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有野心是缺點嗎

尹伊伊

難以表達的野心

我曾經有一個來訪者，她符合一般人對女強人的一切想象：干練、精致、效率高、升職快，不到30歲已經是公司的高級經理。作為前途無量的職場人，她的強大大家都能看到。但和她的“強大”如影隨形的，還有她的焦慮。特別是在職場人際關系上，她被這種焦慮折磨得厲害，覺得走投無路的時候，才來尋求心理咨詢的幫助。

每一次和我咨詢的時候，她都在表達對人際關系的焦慮，比如：我是不是看上去太強勢了？我這件事處理得是不是太冷酷無情了？肯定會得罪人吧？……這些問題其實都指向了一個主旨，那就是：怎么才能成為一個大家都喜歡的溫柔的女強人？她想要大家喜歡自己，與所有人保持一種和諧融洽的關系，但是她心里又十分清楚，想要有好的職場發展，想要升職，就必須更冷酷無情一點，這就勢必會得罪人，她也不可能讓所有的人都滿意。是做一個讓大家都滿意的老好人，還是憑借自己的能力爭取升職，在她心里變成了一個解決不了的難題，讓她焦慮不已。我問她：“你為自己的野心勃勃很不好意思嗎？”

她想了想，回答說：“因為女孩子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要乖巧、溫柔和聽話，而‘野心兩個字代表著強勢、咄咄逼人，我不想給人這樣的印象?！?p>

我相信，對“野心”的害怕，不只是她一個人的問題。沒有多少女人愿意用“野心勃勃”來形容自己，包括我自己在內。

2004年，美國精神學專家安娜·費爾斯給《哈佛商業評論》雜志寫了一篇反響很大的文章，題目為：“女性缺乏野心嗎？”她在文章里寫道，作為一名精神科醫生，她能看到很多病人內心不為人知的秘密，女性來訪者往往會把“野心”小心翼翼地隱藏起來，不想讓別人知道，包括最親近的人。

這樣的情況我在心理治療中也見過不少。我幾乎從來沒有見過一名女性來訪者說她渴望成功、金錢、權力、名望，只有很多男性來訪者會大方地表達自己的野心。對女性來說，野心甚至可能比性更難以開口表達。

野心的真面目

女性如果在明面上表達野心，通常會引起非議。當紅的娛樂明星也難逃這樣的命運。在網絡上搜索“章子怡”，總能看到這樣的評論：“對于國際章始終無法喜歡起來！或許是因為她那張寫滿欲望與野心的臉吧，著實讓人喜歡不得?！薄昂芏嗳瞬幌矚g章子怡，因為她過于要強耍狠的個性，而中國人向來不贊美欲望，尤其是這種從小就把‘野心寫在臉上的女人?！狈侗苍驗椤鞍岩靶拇┰诹松砩稀薄┲埮鄢鱿顒?，遭到了媒體的口誅筆伐。

雖然內心渴望，能力也足夠，但是公開地表達“我要的更多”的渴求對女性來說依然很困難。我們害怕談論野心，那是因為野心代表著去爭取，去拿來，為自己，而女性從小被教導要溫柔和付出，所以女性的野心特別容易和自私、自大、自戀、掌控他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聯系在一起。

但野心的本來面目并非如此。

野心，是由兩個簡單部分組成的：擁有自己獨特的技能，以及憑借這種技能而得到矚目和認可。讓我們回想一下自己的童年，有沒有因為唱歌、跳舞、運動、成績而得到過表揚？這些表揚是一種非常直接的認同。能力越強，表揚越多，動力越大，能力更強，這是弗洛伊德所說的內心驅動機制，也是野心的本來面目。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也是一樣的。我們依然渴望得到認同，然后更加努力地提高自己。隨著能力提高，我們希望被矚目的平臺也更高，這就是成年人的野心?？上У氖?，長大之后我們越來越難得到直接的認同。

有多少女孩子在成長中聽到過這樣的“教誨”：“女孩子要乖一點?！薄芭⒆右撵o一點?！薄芭⒆硬灰珡垞P。”《紐約時報》的一篇報道曾經寫過，今天的女性大部分時候依然被教導順從，她們應該惹人喜愛，應該矜持被動。而男性會因為他們的冒險和勇敢得到贊揚，缺少這樣的勇氣則會被稱為“娘娘腔”。性別固化其實從我們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了——比如，在我們給女孩子買芭比娃娃、給男孩子買變形金剛的時候。這些都在潛移默化地告訴女性，如果表現得更溫順，就更容易得到表揚；如果變得“野蠻”（其實是自我），就會被排斥。

在教育方面也是一樣，“女孩子成績好，但是男孩子后勁足”，“邏輯思維、數理化都是男孩子的強項”。所以我們哪怕努力取得了好成績，也會被告知“你不要驕傲得太早，你不要太容易自滿”。無處不在的限制導致許多女性習慣性地躲在舞臺后面。但是，如果你不走到舞臺中心，怎么可能被別人看到？不被看到，怎么可能得到認可？不得到認可，怎么會表達野心？

有心理研究表明，女性在同性之間能展現出更好的競爭力。在一所全部為女性的學?；蚬纠?，女性更愿意不遺余力地尋求榮譽和認可，哪怕那樣的行為會被認為具有侵略性和不友好。從這一點上看，傳統的女子學校，因為沒有性別的對比和過早固化，女性的力量可能更容易被彰顯。上海市第三女子中學和英國的女子名校培養出的很多女性名人可以作為佐證。

聽話的女孩在學校里、職場中、家庭內，可能都是好學生、好員工和好媽媽，但是她們可能缺乏冒險精神、創造力和自信心。我們不要忘了，這也是野心的重要構成因素，但是這些因素從小就被壓制，沒有得到很好的發展。

何處安放女性的野心？

《約會潛規則》是一本曾經風靡美國的暢銷書，登上過《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作者艾倫·費恩和雪瑞·施耐德分享了她們久經考驗的約會技巧，給出了35條黃金準則來幫助女性打造完美約會，找到她們的真命天子。這本書希望女性能好好地把握性別優勢，參考書中的建議，把自己最佳的一面展現出來，同時也仔細發掘對方的優點，最終步入婚姻殿堂。

這35個準則中包括：不要像和閨蜜在一起那樣放肆，在約會的時候不要放聲大笑，別說太多話，溫柔地看著他，仔細地聆聽他說話，讓他想象你會是支持他的溫柔妻子。這本書告誡其他女性：你只需要假裝這樣做，直到你真的有這樣的感覺。

難道作為女性，結婚生子就是我們人生中最大的成就了嗎？在這個多元化的世界，我們應該期望更大的選擇余地，與性別無關，卻與理想和自我成就有關。結婚生子可以是成就，野心勃勃、位高權重也可以是榮耀。

本文開頭提到的那個不想給人留下強勢印象的來訪者經過認真的思考，覺得雖然結婚生子也很好，但她承認自己現在更想野心勃勃地發展自己的事業。我覺得，她無論怎么選擇都挺好。

（田曉麗摘自上海文藝出版社《焦慮是一種能量》一書）（責編 可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