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臥村落

古保祥

幾乎是一夜之間，雨便落滿了整個村莊。

村莊非常小，如地球上的一顆塵埃，或者似江湖歲月里的一把飛刀，更好比九條牛身上的一根毫毛。

村莊雖小，也有五臟六腑。村莊是中國最溫暖的縮影。

雨落時，淋淋漓漓地下，在這個夏天，一場雨，覆蓋了村莊的所有。

不會張揚的村莊，就像低調的農人一樣，只會正正經經地活，悄無生息地走，就像雨下時，滋潤了萬物，雨停時，悄然無聲。

在村莊里，最喜歡雨的，莫過于莊稼了。

在老家前牛村，每家庭院的門前，都有一小塊門前地，一些日常吃的蔬菜時常躲在門前地上微笑。馬齒莧笑得最歡暢了，它生命力頑強，哪怕被薅掉了，只要沾上一丁點兒雨露，它便可以重新燦爛起來。小時候，我時常對長在瓦片上的馬齒莧心生畏懼，曾經小心翼翼地將它完整地拽起來，才發現端倪，無數條根，即使只有一條根盤居在瓦片的縫隙里，便可以充分地使整個身體吸收水的養份。

多像村莊的老人們，他們固守傳統，卻有著最原始樸素的情感，像墻上的瓦，古樸而不寒酸，愛就是責任，愛了便不會放棄。

打小起，我就喜歡在雨中行走。

在雨中行走，通常會落一個疲憊不堪的下場。

多像江湖人生路，雨不像刀嗎？刀刀催人老。幼時，我一直想，父親額頭上的皺紋其實是雨打出來的，因為在每下一場雨后，父親便老了幾分。

祖母更是喜歡雨。喜歡雨的人通常都樂觀，樂觀的人，容易長壽，所以，她活了八十高齡。

祖母的腿從小起便有毛病，陰雨天來臨前，她的腿便是最好的天氣預報。

祖母有條不紊地收拾雨后的莊稼，淋濕的玉米被她撮進了屋里，滿屋都是，惹得躲在墻洞里的老鼠們眉開眼笑，老鼠也是喜歡雨天的。

祖母晚年臥病在床，她最喜歡的是在雨天，風中傳來古氏祠堂檐頭的鈴鐺聲，這聲音她聽了一輩子。

每個人都會老去，不會老的只有雨。

多么美好的人生，多么清閑的世外桃源！

香飄故里，雨臥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