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體國家安全觀視域下平臺經濟發展規制路徑研究

摘要：中國對平臺經濟的規制引發國內外廣泛關注。平臺經濟是前沿科技和創新商業模式的集合，與大國競爭密切相關。從總體國家安全觀視角看，平臺經濟在國家安全方面是價值與風險共存。但平臺經濟發展對國家安全的價值未能得到充分探討，平臺經濟發展帶來的復合安全問題也未能得到足夠重視，當前應進一步優化平臺經濟的規制路徑。

關鍵詞：總體國家安全觀;平臺經濟規制;復合安全風險;統籌發展與安全;大國競爭

中圖分類號：D63?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1-862X（2021）06-0089-007

2020年中國開始針對平臺經濟進行規制，引發國內外廣泛關注與討論。圍繞著平臺經濟的規制問題，已有研究側重于反壟斷[1]、數據安全[2]和個人隱私[3]等方面。但已有研究對平臺經濟發展的國家安全價值探討不充分，對平臺經濟發展帶來的復合安全風險關注不足。實際上，平臺經濟的規制問題關系國家發展核心利益。中國對平臺經濟的規制，標志著中國發展模式正由局部最優解轉向全局最優解。這個重大轉變需要厘清平臺經濟發展與中國國家安全之間的關系。本文從總體國家安全觀視角，分析平臺經濟發展的價值，探討平臺經濟發展給國家安全帶來的風險和挑戰，并結合現有的規制手段，來看如何實現平臺經濟的國家安全價值最大化和風險最小化。

一、平臺經濟發展在國家安全領域的價值

平臺經濟的英文是platform economy[4]，又被稱作零工經濟（gig economy）和共享經濟（sharing economy）[5]。簡而言之，平臺經濟是一種集合了各種創新商業模式和前沿科技的數字經濟新發展模式。平臺經濟的核心是互聯網平臺企業（后文簡稱“平臺企業”），由于部分國內外平臺企業巨頭市值龐大，依托其所構建的局部市場，已經擁有了巨大的實力，因此平臺經濟常常與平臺企業混同。所謂平臺企業指的是具有網絡效應（network effect），能夠捕捉、傳遞和加工數據的企業。國內比較有代表性的平臺企業有阿里巴巴和騰訊，國外則是元（原“臉書”）、亞馬遜、谷歌母公司、奈飛和蘋果等公司。

平臺經濟發展的主要目的包括依托互聯網進一步便利市場主體交易，為創新者提供各類服務，以及為各類市場主體融資提供集成平臺等。這也使得平臺經濟在創新力和對各類資源的整合能力方面遠超傳統經濟綜合體。平臺經濟超強的創新力和資源整合力，也使平臺經濟能夠為中國國家安全保障體系作出貢獻，具有多個方面的國家安全價值。

（一）有助于打通“雙循環”戰略的主要堵點

目前“雙循環”戰略的主要關鍵堵點包括尋找新經濟增長點、構建國內統一市場以及防范西方供應鏈“彈性”策略等。

1.尋找新經濟增長點

《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將發展數字經濟擺在了重要戰略位置。發展數字經濟的戰略中心是找到新經濟增長點，以進一步增加社會財富，提升整體經濟社會效能，最終全面提升人民群眾幸福感和獲得感。平臺經濟作為數字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和重要發展階段，在尋找新經濟增長點方面具有重要價值。一方面，平臺經濟具有典型的規模經濟特征，可以為社會創造大量財富和增加就業崗位。例如阿里巴巴一家企業，體量已經超過3萬億元人民幣，而且已累計為國內創造了近7000萬個崗位。[6]另一方面，平臺經濟可以不斷發展新商業模式和培育新業態。這些都對尋找新經濟增長點至關重要。

2.構建國內統一市場

“雙循環”戰略第二個關鍵點是需要構建國內統一市場。而構建國內統一市場的關鍵是消除國內省市縣市場間隱形壁壘，暢通各生產要素的流動。而平臺經濟企業具有企業與市場同一性，即平臺經濟企業既是一種企業類型，又是一個局部市場。因為平臺經濟企業通過對產業鏈和供應鏈生態化建設，構建了一個相對封閉的商業生態圈，并逐步形成了一個局部市場。平臺企業和市場同一性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中國打通國內大循環的主要堵點，有助于最終實現構建國內統一市場的戰略目標。這一目標達成，將讓中國經濟更加具有競爭力。目前在平臺經濟的快速發展之下，中國已經成為全球最大消費互聯網大國、全球最大社會零售總額大國、全球最大數字消費國。隨著國內大循環的堵點不斷被打通，中國的經濟安全將進一步得到保障。

3.防范西方供應鏈彈性戰略

“雙循環”戰略還需要穩定外循環，特別是防范西方供應鏈彈性戰略。雖然中國實施了“一帶一路”[7]等新型對外開放大戰略，但隨著中美競爭加劇，以及新冠疫情在海外的不斷惡化，美國及其盟友都開啟了對中國的供應鏈彈性戰略（Supply Chain Resilience Initiative），使得中國全球產業鏈和供應鏈安全受到極大威脅和挑戰。[8]供應鏈彈性戰略的實質是美國等國家意圖在一些關鍵性領域卡中國的“脖子”，以降低中國國際影響力，同時實現遏制中國發展的核心戰略目標。供應鏈彈性策略增加了中國“外循環”體系的不確定性。而在穩定外循環方面，依托中國制造業大國和消費電商優勢，一些平臺企業構建了“72小時全球達”的跨境電商網絡。這個跨境電商網絡增加西方繼續破壞中國全球供應鏈的難度和成本[9]。平臺經濟對于維護中國經濟安全核心利益具有重要作用。

（二）打破美國文化霸權的重要陣地

美國的文化霸權對他國國家安全等構成重大威脅。美國文化霸權的基礎是對全球主流媒體進行控制，從而形成全球輿論優勢，便利其搶占國際道德“制高點”。隨著全球化和數字化的不斷加深，美國一直試圖利用互聯網改變中國政治體制，影響中國文化傳承體系[10]，從而實現威脅中國國家安全的目的。同時，美國及其盟友近年來加大了利用虛假信息和電信詐騙等方式來威脅他國國家安全的力度，而平臺經濟的快速發展，有助于中國應對相關威脅。

1.打破了西方壟斷性“話語權”

由于美國及其盟國具有壟斷性“話語權”優勢，中國在現有渠道內處于“挨罵”的局面。隨著平臺經濟的快速發展，我國開始逐步打破西方在“話語權”方面的壟斷性優勢。例如抖音海外版（Tik Tok）利用算法優勢積累了大量的海外用戶，為講好“中國故事”提供了重要窗口。在一定程度上抖音等平臺企業的發展改善了中國長期以來“挨罵”的問題。通過抖音海外版等新興非西方社交平臺，西方用戶可以了解到真實的中國，有力地打破了美國對中國的意識形態和文化攻勢。[11]

2.遏制新型國家網絡安全風險

近年來，美國及其盟友在持續文化影響力輸出的基礎上，加大了虛假信息和電信詐騙等工具的使用力度。虛假信息和電信詐騙也成為嚴重危害中國國家穩定和人民財產的重大國家網絡安全風險。美國及其盟友通過炮制大量虛假信息如“新疆棉花”等，妄圖用虛假信息從外部增加對中國的外交壓力，從而遏制中國發展。西方也在不遺余力支持針對中國民眾的電信詐騙，以此來危害中國人民財產，增加中國國內不穩定因素。而平臺經濟的發展在治理虛假信息和電信詐騙方面發揮了一定積極作用。目前，騰訊、抖音等平臺企業都建立了相應的網絡安全機制，來助力打擊網絡謠言和電信詐騙。這些平臺企業所構建的網絡治理機制與國家網絡安全機制相互配合，減少了民眾財產損失，也減輕了國家的治理成本。

（三）提升國家治理水平和風險應對能力

1.通過履行企業社會責任助力國家安全

與傳統企業不同，平臺企業采用的是戰略性企業社會責任。戰略性企業社會責任的特點是，平臺企業通過廣泛參與國家重大發展戰略，既履行了社會責任，又在參與國家重大發展戰略過程中發現新的業務增長點，并使新增長點與其已有業務形成飛輪效應[12]，從而保持平臺企業實現持續高盈利狀態。因此，在履行社會責任方面，平臺企業比其他傳統企業更具有動力。例如，阿里和騰訊正在與各級政府廣泛合作，打造數字政府2.0和推進智慧城市建設。另外，支付寶與政府合作，對社會保險經辦服務進行優化，實現了“數據多跑路，群眾少跑路”等改革目標。[13]一方面，阿里和騰訊履行了企業社會責任;另一方面，通過參加國家發展戰略，阿里與騰訊都獲得更多的用戶數量和數據，從而使得企業的其他業務得到了發展。

2.鞏固了國家在各類風險治理方面的體制優勢

中國體制能夠集中力量辦大事，在應對重大風險挑戰時具有先天優勢。但是，傳統資源調配容易形成應急資源錯配等問題。平臺經濟發展有助于推動數字化建設，減少應急資源錯配問題，從而在非傳統安全風險防控中進一步鞏固中國現有體制優勢。例如，新冠疫情暴發后，平臺經濟依托物流網絡和健康碼等手段助力國家抗疫，提升了中國整體應急管理能力。在傳統安全風險應對方面，一些平臺企業在前沿科技的開發與應用方面，有力地推進了中國軍民融合發展，為中國“富國”與“強軍”雙目標的推進作出了一定貢獻。平臺經濟在國家安全方面還有其他價值。不過，平臺經濟無序發展也給中國國家安全帶來了一些新挑戰。

二、平臺經濟無序發展帶來新的國家安全風險

（一）平臺經濟存在被“武器化”的風險

1.成為美國遏制中國發展的“經濟武器”

平臺經濟無序發展可能成為美國遏制中國的“經濟武器”。由于中國目前正在轉向高質量發展，這意味著中國在全球價值鏈的位置需要從低端轉向高端。而為了實現這個轉變，中國需要直面美國的金融霸權，尤其是美元霸權。但由于中國平臺企業大多在美國等境外金融中心上市，這意味著平臺企業發展主要依靠中國市場，而核心紅利則貢獻給了美國。這不僅不利于中國高質量發展，反而變相鞏固了美元霸權，形成“隱形稅”問題。在“隱形稅”問題影響下，平臺經濟可能會成為美國金融霸權的武器，將中國套牢在“中等收入陷阱”之中，鎖死在二流發達國家之列。[14]

2.技術安全問題帶來重大軍事安全隱患

平臺企業無序發展存在大量技術安全問題，比較代表性的是跨境數據安全問題。而跨境數據安全問題容易誘發軍事安全風險，引發一系列復合安全風險。在西方印太戰略新動向下[15]，技術安全問題帶來的復合安全風險尤其需要警惕。以發動一場大型軍事行動為例，大型軍事行動前需要進行大規模資源集中調動，而大規模資源集中調動將產生大量物流平臺數據。但由于很多國內物流平臺需要對境外股東進行公開信息披露，這使得一些軍事計劃存在泄密的可能性。美國及其盟友可以通過物流企業披露的開源數據，配合AI超算分析技術，提前對中國軍事行動進行破壞。另外在地圖測繪方面，部分有著深度外資背景的平臺企業，以合法的方式對中國進行高精度地圖測繪，并將相關數據披露給境外安全機構。甚至一些智能汽車如特斯拉，可以在用戶未授權情況下，對用戶及其周邊環境進行錄音錄像等數據采集。一旦發生軍事沖突，這些平臺企業在戰前所收集的敏感數據，將會使國家安全面臨重大風險。

（二）平臺企業經營活動存在國家安全隱患

1.部分經營活動容易產生復合安全風險

平臺企業的部分經營活動容易產生復合安全風險。以外賣平臺為例，外賣平臺可以誘發生態安全風險、食品安全風險以及生物安全風險因素疊加混合的復合安全風險。由于外賣平臺依靠大量塑料制品來完成餐食的保存和配送，大量使用塑料制品會導致微塑料大量累積在空氣、海洋和土地當中，破壞當地生物鏈和生態圈。[16]微塑料問題不僅會影響男性生育健康，長期攝入微塑料，甚至會增加一些罕見病的暴發概率。[17]另外，快遞和物流公司的快遞包裝也會帶來相似的問題，一些平臺企業創造了“6·18”“雙11”等消費購物節，這些消費節極大地挖掘了民眾消費潛力，但是大量的快遞包裹帶來了環境和防疫的額外壓力和負擔，對國家生態安全和生物安全造成了新的挑戰。

2.部分核心業務存在系統風險“隱患”

平臺企業的部分核心業務存在誘發國家安全系統風險的“隱患”。首先，部分平臺企業為了拓展業務，大力推廣產品金融化。雖然這些金融業務為部分用戶提供了貸款便利，但是由于平臺企業過度金融化，并且大力引導用戶進行超前消費，使得一些人開始瘋狂透支未來，嚴重破壞家庭經濟基礎。這也增加了新的社會不平等因素，增加了社會安全風險。中國人口基數大，而家庭是國家治理基本單元，更是國家安全保障體系的重要根基。如果家庭經濟基礎被破壞，將造成不可估量的嚴重國家安全后果，可能會誘發系統風險。其次，平臺經濟無序發展的核心業務對青少年健康造成一定負面影響。近年來線上教育和手機游戲等產品增多，新冠疫情更是推高了線上教育及手機游戲等產品的使用頻率，導致中國青少年視力嚴重下降。根據國家衛健委最新公布的數據顯示，中國2020年青少年近視率較2019年上升2.5%達52.7%，6歲兒童達到14.3%，小學生為35.6%，初中超過70.1%，高中最嚴重高達80.5%，青少年健康受損會動搖國家安全保障體系的根基。

（三）平臺企業商業戰略帶來國家安全風險

1.利用壟斷優勢遏制市場創新

平臺經濟企業巨頭如元專門設立了早鳥計劃（Early Bird Project）[18]來對市場上創新項目和新興商業模式進行預警。阿里巴巴與騰訊等國內平臺巨頭也有類似的機制。一旦發現創新性商業模式或者產品，平臺巨頭將立刻成立相關項目組以求搶占市場。如果搶占市場失敗，平臺企業就會與相關企業洽談收購，收購成功后就會對相關企業和產品進行雪藏封殺。這樣可能會破壞一個國家的產業鏈和創新鏈，從而抑制經濟社會和科技等多領域的發展。

2.前沿商業模式帶來國家安全風險

平臺巨頭在數據、技術和資本等生產要素方面具有絕對優勢，因此可以快速布局前沿商業模式，而前沿商業模式的實質是將一些前沿技術商業化。區塊鏈技術、虛擬現實（VR）、增強現實（AR）、第五代通信技術（5G）、量子科技、人工智能和腦機接口等開發和商業應用方面，平臺巨頭都走在了領跑者的位置。前沿商業模式可以對經濟秩序、法律制度、社會倫理等形成變革力量。2021年，隨著Roblex以元宇宙概念上市，平臺巨頭元、騰訊、字節跳動和微軟等都先后加入戰局，加緊布局“元宇宙”項目。“元宇宙”項目雖然目前存在諸多未知，但是其對國家安全影響已經初步顯現。

所謂“元宇宙”（metauniverse）是一種數字孿生技術的場景應用。理論上“元宇宙”是一個能夠集合人工智能、量子計算、5G、VR、AR和腦機接口等前沿科技的新型集成性互聯網商業應用。平臺巨頭打造“元宇宙”旨在實現線上虛擬空間與線下現實世界無縫銜接。當前“元宇宙”處于初級階段，更加類似一款通過將VR和AR技術相結合的游戲。[19]如果將“元宇宙”看作下一代數字經濟的應用，那么隨著“元宇宙”邁向成熟期，“元宇宙”將會成為大國技術政治競爭的新戰場。隨后“元宇宙”會帶來一系列顛覆性的國家安全風險。從目前已有資料看，“元宇宙”的實質是注意力經濟的升級版。而注意力經濟可以演化為制腦權[20]爭奪戰。為了增加線上世界極限真實體驗感，僅靠VR和AR技術明顯不能完全滿足，必須通過腦機技術來實現。這種追求極致體驗感，可能會因為技術漏洞和缺陷帶來人身控制，從而造成復雜的國家安全事件。另外從比特幣的經驗來看，“元宇宙”的運轉可能會增加能源的額外需求和損耗，并且“元宇宙”需要強大的線上經濟體系和算力支持。因此“元宇宙”可能引發涉及經濟安全、政治安全、信息安全、科技安全、生物安全、文化安全、資源安全、能源安全等多個領域的復合安全風險，形成新的不可預知的國家安全風險。

三、平臺經濟價值與風險共存的原因分析

（一）國家治理方式的改變

隨著數字經濟的快速發展，國家雖然仍主導著線下現實世界的管理權，但是部分平臺巨頭則利用數字技術和資源優勢，獲得了對數字世界的控制權。而這種控制權，也使得平臺企業能夠以網絡來對線下世界的經濟、政治、社會等各個方面施加影響。[21]同時，在大國競爭日益加劇的背景下，平臺企業也獲得了更多地緣政治影響力。在一定程度上來看，部分平臺巨頭已經超越了國家邊界，不再滿足于為某一方地緣政治力量服務了。如果對平臺巨頭利用得當，那么平臺經濟將對國家安全具有重大價值。反之，在市場盲目性影響下，平臺經濟無序發展將形成國家安全風險。

（二）技術黑箱因素

技術黑箱因素主要由于平臺企業算法和數據管理不透明造成的。由于算法目前屬于平臺企業的核心商業秘密，存在不透明和監管難度大等問題，算法會帶來一系列問題。而且由于算法成為了平臺企業經濟和政治影響力的來源[22]，而算法與平臺企業權力掛鉤會進一步強化平臺經濟對算法的利用和保護。而且，隨著平臺企業的局部市場擴大，數據成為了經濟發展的重要生產要素，使得一些平臺巨頭具備對監管部門施加反向影響的能力。此外，為了鞏固自身各方面優勢，平臺企業會不斷收集用戶數據，并將數據作為公司發展的戰略核心資產。而平臺企業在用戶數據收集、存儲與使用方面都不公開，這既增加了用戶個人隱私風險，也增加了國家監管的難度，使得技術黑箱問題不斷強化，進而使國家安全風險爆發的可能性不斷提高。

（三）已有改革和發展不充分

中國平臺經濟無序發展也體現了已有改革和發展的不充分問題。首先，頂層設計不足。由于中國仍然是一個發展中國家，特別是在金融體制方面仍然有不完善之處。目前，中國雖然做了諸多探索，但是中國企業社會融資難度仍然相對較大。在這種背景下，許多企業只能優先選擇到境外上市尋求融資。其次，監管滯后且系統思維不足。目前監管仍存在計劃性思維，特別是“一刀切”和監管滯后問題。解決平臺經濟發展帶來的國家安全問題是系統工程，不能光靠一個部門或者幾個部門簡單聯合執法來規制。特別平臺經濟發展帶來的復合安全問題，如果依靠單一部門進行規制，不僅很難形成系統手段，還存在轉嫁監管風險與義務等風險。此外，平臺企業商業模式迭代過快，帶來監管挑戰，監管部門只能通過緊急立法來填補監管漏洞，但這種方式往往成本代價高昂且不可持續。

（四）外部壓力不斷增大

平臺經濟價值與風險共存，這與外部壓力不斷增大密不可分。隨著特朗普政府與拜登政府都先后將中國列為“頭號戰略競爭對手”，平臺經濟發展帶來的各類國家安全風險才從“幕后”走向“臺前”。平臺企業也不斷被美國“武器化”，成為了遏制中國發展的重要戰略武器之一。美國當前主要對外戰略目標就是要遏制中國的發展，以維護美國永久霸權。從特朗普政府開始，美國明面上利用長臂管轄手段[23]對中國平臺經濟企業進行打擊[24]，華為和字節跳動等一批優秀中國平臺企業遭到打擊和封殺。[25]美國暗地里則使用“灰色地帶戰略（Gray Zone Strategy）”，利用其神秘的大規模網軍對中國國家安全利益進行破壞和威脅。[26]在以上這些因素的疊加混合之下，平臺經濟越發呈現價值與風險共存的特性，也亟須從國家安全的角度對平臺經濟的未來發展進行規制。

四、平臺經濟發展的規制路徑

針對平臺經濟發展的國家安全風險，盡管目前的監管手段是有效的，如通過反壟斷和反不正當競爭手段，但是一些前沿技術和創新商業模式可能會不斷打破現有監管制度所構建的平衡。因此，對平臺經濟規制仍需要根據實際情況不斷調整規制。

（一）強化技術治理

1.持續支持國產操作系統和工業軟件

中國數字經濟實際上是建立在西方已有的技術架構之上的。一旦大國競爭從良性競爭轉向惡性競爭，那么美國可以用工業軟件和操作系統對我國數字產業進行“卡脖子”。我國數字經濟無論做出多大的體量，都可能隨時被美國等西方反華勢力輕易瓦解。為此，應該盡快實現我國現有的手機和電腦操作系統國產化。國產手機操作系統鴻蒙和電腦操作系統歐拉相繼研發成功，將有助于改變這一局面。但與蘋果和安卓系統相比，鴻蒙和歐拉還不夠穩健，還有諸多可以完善之處，需要國家在整個數字經濟生態中進一步推廣。另外，我國絕大多數工業軟件仍然被國外工業軟件壟斷，工業軟件與新型基礎設施的安全密不可分，而新型基礎設施是數字經濟發展的重要基礎，如果不能解決工業軟件“卡脖子”問題，那么平臺經濟可能會帶來不可估量的重大國家安全后果。

2.強化法律執行監督力度

強化對算法和數據的監管是促進平臺經濟健康發展的必要條件。目前，為了補齊相關領域的短板，我國已經先后頒布和實施了《網絡安全法》《個人信息保護法》和《數據安全法》等法律法規，工信部和網信辦等部門也強化了對非法收集個人信息的各類應用（app）進行了治理。2021年8月，工信部也開始對算法治理公開向社會征求意見。但是，已有法律在國家安全方面的適用和執行仍然需要探索。特別是對于已有國家安全法律法規如何適用跨境數據治理和個人信息保護，以及如何執行針對算法和數據新制定的法律仍然需要持續強化法律執行監督的力度。

（二）創新規制方法

1.進一步引入敏捷治理

對平臺經濟的治理需要統籌發展與安全、創新與監管，需要在現有國家安全保障體制中進一步引入敏捷治理模式。敏捷治理強調在法律和政策層面對新興技術及商業模式快速反應，但法律和政策的強度不宜過重，以免遲滯創新和發展。引入敏捷治理模式，可以防范監管之中“一刀切”和監管滯后問題，可以有效滿足傳統監管模式與數字經濟發展方式不匹配不協調的問題。敏捷治理還可以助力監管部門在商業模式創新、現實挑戰和監管政策之間構建有機平衡，可以在動態治理模式下，幫助國家最大限度鼓勵技術和商業模式創新，并對新風險和新挑戰進行精準回應。

2.強化系統思維

可以對美國“全政府”模式進行政策移植，并且在立法和執法時充分體現領域法思維。“全政府”模式要求在治理國家安全的新挑戰時，需要所有政府部門共同參與研究，最終形成統一方案針對新問題和新挑戰進行協同規制。領域法思維實質是以問題為導向，不受限于部門法思維，依托所有該領域的法律和政策，針對特定問題共同治理。[27]全政府模式和領域法思維相結合，可以使監管部門在應對平臺經濟的國家安全問題時形成系統思維。

（三）進一步改革和發展

1.促進平臺企業邁向本土化發展

促進平臺企業邁向本土化發展，首先，需要完善金融體制，特別是加強對專精特新企業扶持力度。進一步完善科創板制度，以及做好北京證券交易所各項制度配套等。其次，要充分利用自貿港（區）的政策優勢。將自貿港（區）與國際規則相結合，例如探索構建海口證券交易所，在自貿港政策框架下，結合RCEP和DEPA協定，增加本土金融中心的數量，并且提升本土金融中心的質量，從而吸引更多國內外優質平臺企業到國內金融中心上市，從根源上減少VIE[28]等具有風險的平臺企業境外上市模式。再次，還可以進一步發揮政府領導力優勢。例如因地制宜推廣“合肥”模式，通過這些手段，可以促進我國平臺企業走向本土化發展。

2.持續強化反壟斷和國家安全審查

中央有關部門通過以反壟斷和反不正當競爭為支點，持續治理和改善平臺經濟發展所暴露的關鍵問題。目前，中國平臺經濟反壟斷領域取得了很好的成效。其中，阿里巴巴在2020年底被罰款182億元人民幣。2021年10月，美團被罰款34.42億元，并全額退還獨家合作保證金12.89億元。另外，網信辦等部門也對滴滴出行進行了網絡安全審查。未來應該持續強化反壟斷和國家安全審查力度，以應對重點企業對國家安全規則和體系的挑戰。

（四）善用社會政策工具

1.完善社保制度，引導平臺企業轉型。

首先，需要加強對個體權益進行保護。通過完善現有社會保障制度，將平臺企業新業態對個體權益沖擊影響降至最低。其次，需要發揮社會政策在公共政策中的政策基礎設施功能，尤其是利用社會政策引導平臺企業進一步參與國家重大發展戰略，如鄉村振興、共同富裕和“碳達峰碳中和”等。可以利用社會政策引導和推動平臺企業向ESG模式轉型。[29]ESG模式是環境（Environment）、社會（Society）和治理（Governance）的縮寫，是一種強調企業社會責任的新興企業發展模式。ESG模式要求企業發展過程中要更加注重環境效益，注重社會效益。ESG模式還需要企業以自身發展推動社會整體治理能力和水平提升。要推動企業邁向ESG模式，就離不開社會政策的配套，如針對ESG型企業給予社會保險方面的優惠政策等。

2.運用社會政策構建系統大安全格局

運用社會政策工具體系，來進一步升級發展型安全體制。[30]既要繼續專注于自身發展，同時要兼顧好安全保障。要綜合利用社會政策手段，在國家安全鏈與發展鏈之間構建有機聯動的“橋梁”，使現有國家社會保障體制、應急管理體制與現有國家安全保障體制協同融合，形成系統大安全格局，從而防范平臺經濟發展帶來的復合安全風險誘發系統風險。

參考文獻：

[1]熊鴻儒.中國數字經濟發展中的平臺壟斷及其治理策略[J].改革，2019，（7）：52-61.

[2]梅傲，侯之帥.互聯網企業跨境數據合規的困境及中國應對[J].中國行政管理，2021，（6）：56-63.

[3]李延舜.科技異化對隱私安全的危害及隱私權立法的回應性發展[J].中州學刊，2021，（8）：55-61.

[4]趙昌文等.平臺經濟的發展與規制問題研究[M].北京：中國發展出版社，2019：1-21.

[5]Stewart Lansley.A Sharing Economy：How Social Wealth Funds Can Reduce Inequality and Help Balance the Books[M].UK Bristol：Policy Press， 2016：1-8.

[6]中國人民大學勞動與人事關系學院.阿里巴巴全生態就業體系與就業質量研究報告[R].http：//www.aliresearch.com/cn/presentation.

[7]齊湘泉，文媛怡.構建“一帶一路”個人數據跨境傳輸法律制度：分歧、共識與合作路徑[J].河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9，（6）：71-80.

[8]張杰.中美戰略格局下全球供應鏈演變的新趨勢與新對策[J].探索與爭鳴，2020，（12）：37-52.

[9]刁大明，王麗.中美關系中的“脫鉤”：概念、影響與前景[J].太平洋學報，2020，（7）：12-27.

[10]郝良華.論全球化背景下的中國國家文化安全[J].江淮論壇，2006，（6）：94-98.

[11]馮碩.TikTok被禁中的數據博弈與法律回應[J].東方法學，2021，（1）：74-89.

[12]吉姆·柯林斯.飛輪效應：從優秀到卓越的行動指南[M].李祖賓，譯.北京：中信出版社，2020.

[13]葉林，侯雪瑩.“支付寶+公共服務”：一種新型公私合作關系——基于資源依賴與轉化的分析框架[J].甘肅行政學院學報，2020，（2）：26-33，124-125.

[14]王宏廣.填平第二經濟大國陷阱：中美差距及走向[M].北京：華夏出版社，2018.

[15]Andery Kortunov. Should Russia Be Worried by the New AUKUS Alliance？Hybrid War：Russia vs. the West/Asia-Pacific Security[DB/OL]. Carnegie endowment for International Peace， https：//carnegiemoscow.org/commentary/85451.

[16]崔野.全球海洋塑料垃圾治理：進展、困境與中國的參與[J].太平洋學報，2020，（12）：79-90.

[17]駱永明，周倩，等.重視土壤中微塑料污染研究? 防范生態與食物鏈風險[J].中國科學院院刊，2018，（10）：1021-1030.

[18]董坤.極速增長：企業擴張策略[M].北京：博瑞森管理圖書，2020：287.

[19]趙國棟，易歡歡，徐遠重.元宇宙：互聯網的未來，后人類的永生世界[M].北京：中譯出版社，2021：51-85.

[20]曾華鋒，石海明.制腦權：全球媒體時代戰爭法則與國家安全戰略[M].北京：解放軍出版社，2014：148-196.

[21]陽軍，樊鵬.新技術革命的風險、挑戰與國家治理體系適應性變革[J].國外社會科學，2020，（5）：125-131.

[22]賈開.算法可以中立嗎？——“零工經濟”的新可能[J].文化縱橫，2021，（4）：117-124.

[23]池志培.技術政治：戰略、安全與經濟[M].北京：中國財政經濟出版社，2020.

[24]戚凱.霸權羈縛 美國在國際經濟領域的“長臂管轄”[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21.

[25]戚凱.美國“長臂管轄”與中美經貿摩擦[J].外交評論（外交學院學報），2020，（2）：23-50.

[26]鄭彬睿.福利體制的國家安全保障功能研究[J].太平洋學報，2021，（7）：67-78.

[27]劉劍文，等.領域法學：社會科學的新思維與法學共同體的新融合[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8：1-15.

[28]曾斌.VIE模式的法律風險及政策反思[J].證券市場導報，2015，（10）：1.

[29]舒偉，張咪.公司治理：新趨勢與啟示[J].管理現代化，2020，（2）：76-80.

[30]鐘飛騰.發展型安全：中國的一項大戰略[J].外交評論（外交學院學報），2013，（6）：16-34.

（責任編輯 焦德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