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教育學就是關系學,良好的教育生態必須要建構美好的家校關系。面對辦學條件和學生所經歷的教育生活的差距,積極嘗試建構一種新的家校關系:通過兩周一期的家長夜校,促進家校之間的價值認同;通過家庭圖書館、常青藤綠化家庭等“五大行動”建立“共生場”,再造家校之間的空間關系學;通過“品格BRT”,打開家校育人世界窗,讓學生學會適應,學會生活和生長。
關鍵詞:家校關系;家長夜校;共生場;品格BRT
比利時社會學家杜卜瑞爾在其《社會關系》一書中說,社會學研究的對象不是“社會”,而是“社會關系”。他把社會關系界定為“存在于兩人之間,其中一個人所形成的某些精神狀態及其所完成的某些動作,包括語言、情感等,須依據另一個人的存在以及與他的關系如何而定”,并由此認定,社會實體的存在,相當程度上依靠這類個體的互動關系,包括人的聯合、接近、適應、同化、協調、分離、競爭、對抗或沖突等。對于教育人來說,學校盡管是一個相對封閉的空間,但我們所有的教育生活其實都要面對各種復雜的關系。
2017年,江蘇省常州市武進區星河實驗小學正式組建教育集團,接手了一個有著百年歷史的城鄉接合部學校作為分校。分校與本部的差距,不僅僅是辦學條件的差距,還有學生所經歷的教育生活的差距。分校的很多學生,有這樣的名稱:外來務工子女、隨遷子女、新市民子女。我想,不管怎樣的名稱,似乎都帶上了某種感情色彩。我也給這些學生起了一個獨特的名字,叫“新移民兒童”。我認為,他們只不過是從別的地方遷移到了這里,成為這里新的存在。
我們首先需要直面的就是家校關系。我們發現,雙方似乎永遠存在著“三八線的交鋒”,看不見彼此的交融。那么,能不能通過一種關系的建構,一起抵達共同的“地平線”呢?基于這樣的愿景,我們用了4年時間,嘗試建構一種新的家校關系。
一、 從“平行線”到“坐標軸”:用家長夜校促進家校之間的價值認同
新接手時的分校,學生來自15個省份、8個民族,96%的學生父母都在工廠打工。我常聽到教師說:家長不配合,家長不理解,家長不支持,家長不關心,家長不輔導……一長串的“不”,似乎都在表明,家長素質較低,家校互動很少,學生習慣也差。如果始終用這樣的眼光看待家長,家、校這兩條線便已然變了形。我們努力地打破家校之間的物理邊界,給家長提出的建議是一個字“幫”——幫組織活動,幫檢查作業,幫教育孩子。在這個“幫”的背后,教師“笑了”,但是家長卻“跳了”。在這樣的家校關系中,家長抱怨連連,由此也帶來了不斷的投訴、反感與不支持。
事實上,家校之間的關系,不是一廂情愿的要求,也不是一廂情愿的期待,而是需要形成彼此的責任區域與期望共識。經過一番熱烈的討論,大家提出開辦“新父母家長學校”——只有改變家長的教育認知,才能真正改變學校的教育生態。新父母家長學校開辦的第一次,來的是一群爺爺奶奶。為什么呢?因為學生的父母們需要去打工。一位媽媽說:“我如果請半天假,就要扣100塊錢。100塊錢是我們家幾天的生活費。”于是,我們發出一份調查問卷,切身了解家長對家長學校的需求。讓我們感到非常欣慰的是,89.82%的家長支持學校開辦“家長夜校”。
即將開張的家長夜校,到底應該給家長們傳遞什么?“法”,“術”,還是“道”?不少教師說,應該傳遞“術”,讓家長知道孩子不愛做作業要怎么辦,家校之間應該怎么來配合。但是,如果家長的觀念不改變,那么行為就得不到保障,任何的“術”都不可能引起新的變化。因此,最重要的是“布道”。
周五晚上,第一次家長夜校,座無虛席。其中,爸爸占36%,媽媽占62%,爺爺奶奶只有1%左右。后來,不僅有媽媽專場、爸爸專場,還有親子專場、隔代專場;不僅有大型的會議,也有“圓桌派”。每兩周一次的“布道”,改變了家長們的教育認知,使學校雙方達成了共識:這一群學生,是獨特的生命個體,是“新移民兒童”,是城市的居民,更是社會的公民;不僅要尊重每一個人的獨特,也要引領學生遵守社會的契約、城市的規則,更要獲得身份的認同……家校有了共同的育人目標,那就是培養新時代的當家少年,這個當家少年有著擔家之責、愛家之心、持家之能。
從一廂情愿的“平行線”到協同育人的“坐標軸”,我們用家長夜校打破了家校之間的物理邊界,消融了家校之間的心理邊界,那就是:彼此的信任、真誠的交往和價值的認同。
二、 從“樞紐站”到“環島路”:用“共生場”再造家校之間的空間關系學
那一次家訪,我拍下了一張照片:孩子就坐在床前,趴在床上寫字。家里沒有一張書桌,更不要說書房或者放書的地方,我的心里酸酸的。回到學校,我們商量后決定,要在兩個校區建立100個家庭圖書館,由本部家長與分校家長共建。那個秋天,一摞一摞的書被搬運,一起安裝的書架、書桌值得紀念,當家里真正建起了屬于自己的家庭圖書館的時候,學生的眼睛里放著光。2020年冬天,第2批100個家庭圖書館共建“點亮一片星河”的行動又開啟了。兩年中,學生的成長肉眼可見。
家庭圖書館只是育人的“樞紐站”,還需要有一個育人的“環島路”。于是,在家長夜校行動的基礎上,我們又開啟了“四大行動”:常青藤綠化家庭行動、紫藤花親子行動、橙風鈴書香家庭行動以及紅絲帶家庭互助行動。同時,由本部家庭結對分校家庭,讓兩個校區的學生相伴同行。
暑假,我們收到分校一位畢業生媽媽的來信。她說,兩年間,從最開始對語文老師做法的排斥,到后來,孩子學習成績提升了,作文能力提高了;而且,經過與孩子共讀,自己的素養提升了,和孩子的感情也增進了。她要為當初的那份不理解向老師說一聲對不起。這個班,一開始只有一個家庭愿意開啟“和大人一起讀”項目,教師挨家挨戶去家訪,把自己買的書送給家長。從一個到三個到十個,最后到全班家長都愿意跟孩子一起共讀。兩年時間,班上所有學生都有作文正式發表,其中一個還在常州市現場作文競賽中獲得一等獎。這個班,從一個人的獨唱走向了一群人的合唱。
接著,我們開始關注家長的育人能力:一方面,從適應能力、養育能力、支持能力、合作能力這四個維度,為分校家長量身定制能力發展體系;另一方面,開設“家長時間銀行”,讓家長通過學校的義工崗位來積累時間經歷,用家長夜校的“學歷”來積累自己的成長。所以,學生畢業的時候有畢業證,家長也有畢業證——那就是家長夜校的“畢業證”。
2017年到2021年,4年間,變化的還有家長的“課程面孔”。一位“晨光爸爸”,第一次給孩子們上課前,趴在走廊上,捏著一張紙,在背紙上的東西。盡管紙上寫得密密麻麻,仍然掩蓋不了他內心的戰戰兢兢。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他利用自己的專長,帶著孩子們做創意氣球、元宵燈籠、竹竿舞等游戲化課程,臉上洋溢出來的是自信和從容。“晨光爸爸”“故事媽媽”的視野在變化,格局和氣質也在變化。還有學生,他們在課堂上呈現出的氣質、模樣,也發生了本質性的變化。4年的育人“環島路”,涵育的是學生的精氣神。
家與校的融合,讓我們越來越達成這樣的共識:學校是美好事物的中心,家長和學生要共成長,要把全社會作為育人的資源,從找準定位、形成補位、促成歸位三方面精準定位角色。如果用一個數字來形容家校關系,那就是“3”:三位一體、三人成眾、三人行必有我師。
三、 從“羅盤儀”到“導航器”:用“品格BRT”打開家校育人世界窗
“新移民兒童”來到這個城市,需要有一個“羅盤儀”,從而能夠適應這個城市。然后,還需要全方位地打開生活和生長的空間。我們決定從品格的培育入手,給他們一個“導航器”——擁有“帳篷般”組織的“品格BRTBRT,即Bus Rapid Transit,快速公交系統。”專列(見圖1)。所謂“帳篷般”的組織,就意味著柔軟和靈動,非常容易聚合起來,也非常方便打開。而這個“品格BRT”專列,則期待從文化適應、環境適應、生活適應、心理適應、學習適應五個維度建構生態圈系統,開啟一個個“導航器”項目——朋輩圈、學習林、體驗營、共生場、加油站,為學生打開一扇扇窗。
比如,學習林包含語言林、交往林、互助林、生活林。語言林中,學生可以跟社區的奶奶學常州方言,可以跟同伴們學不同的家鄉話;交往林中,不同校區、不同年級、不同班級的同學可以互訪和分享;互助林中,面對疫情,倡導建起家庭創想實驗室,很多家長聯合起來,互通有無,跟孩子一起,建起了科學、藝術、數學、人文等創想實驗室,讓居家學習更豐富;生活林中,家長帶領孩子們學做家鄉菜,一起開啟美食生活。以“成長”為核心,讓家庭、家長、教師的教育認知不斷疊加,形成了一種教育的漩渦力量,把所有關乎兒童教育的元素吸入其中,產生了無窮的教育力量。
當然,在家校關系的構建過程中,可能還有很多問題需要我們去面對,我們也給不了家長所有的道、法、術,但我們期待,通過這些道、法、術,能夠不斷催化教育發展的生態圈系統。如果家校關系也需要用一個數字來表達,我們希望是0.618——讓教育的自變量、因變量以及相關變量彼此交織,呈現出“黃金分割”,展示出美好的育人生態。參考文獻:
[1] 尼克·克羅斯利.走向關系社會學[M].劉軍,孫曉娥,譯.上海:格致出版社,2018.
[2] 約翰·J.麥休尼斯.社會學[M].風笑天,等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
(莊惠芬,江蘇省常州市武進區星河實驗小學教育集團校長,特級教師,正高級教師。全國優秀教育工作者,江蘇省先進工作者。研究成果曾獲全國教育科學研究優秀成果二等獎、江蘇省基礎教學成果一等獎。著有《站起來的兒童數學》《物型課程:創想城里的兒童學習》《兒童創想課程的生命遠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