。正如后記中所述，黃易在學術與藝術兩方面都取得了巨大成就，而朱琪也是一位能夠很好兼顧學術與藝術的學者。或許，朱琪是在這種共同點上被黃易所吸引。他的學者和藝術家的雙重身份為本書更添內涵。

除了之前進行的黃易家世、生平等個案研究，本書還引入了近年來備受矚目的交游圈研究，甚至導入了信札研究，成為全面理解黃易的重要參考書。另外，與論文集不同的是，本書的內容研究雖然跨越了十年之久，但章節脈絡清晰，走在了黃易研究的前沿，對初學者來說，足以成為全面了解黃易的敲門磚。

在“黃易字號齋室名考說”一章中，展現了朱琪作為藝術家的一面。眾所周知，通過作品展開考證往往容易使研究者陷入作品評論的模式當中。不過，朱琪在本書中，從每方印章的背景到使用場合、存佚狀況，再到鈐于書畫、古籍上的印章，都分別進行了細致的考察。另外，現今藝術史研究除文獻資料和博物館藏品之外，藝術品拍賣也是重要的參考來源，本書中也適當地使用了這些資料。在使用拍賣圖錄上的資料時，需要有一定的辨別能力。不過，基于前作《真水無香——蔣仁與清代浙派篆刻研究》的成功經驗，以及朱琪多年來以投諸書法、篆刻上的心血所換來的審美經驗與眼力，本書的資料來源是值得信賴的。

黃易曾在山東度過了二十年歲月，本書在“黃易山東篆刻事跡輯考”部分將其在山東期間帶有年款的篆刻作品制成表格，使讀者一目了然。不過，我在書中注意到了“（山東地區）相對保守的藝術風格與黃易所代表的強調切刀等形式技巧，追求金石斑駁氣息，帶有‘浪漫主義’色彩的浙派印風未免捍格”一句。“浪漫主義”一詞原本是指傅山、王鐸等所謂明末清初書法家以行書、草書為主的長條幅連綿作品。不知現如今的中國是否可以將該詞用于對浙派作品的評價上。

朱琪作為藝術史研究者的工作能力，在本書的文學考察層面展現得淋漓盡致。本書第四章第一節“故宮藏黃易尺牘疏證”解說了90多篇黃易尺牘。正如施安昌在序言中談到的那樣，此處體現了作者對學問的“深厚積累”。尺牘的解說工作需要很大的耐心和較高的文學素養，能夠在周圍浮躁的學術氣氛下完成這項工作實屬難得。

本書對黃易著作的背景、目錄、概要、藏地等都有著詳細記述，只是對黃易代表作《訪碑日記》的描述相對簡略，這或許是出于很多人已經對此有過論述的緣故。另外，在對黃易纂輯印譜的介紹和對《武林訪碑錄》的研究中，也處處可見作者對黃易著作的熟稔。此外，書中在探討傳播與交流方面內容時圍繞朱筠、畢沅、阮元三人展開了以著述和交游關系為主的論述。考慮到黃易的交際范圍之廣和著述之多，也許今后在這方面會有更多其他論述展開。

本書既有讓人期待的進一步研究空間，也有運用新資料再現當時交流情況的論述。在“鄧石如致黃易信札”這一部分，作者寫明了以往鮮為人知的鄧石如與黃易之間的交流往事，并在此基礎上討論了黃易和梅镠的交往。此前，筆者讀到過探討鄧石如書風受桂馥影響的類似文章，然而通過本書才了解到黃易對鄧石如書風形成的影響之大。作者在“潘有為致黃易信札十六通探考”和“故宮藏黃易尺牘研究疏證”部分也有著細致入微的考察，這對黃易交際圈的探究來說是一大看點。另外，筆者在日本做“注疏”時，習慣同時添加“語釋”和白話文，這樣利于讀者深入了解。能夠在本書中添加“語釋”自然是好，但工作量也會相應增加，故這樣的要求也許是讀者的一種“任性”。

筆者與朱琪的會面可追溯到故宮博物院在山東濟南主辦的“內涵暨外延：故宮黃易尺牘研究國際學術研討會”，當時朱琪以及日本奈良教育大學的谷川雅夫和我是同一組。在那次研討會上，筆者除了要自己發言，還要為幾位日本學者翻譯，所以與朱琪僅有一面之緣，沒能進行更多交流。好在繼那次會議之后，我們通過微信建立了聯系。朱琪與筆者是同齡人，但他接連發表優秀的學術成果，近年來更是在相關領域中同秦明一起，成為黃易研究的重要帶動者。

《蓬萊松風——黃易與乾嘉金石學研究》這部47萬字的專著于2021年3月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再版。筆者看到本書參考文獻中提到了朱琪尚未刊發的《黃易年譜長編》等內容，期待他接下來能夠陸續出版更多研究著作。看到他在這一領域如此活躍，筆者深受鼓舞。

[堀川英嗣/山西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翟佳文/山西大學外國語學院研究生。本文為2021年度江蘇省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黃易金石藝術文獻整理研究”（項目編號：21YSB017）、江蘇省高校哲學社會科學研究基金一般研究項目“黃易金石藝術文獻整理與研究”（項目編號：2021SJA0492）階段性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