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連根鏟除的制售假香油團伙

子木

假香油案庭審現場

2008年6月，時年32歲的孔令波在沈陽大東區建起了新美豐食品有限公司（簡稱“新美豐公司”）。這是一家以植物油為主打產品的民營企業，家族色彩濃重。孔令波的妻子、哥哥和嫂子均在公司擔任要職，其妻弟鄭明軍擔任廠長，主抓食品油質量。

孔令波舉全家之力闖過創業初期的種種艱辛，公司步入了發展“快車道”。廠房逐年擴建，制油設備頻頻更新，有的產品還遠銷國外。孰料，如此有發展潛力的企業卻在利欲熏心中翻了車。2017年下半年，孔令波經過數次調試，發現一種與芝麻香油顏色、熔點、濃稠度幾乎一致的“紅油”。這種紅油用于餐飲業炒菜，因顏色偏黑而不被廚師看好，銷路受阻，但孔令波深諳香油制作流程，很快根據這種紅油自身的特點找到了銷路。

呂某是石家莊一家生產香油產品包裝公司的銷售員，他在香油企業領域人脈廣，平日與孔令波關系熟稔。果不其然，經呂某牽線搭橋，越來越多的香油坊老板向新美豐公司的紅油遞來訂單。一個月后，呂某因業績突出成為石家莊地區的紅油代理商。

經過一段時間銷售，這種專人直銷模式已無法滿足孔令波這邊的需求，他要快速增大銷售量。于是，孔推出“包吃、包住、包報銷車票”的“三包”廣告吸引全國各地香油坊老板來廠參觀。河北、河南等地香油坊代理商聞訊后，紛紛前來取經。王俊是邢臺一家香油坊代理商，據他回憶：“那次推銷會，新美豐的油罐車間、包裝紙箱車間、現代化制油設備給我留下了極深印象。據孔令波介紹，他家的紅油與香油的顏色一樣，是一種無味的食用油，對身體無害，專門針對香油坊銷售……一箱140元，40斤一箱，包退、包換。”

紅油為何專門銷售給香油坊？王俊來之前的疑惑瞬間找到了答案：“紅油成本價每斤僅4元，摻到香油中利潤能翻好幾倍呀……”想到這兒，他不由心跳加速、額頭冒汗。

對于不了解紅油又不愿來新美豐公司參加現場會的香油坊老板，孔令波也沒有放棄。2019年初，他提著樣品到邢臺平鄉縣登門推銷。香油坊老板張燕在孔令波的忽悠下，答應留下了幾箱紅油試試。可沒幾天，一些客戶紛紛退貨。孔令波告訴她：你再進點兒香精，按x斤紅油加入y兩香精的比例勾兌……這樣就和芝麻香油一樣香了。張燕按此照做，“最好的時候我們小店每月能賣400余箱紅油”。殊不知，她由此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劣幣驅逐良幣。紅油訂單如雪片般飛來，新美豐公司開足馬力，制油設備晝夜不停地運轉，一噸噸紅油通過輸油管道流入油罐銷往全國各地。短短幾個月，河北、山東等多個省市相繼出現了摻有紅油的假香油。

2019年9月，有消費者向邢臺市場監管局舉報稱，廚友公司的香油口感差、味不正。市場監管局經過檢測，發現該廠香油樣品含有香精，質量不合格。

該犯罪線索被迅速移送公安機關。在大量的證據面前，廚友公司法定代表人王某超如實交代了整個犯罪過程。偵查員順藤摸瓜將廚友公司供貨商李某友等人抓獲。由于此案跨越多個省市、犯罪線索密集交錯，涉及犯罪分子諸多、作案手段隱蔽、取證困難……為了解決這些難題，公安部決定督辦這起假香油案，河北省邢臺市信都區人民檢察院也派出了精干力量，提前介入引導偵查，對證據的收集、提取、固定、分析提供了寶貴意見。

邢臺警方南下鄭州等地提取樣品，北赴沈陽收集證據。經過兩個月縝密偵查，專案組終于發現了狐貍的“尾巴”：新美豐公司生產的紅油超出在遼寧省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備案的“好財好”牌玉米大豆油的企業標準，故意隱瞞了棉籽油成分。鑒定結論顯示，2019年1月24日新美豐公司生產的芝麻香油（5升/桶）含有乙基麥芽酚等香精成分，為不合格產品。

2019年12月4日，孔令波、鄭明軍等人被檢察機關批準逮捕。在邢臺第一看守所內孔令波面對公安干警質問，依然振振有詞：“我公司香油檢測出香精成分、芝麻醬里檢測出花生成分，是因為香油和芝麻調和油共用一臺罐裝機，芝麻醬和花生共用一臺石磨生產，造成香精和花生成分殘留……”

隨著調查深入，專案組發現沈陽一家公司法定代表人李某庫購買紅油冒充假香油的犯罪事實。邢臺警方通過提取大量發票證實，王某超、李某庫所屬兩家公司銷售假香油金額共計58.4萬元。

2020年12月31日，河北省邢臺市信都區人民檢察院將該案提起公訴后，邢臺市信都區人民法院以生產偽劣產品罪判處孔令波有期徒刑8年，并處罰金80萬元，判處鄭明軍有期徒刑6年，并處罰金30萬元，王某超、李某友等人也相繼獲刑。

“我不認識王某超，也沒有讓這些香油坊制、售假香油，更沒有參與制售假香油的犯罪行為……我無罪。”宣判后，孔令波不服，提起上訴。孔令波與廚友公司法定代表人王某超等人確實不認識，也沒有共同預謀制假的蛛絲馬跡，那么他該為王某超、李某庫等人制假行為承擔刑事責任嗎？

2021年7月，河北省邢臺市人民檢察院的辦案檢察官在看守所提審了孔令波，他對出售香精的事實供認不諱。檢察官審查11本卷宗相關證人證言發現，李某友、張燕銷售紅油，并授意王某超等人使用紅油和香精按比例勾兌制成假香油的方法均是從孔令波口中得知。

檢察官認為：孔令波積極向香油坊推銷紅油，明示或暗示李某友等人使用紅油勾兌制假香油的行為屬于教唆行為;鄭明軍在孔令波授意下，明知生產銷售的紅油作為諸多香油企業摻假原料使用，仍組織生產經營，屬于幫助犯;王某超等人通過李某友知曉紅油勾兌香精的制假方法，并在廚友公司生產香油中故意摻入紅油和香精，以假亂真、以次充好，該行為屬于實施生產銷售偽劣產品的正犯，所以一審法院以生產銷售偽劣產品罪定性準確。

2021年7月21日，河北省邢臺市中級人民法院第九審判庭開庭審理了此案。邢臺市中級人民法院認為：上訴人孔令波、鄭明軍等人在生產銷售香油制品過程中故意摻假，添加乙基麥芽酚、乙基香蘭素等香精，違反食品添加劑使用的國家標準，其行為均已構成生產、銷售偽劣產品罪。證人張燕等證言證實孔令波指使他們在紅油勾兌香油過程中添加香精、增強假香油香味。被告人李某庫還直接從孔令波公司購買香精，用于假冒香油的制作。無論從主觀上還是客觀行為上都足以認定孔令波等人的行為是制售偽劣香油環節的不同組成部分，構成共同犯罪。根據已查證屬實的證據，孔令波、鄭明軍參與銷售的假香油金額在50萬元以上，應處7年以上有期徒刑，一審判決對其量刑并未不當。2021年9月13日，河北省邢臺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終審判決：駁回孔令波、鄭自明、王某超上訴，維持原判。

為防范此類犯罪，河北省邢臺市人民檢察院檢委會專委高晶波給出建議：檢察機關加強企業合規建設很有必要。通過成立第三方監管委員會、檢察服務站等模式，形成點對點強化企業合規建設，幫助民企特別是一些家族企業在產品質量、環境保護等方面建立風險機制，早預防、早發現，從而杜絕此類案件的發生。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

這起假香油案歷時三年辦理，最大的感受是“如果不從根源上打擊孔令波等人的犯罪行為，群眾可能就吃不到貨真價實的香油了”。這個案件的辦理，也許對探討將生產原料提供給制假者是否構成犯罪具有指導性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