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娜
(上海對外經(jīng)貿(mào)大學,上海 200000)
19 世紀英國著名作家夏洛蒂·勃朗特(Charlotte Bront?)的自傳體小說Jane Eyre(《簡·愛》)以其跌宕的情節(jié)、個性的人物塑造以及生動的表現(xiàn)手法讓全世界的讀者所嘆服,自問世以來,便廣受海內(nèi)外讀者的歡迎。國內(nèi)關于《簡·愛》的漢譯本多達二十幾種,其中一些版本還不斷再版,充分體現(xiàn)了該小說的可讀性和文學價值所在。而在眾多譯本當中,黃源深的譯本堪稱最具代表性的譯作之一。黃源深的譯本完成于1990 年代初,其最大的優(yōu)點在于其以獨到的視野去感悟原著的意境,以細膩的風格去闡釋原著的內(nèi)涵,同時又使譯者的個性與原作者達成了最大限度的和諧。因此,本文選用黃源深的譯本,并分析其中文譯本中實現(xiàn)銜接與連貫的翻譯方法。目前國內(nèi)有關《簡·愛》原著及其譯本的研究成果非常多,以研究女性主義及女權思想的為首,另有對各類譯本的對比分析,翻譯評價等。然而,經(jīng)過搜索發(fā)現(xiàn),將《簡·愛》的原文與譯文結合起來進行語篇分析的研究甚少。因此,本文選用《簡·愛》第一章“紅房子”為例,結合黃源深的譯文,探討原文銜接與連貫的實現(xiàn)方法以及譯文再現(xiàn)其銜接連貫的翻譯策略。
銜接與連貫是語篇分析的重要部分,銜接是語段中不同部分之間的語法或詞匯關系,這種關系可能存在于句子之間,也可能存在于一個句子中不同部分之間。銜接“指的是語篇中語言成分之間的語義聯(lián)系,或者說是語篇中一個成分與另一個可以與之相互解釋的成分之間的關系。當語篇中一個成分的含義依賴于另一個成分的解釋時,便產(chǎn)生銜接關系”。連貫是指連接語篇中話語意義的關系,往往需要考慮語境,將話語意義放在整個語篇環(huán)境下分析,且銜接往往能為語篇連貫奠定基礎。近年來,銜接與連貫理論在文學作品中的應用越來越受重視,許多學者逐漸意識到銜接與連貫在文學作品分析中的重要性。文學作品是人類的精神食糧,它往往體現(xiàn)了一個國家的文化,一個時代的思想。對文學作品的欣賞和了解不應只停留在文字的表面意義上,而應深入句子結構,探究詞句之間銜接是如何實現(xiàn)語篇連貫的,這樣有助于讀者深入了解小說的主旨和精華,提高對小說的欣賞水平。
2.1.1 原文文本分析
語篇銜接分為兩個部分:語法銜接和詞匯銜接。其中,語法銜接包括照應、省略、替代、連接;詞匯銜接包括重復和搭配。在第一章中,故事情節(jié)主要發(fā)生在三個場景:起居室、餐室和紅房子。這里以語篇中第二場景餐室中的一段文字為例,分析其銜接手段和效果。
通過表1,可以看出這段文字的銜接手段具有以下兩個特點:第一,描述部分的銜接手法比對話部分更加豐富。描述部分涉及到了9 種銜接手法,而對話部分只出現(xiàn)了指稱代詞、省略和連詞三種銜接手法。但從字數(shù)來看,對話部分所占比重更大而銜接手法卻少;對兩人的對話內(nèi)容進行進一步分析則發(fā)現(xiàn),簡在這段文字中只說了兩句簡短的話“What do you want?”以及“I was reading.”,其余大部分皆為約翰對簡的謾罵和訓斥。而分析約翰的話語內(nèi)容,發(fā)現(xiàn)他對簡的指稱除了“她”和“你”以外,還有“Madam Mope”,“bad animal”,“a dependent”等綽號,體現(xiàn)了約翰對簡的侮辱和欺凌;此外,約翰的話語內(nèi)容多靠并列連接詞“and”整合起來,且在該使用連詞的地方也沒有使用,如“you are a dependent, mama says”“Go and stand by the door, out of the way of the mirror and the windows”等,句子簡短凌亂,多為發(fā)號施令,且運用了兩處省略“and eat the same meals we do” “or will do in a few years”。由此可見,對話部分銜接手法的單一體現(xiàn)出了約翰缺乏教養(yǎng),對簡說話簡單粗暴,極不尊重。再看描述部分,這一部分的人稱指稱代詞多指約翰,以描述他的動作行為等。且這段文字中描述部分使用并列連詞的頻率較高,與之前簡在窗臺上自在看書的那段描述形成了對比,這是因為簡害怕被約翰發(fā)現(xiàn),心情十分緊張,所以在描述約翰一舉一動時高頻的使用了并列連詞,使得情節(jié)更加緊湊連貫。通過簡對約翰的描述以及約翰自身的話語內(nèi)容,短短幾段文字之中,作者便塑造起了一個粗暴無禮,蠻橫且呆笨的小少爺形象,為后文約翰出手打人等暴力形象做鋪墊。

表1 原文銜接總數(shù)
第二,過渡句的使用使得段落之間更加連貫。“I feared nothing but interruption, and that came too soon.”這句話在整個語篇中起到了銜接上下文的作用,是對簡沉浸書中,自得其樂狀態(tài)的總結,也是她和約翰發(fā)生沖突,痛苦不堪的開端。過渡句的使用暗示情節(jié)即將發(fā)生轉(zhuǎn)折,使讀者能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2.1.2 譯文文本分析
通過觀察表2 譯文銜接總數(shù)和表3 原文和譯文銜接總數(shù)的對比,可以看出譯文的銜接詞匯有明顯的減少。雖然譯文主要減少了照應和連接兩種手法的數(shù)量,但卻仍然通順,達意;這是因為英文是“靜態(tài)”的語言,注重語言的邏輯性,而這種邏輯性很大程度上需要靠大量銜接詞來實現(xiàn);而中文則以“動”為美,詞與句間的擬合依靠對前后文語境的判斷與推測,因此不需要過多的銜接詞。下面具體來看譯文對這些銜接詞的翻譯。

表2 譯文銜接總數(shù)

表3 總數(shù)對比
在照應總數(shù)上,譯文大部分保留了在句子中用作主語的人稱代詞“我”和“你”,省去了很多回指約翰的第三人稱“he”,因為中文根據(jù)前后語境不必多次重復人稱代詞,最典型的一句:“...cried the voice of John Reed; then he paused: he found the room apparently empty.”這一句中出現(xiàn)了兩個人稱照應詞,而譯文“約翰·里德叫喚著,隨后又打住了,顯然發(fā)覺房間里空無一人。”中將兩個照應詞都省略了,但卻不會讓讀者對人稱感到迷惑混亂,因為讀者可以很輕松的從前文的人名和后文的動詞中判斷出這是一個人的動作,仍然再現(xiàn)了原文的意義。其次,原文中唯一一個從句性替代“he intimated by a gesture that I was to approach and stand before him.”被譯者以動詞“示意...”表現(xiàn)了出來,筆者認為這樣處理符合漢語的動態(tài)表達習慣。而連接詞數(shù)量減少的原因筆者已在上文提及,值得注意的是,省略的連接詞一般是表示并列關系的“and”,但表示時間和因果關系的重要連詞還是悉數(shù)還原了,比如“but—但”“then—隨后”“for—因為”等。
2.2.1 原文文本分析
考察文章的連貫性需要考慮整個語篇及其語境,本語篇的連貫性極強,從宏觀來講,小說中有關天氣的描寫預示著小說情節(jié)的轉(zhuǎn)折,而空間的有序切換則推動著小說情節(jié)的發(fā)展;從微觀來看,語篇中關于人物動作的描寫十分連貫與生動,使得人物形象躍然紙上,且故事情節(jié)在動作的變化下層層推進,十分緊湊,讓人忍不住一直往下讀。結合例子一起來看作者是如何巧妙實現(xiàn)語篇的連貫性的:
(1)三次天氣描寫和地點切換預示著小說情節(jié)發(fā)展的三個重要節(jié)點。
如表4 所示,在文章的開頭,作者便交代了故事發(fā)生的環(huán)境:狂風呼嘯,大雨傾盆。正是由于這樣的陰雨天才使得里德太太一家不能出去散步而待在起居室,才有了約翰無事上門找茬一事。第一次天氣描寫闡釋了故事發(fā)生的背景和原因,是小說情節(jié)的開端。第二次天氣描寫是在簡藏在書房,沉浸書中之時,此時她暫時忘記痛苦,生怕被人打擾,而偏是這時約翰闖進來與簡發(fā)生爭執(zhí)。第二次對天氣的描寫是“with ceaseless rain sweeping away wildly”明顯比第一次的描寫“a rain so penetrating”程度更深,說明與雨在此時變得更大了,預示著暴風雨(約翰)的到來,標志著小說進入下一階段——發(fā)展階段。第三次天氣描寫是在簡被關進紅房子逐漸冷靜下來之時,而此時對雨的描寫變成了“the rain still beating continuously on the staircase window”,說明雨勢已漸漸變小,而天也逐漸變黑,冷靜下來后的簡逐漸被周圍恐怖陰森的環(huán)境所包圍和恐嚇,勇氣和這雨一般逐漸消散,才發(fā)生了后來簡尖叫敲門并暈倒的結局,第三次天氣描寫預示著小說情節(jié)進入高潮。三次對大雨的描寫不盡相同,卻都標志著小說情節(jié)發(fā)展的節(jié)點,在語篇的連貫性中起到了暗示情節(jié)發(fā)展的作用。

表4 天氣描寫對比
(2)人物動作描寫的順序推動小說情節(jié)的發(fā)展,空間位置的移動還原場景畫面。
如表5 所示,語篇對人物在餐室內(nèi)的動作描寫十分細致,關于空間位置移動的名詞和副詞的使用也十分清晰。首先是對簡退出起居室、溜進小房間、爬上窗臺、拉上窗簾、躲起來看書的描寫,這一段作者用了豐富的動詞描繪簡的動作,包括望向窗外,看見窗外景色等,給人一種極強的視覺感,仿佛正身在其中,觀察著簡小心翼翼的一舉一動。這里作者為讀者創(chuàng)造了清晰的意象圖式,通過位置的變化增強語篇的連貫感。畫面的轉(zhuǎn)折發(fā)生在約翰打開門沖進來以后,本不會被發(fā)現(xiàn)的簡在貝茜的舉報下無奈現(xiàn)身,接下來便發(fā)生了約翰沖上前去與簡的爭執(zhí)和沖突。從動作描寫的角度來看,我們可以很清晰地看出故事的情節(jié)發(fā)展;而從空間的描寫來看,則使讀者大腦形成極強的視覺感,在一定程度上保證小說內(nèi)容的邏輯性與連貫性。動作和空間的描寫就如同針線一般將人物的話語串接起來,構成連貫的故事情節(jié),且給人身臨其境之感。

表5 人物動作描寫對比
2.2.2 譯文文本分析
在分析完原文有關天氣、空間、動作、心理,從宏觀到微觀的連貫性手法以后,再來看譯文是如何翻譯相關詞匯,實現(xiàn)中文譯版連貫性的。
(1)天氣描寫。如表格4 所示,譯文中的三處天氣描寫很好的還原了原文天氣與情節(jié)相照應的語境。“陰云密布,大雨滂沱”描繪了天氣從陰天轉(zhuǎn)大雨,是雨天的開始亦是故事的開端;后來對雨天的描寫變成了“如注的暴雨”,說明此刻正是雨最大天氣最惡劣之時,預示著故事即將發(fā)展至下一階段;在故事的高潮部分,則再次提及天氣變?yōu)椤坝挈c仍不停地敲打著樓梯的窗戶”,“敲打”一詞巧妙地譯出了雨勢正逐漸變小的趨勢,而簡的勇氣也同這狂風暴雨一般逐漸消散。
(2)動作描寫與空間描寫。首先是對Jane 和John空間位置移動的翻譯,仔細觀察可以發(fā)現(xiàn),這十二處關于位置的翻譯除了省譯了“fetched it thence”中的“thence”以外,其余都忠實于原文的表達。而譯本“回到窗前把書取來”只用到一次位置的翻譯,比“回到窗前把書從那里取來”更符合中文的表達習慣,這是因為英文善用代詞,使前后文對應邏輯清晰;而中文理解較大程度上依靠前后語境便可推斷出來,因此翻譯時會省譯一些英文中的代詞,使譯文更簡潔。再來看相關的動作描寫,譯文不僅將原文的動詞都一一翻譯了出來,并且還將原文的一些名詞轉(zhuǎn)變?yōu)榱藙釉~,比如“with a cry of”譯為“驚叫”。除此之外,譯文在描寫Jane 和John 扭打的片段中增譯了許多動詞比如“淌、對打、扭打、罵”,增譯動詞可使譯文更符合中文“動態(tài)”的特征,讓人物動作更加形象和連貫。在實現(xiàn)本語篇的連貫性過程中,如果說天氣描寫和空間切換是文章的骨骼,構建起了文章的大框架和故事走向,那么對人物的動作描寫便是經(jīng)脈,將細碎的人物動作、對話、心理都串聯(lián)在一起,構成整個完整連貫的語篇。
黃源深的譯本講究文采和修飾,在以細膩的風格展現(xiàn)原作的同時,用詞造句上也適當考慮了語境和語篇,不管是對程度的把握還是情緒的推進都拿捏到位,使得譯文的語篇連貫而自然。在翻譯銜接詞時,既應做到保留關鍵詞,再現(xiàn)原文意義,又要把握漢語簡潔,形散而義不散的特點。通過對選段銜接與連貫性的分析,有助于讀者充分了解銜接理論在英語小說中的應用,也希望使讀者對小說的內(nèi)容,結構及其精華部分有更為深刻的理解,以此提高對文學作品的欣賞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