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黑衣的人

傅友福

1

雨不只是下那么簡單，簡直是有人故意在潑一樣，一盆盆地兜頭倒下來。

除了天上的雨聲，就是地上走街串巷猛獸一樣的洪水。它們咆哮著向前，倔強而任性，全然不顧別人的感受。此時，項青躲藏在屋檐下，仍然躲不過雨水沒有規則、覆蓋式地從各個方位給他的打擊。好在他沒有時間考慮水的問題，抬頭一看，竟然發現上面晾著幾件衣服。雖然那些衣服和剛洗完的差不多，正在往下淌著水。項青沒有過多考慮，一把扯下上面看不清顏色的衣服。換好了以后，整個人仍然像水中浸泡已久的海參一樣，渾身上下都是水分。撫摩一下狂跳的心臟，趕緊把換下來的衣服，往黑暗中一扔。街道上的水同樣看不清顏色，翻滾的浪頭歡呼著跳躍起來，一下子就把衣服給吞沒了。

終于放下心來，項青踏著渾水，正想順著屋檐下臺階繼續往前走，不料，一道強烈的手電筒光線，突然詭異地出現在黑暗中，一下照射在他臉上。他想縱身跳進水里，手電筒卻穩定地射準他的身體：“別動！”一聲斷喝，聲音在雨中飛躍著，迅速傳送到他耳朵里。隨后，一條小皮筏很快駛到他跟前。

“上來……”

小皮筏上就一個人，一個水一樣的人。上了皮筏后，項青看到那人手臂上有個紅袖章，紅得有點耀眼。借助手電筒的光線，項青看清紅袖章上的內容：“志愿者。”

“這條街上不是沒人了嗎，你是從哪冒出來的？”

“我，我想回家看看，水太大了，過不去。”

“這時候出來，不要命了？”

來人沒再說話，劃著小皮筏，迅速離開街道，朝著前方駛去。

項青心中一陣嘀咕，卻沒有提出任何異議。他不知道這個好心人要把他送到何方。但他知道，這是個中年人，從他說話的聲音就能判斷出來。這點項青很有把握，他閱人無數，聲音里隱藏不了人的稟性特征。

小皮筏繼續向前，中年人讓項青幫著劃船，手電筒強勁的光線，繼續照射在汪洋一般的街道上。

雨水像個頑皮的少年，噼噼啪啪在身上制造出令人厭煩的聲音來，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中年人正想脫下身上的雨衣給項青，突然，手電筒的光線照到一個水中起伏的黑影。項青仔細一看，是人，一個人的頭顱，在水中上下起伏著，像個黑色的浮球。

“靠過去，快點。”中年人大聲命令著，一邊脫下身上的雨衣。可是，街道中間水流湍急，浪濤翻滾，小皮筏如果強行上前，必定會被洪水淹沒。努力了幾次，項青出了一身惡汗，小皮筏一次次被洪水擠到旁邊來。而水中那個漂浮的人頭，還在不時冒出水面來。這么跟你說吧，這人還活著。

“水太大了，靠不過去。”項青大聲對中年人說著。

前面是條走廊，一根柱子明顯地出現在眼前。

“把船靠在柱子上等我，我下去救人……”中年人說著，脫得只剩下褲衩，一個縱身，迅速跳進水里，朝著那個沉浮不定的腦袋游過去。

項青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也忘記了自己的初衷，只能緊握著中年人留下來的手電筒，用光線指引中年人。好在中年人水性特好，幾下漂亮的撲騰，就游到了黑影身邊。項青看得渾身發麻，別說自己沒那么好的水性，就算有，他也沒有勇氣下去。

在手電筒搖晃的燈光下，中年人死死地抓住黑影的衣領，趕快往小皮筏的方向游來。

街道上的洪水，像有意跟中年人較勁似的。每當中年人接近了小皮筏，一個浪頭打來，又把中年人和黑影一起推向街道中央。如此幾次，項青看得驚心動魄，卻無力改變中年人的命運。怎么辦呢？

項青一著急，就想把小皮筏往中年人身邊靠攏，中年人看出他的意圖，在水中大聲呼叫著：“別過來……”

好在中年人有著驚人的耐力，繼續拖著黑影，往小皮筏游過來。幾番掙扎，中年人終于靠近了小皮筏，他用雙手撐著黑影的屁股，把他托上了小皮筏。黑影死豬一般，撲通一聲，一下子占滿了小小的皮筏。小皮筏激烈地顫動了一下，項青手中的手電筒，也掉在皮筏上了。

項青很快舉起手中的槳，伸向中年人，突然一波浪頭打來，瞬間就把中年人卷走了。待項青撿起手電筒，往水里一照，中年人早就不見了影子。

“大哥……”

項青一聲驚呼，聲音一下子就讓雨聲和濤聲給吞沒了。

2

有那么幾分鐘時間，項青整個人都處于昏蒙的狀態，思維也停止了運轉，好像落水的人是他一般。還沒等他回過神來，腳底下傳來幾聲激烈的咳嗽，讓他一下子清醒過來了，小皮筏里還有個人。

但是，這咳嗽的聲音有點輕飄，雖然雨聲也在湊熱鬧，但項青還是聽出了大概，這是個女人的聲音。

腳下這團黑影隨著咳嗽聲的發出，也清醒過來了。她整個人蛇身一樣蠕動著，扒在小皮筏邊，一陣嘔吐，項青趕緊蹲下身子，一手抓住柱子，一手輕輕拍打她的后背。

手電筒的燈光一照，果然是個女人，一個20多歲的女孩。此時，經過雨水的浸泡，女孩像一團發面，渾身凸出的部位，正蓬勃地張揚著。項青看得兩眼發呆，竟然忘記關閉手電。

“別，別照了。”女孩發出抗議。

天上的雨，絲毫沒有減弱。正當項青要關閉手電筒的時候，手電筒卻自己熄滅了。

“叫什么叫，人家為了救你，讓水沖走了，你還不知足。”項青一時來了脾氣，“再叫，我把你扔進水里。”聲音響亮，也發狠。

女孩不敢吭聲了，龜縮在小皮筏里。項青彎下腰，想拉女孩。現在，只要他想做什么，誰也不會發現。夜色像一張巨大的黑色幕布，把所有的一切，都遮掩起來了。加上雨水的掩護，天地間一片混沌，誰知道會發生什么事兒？當他的右手接觸到女孩的手臂時，他能感受到女孩的手在微微戰栗著。

“對不起，你不該……”項青話音未落，前面的街道上，一艘小快艇迅速向他駛來。

小快艇上一束強光，一時照射在皮筏上，如黑夜中的小太陽一樣，讓項青睜不開眼睛。項青趕快松開了右手，抹一把臉上的雨水，呆愣地等待小快艇的到來。

須臾間，小快艇到了皮筏身邊，上面有四個人，他們趕快把項青和女孩拉上小快艇。其中有個人迅速把小皮筏系在小快艇后面。

“老孟呢？”

這時候，項青才看清小快艇上坐著的都是警察，剛才問話的，是一個領導模樣的人。項青一時語塞，渾身一陣痙攣，像突然間得了癲癇一樣，很不自在。不過，他馬上鎮定下來，老孟？誰是老孟？項青一時糊涂起來。

“就是駕駛皮筏的人，他人呢？”那人的聲音增加了幾個分貝。

項青腦子里一片空白，勉強聽清了領導的話，終于讓缺失的精神迅速歸位，他指著汪洋大水說：“他為了救這人，讓水沖走了……”

“凈耽誤事，怎么不早說？”小快艇在領導的指揮下，迅速向前沖去。

到處是一片澤國，小快艇搜尋了一個多鐘頭，不得不原路返回。此時，雨小了點，街道上的洪水，也失去了任性，沒了剛才的沖勁，緩和下來了。

再暗的天，也總有亮的時候。這不，天就這么亮了。小快艇把項青和女孩送到一個平緩的水域，讓項青和女孩乘坐小皮筏，往一個高坡駛去。上面，有一群人聚集在那里。

安置了項青和女孩，小快艇又趕快離開了。

3

岸上，不少人披著雨衣，就在地上睡著了。這里是一片高地，聚集的人很多，場面亂哄哄的，雨聲人聲混雜著。有的在呼喊，有的大叫，警察用擴音器疏導指揮，被轉移而來的百姓說話的吵鬧的都有，也夾雜著小孩的哇哇哭聲。場面看似混亂，卻也有序。經過警察的協調，大家吃著饅頭就著飲用水，倒也安靜下來了。項青緩過一口氣，低頭一看，自己竟然穿著一件黑色壽衣。這是一件當地老人去世時才穿的衣服。難怪剛才那么多眼光，全部聚集在他身上。這時候，女孩從救助處出來，一看項青，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的發型很有意思，衣服也有特色。”

女孩吃著饅頭，精神也恢復了很多，好像她早就忘卻幾個小時前的生死遭遇。項青一摸腦袋，才意識到自己與眾不同的寸頭，難怪女孩會笑話他。好在現在的發型已經呈泛濫的狀態，隨便往街頭一走，誰都可以隨意換個奇葩的發型，長的像沒有進化的怪獸，短的像不長毛的禿瓢，人們也早就見怪不怪了。至于衣服，特殊情況下，誰會在乎這事兒？項青厭惡地望了女孩一眼，把饅頭狠狠地往嘴里塞。

天一直陰郁著，哭喪了臉一樣。雨早就停了，下面的洪水也減弱了很多。這時候，一隊志愿者向項青走來：“走，有皮筏的，帶上食物，趕緊上街一起尋找幸存的人們。”

項青站起來正想離開，領頭的指著他的衣服：“說你呢，穿這么奇異的衣服，真有意思。走，別再磨蹭了。”

志愿者們兩個一組，很快就上了皮筏。項青上了皮筏后，女孩也跟著上來。

“你，下去……”

女孩說：“都是兩個一組，我跟你去吧。”

“不行，皮筏小，再說了，你不是志愿者。”

“我不是，難道你是？”女孩不服，嘴角往上一撇，不屑地望著項青。

“走了，沒個男人樣……”領頭的大喊一聲，所有的皮筏都往不同方向駛去。女孩劃著皮筏向前，由不得項青不愿意。

在領頭的指揮下，項青和女孩往東街去。皮筏駛進了東街，項青四下一看，周圍安靜得像啞劇一般，沒人。

“皮筏給你，我游水過去看看。”項青對女孩說。

“有皮筏不乘，偏要游水。可你昨天晚上為什么不下去救我？人怪行為也怪，不可理喻。”女孩一陣嘟嚕。

“我，我這是為你好。”項青說著，就準備下水。眼下水流不急，深度也不深，頂多也就一米多，再怎么著，也淹不死人。項青不想耗費時間了，是該離開的時候了。

突然間，街面上的水一時漲了起來。原來，新的一波洪峰到來了。原先還算平靜的水面，老人一樣弓起了脊背，波浪拍打著街邊的建筑物，嘩嘩地向項青和女孩的小皮筏沖來。

“快，靠邊去……”項青趕緊劃著小皮筏，沖進一條小巷子。

“太刺激了……”望著背后的滔天洪水，女孩發出一陣大笑。

水繼續往上漲，現在出去找人，也不現實。項青一邊觀察水勢，一邊挖苦女孩。他好幾次回望女孩，有一次差點舉起手中的槳，拍向女孩的頭顱。可是，每次女孩的眼睛，都跟著項青的動作移動著，眼神幾乎黏上了槳，眼里也有很多項青讀不懂的內容。

“什么叫同舟共濟？就像我們現在這樣。同船共命運，咱們得互相幫襯才是。謝謝你容得了我。對了，我是中文系大三的，叫我小蔡吧。”

小蔡不管項青多么厭煩她，依然天真地說。

項青沒有說話，望著渾濁的洪水發呆。

4

洪水終于再次退下去了，兩人劃著小皮筏，繼續駛出街道。

眼前水面開闊，像一面巨大的黃色鏡子，如果……項青正胡思亂想著，突然，前方不遠的樓上，有人在叫喊著。小蔡一時來了精神，拼命地往前劃。

到了跟前，才發現一個中年男人光著上身，正在一棟小樓上向他們招手。

靠近了以后，看見中年人身邊還有個十來歲的孩子。中年人看見他們時，馬上流露出一陣異樣的驚喜：“原來是你們，這也巧了。”

項青一時迷糊起來。

“穿黑衣的年輕人，我們又見面了，沒想到吧？怪我昨天晚上沒有抓住你的槳，否則，我也不會讓洪水沖走，是吧？你看，左手還腫著呢……”中年人說著，馬上伸出左手，臉上嘿嘿一笑。

項青一看中年人有點浮腫的左手，頭上的冷汗，一直往外冒。小蔡疑惑地看看中年人，又看看項青，眼睛在兩人之間來回瞟著。

中年人抱著孩子，又是嘿嘿一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老孟，是縣中學的體育老師。”

“難怪，難怪你水性那么好……”項青的聲音很小，小到自己都聽不見。

接著，老孟就說起昨天晚上的遭遇。當他被洪水卷走后，他趕緊往街邊游動，攀上一棟小樓，直至天亮才出來。最后，發現了正在樓上哭泣的小孩。他說，他曾經得過市游泳學會舉辦的5000米游泳比賽冠軍。這點洪水，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么。

“我跟你一樣，隨便逮了條褲子穿，非常時期，不必講究面子，是吧？”老孟指著自己身上窄小的短褲，沒心沒肺地說。

小蔡這下明白了，昨天晚上救她的人，就是老孟。

“孟老師，我就是你昨天晚上救上來的學生，叫小蔡，謝謝老師。”

“喲，真的是小菜一碟，看不出來呀。怎么了，也來體驗生活？小心別再掉到水里去，他可沒我水性好，是吧？”老孟說著，一臉怪笑地望著項青。

“都說人生何處不相逢，看來這話不假。”項青讓老孟火辣的眼睛盯得難受，他趕緊伸出手來，“我，我叫項青。”

“姓項，有意思，這姓可不多。當年的楚霸王，算來也是你的先祖，一生大手筆，也是別具一格的梟雄。可惜為人倔強不聽勸，最后喂了烏江的魚……”

說著，老孟握緊了項青的手，讓項青感到一股震撼的力量，正傳遞到全身各個部位上來。

這時候，小蔡正在一個本子上記錄著什么。老孟上前一看：“作家，想因此寫篇小說了？”

“讓孟老師見笑了，是習作，也不知道能不能寫好。”

“很好，時代記錄生活，生活記錄人性。在災難面前，最能看清人的本性。”

接著，小蔡和老孟很有興致地聊了起來，包括一些外國作家的名字和名作，這都是項青所不了解的。也是，項青初中還沒畢業，哪能知道那么多？

洪水一點點地退了，街上有的地方露出了厚厚的淤泥。幾尾來不及離開的魚兒，正在淺水坑里撲騰著。老孟說，別逮魚兒，它們也是生命。再說了，洪峰是種不可預見的魔鬼，反復無常，誰知道什么時候又從上游傾瀉而來，讓你防不勝防。所以，老孟建議大家耐心等待，順便觀察一下四周的情況，若發現有人，要馬上出手相救。

項青一直沒有說話，失語了一般。好像這場突發的洪水，淹沒了他的嗓子，一時無法正常表達一樣。

好在小蔡帶了干糧和水，幾個人還可以暫時維持下去。

正在閑聊時，小蔡的手機響起來了。聲音歡快，但十分刺耳。項青覺得奇怪，他和小蔡上岸時，就看到她跟著幾個女志愿者一起離開，換了身衣服很快又出來了。她什么時候有了手機，他一點也不知情。

緊張地看著小蔡接電話，像是接通了無所不知的上帝一樣。項青的身子，一點點地癱軟下去。

好在小蔡的電話很快就結束了，她解釋說，是一個同學打來的，問她現在的情況。

“讓他們放心吧，現在沒什么大事了。”老孟接過小蔡的話題，開心地說。

5

老孟和小蔡總有聊不完的話題，好像是在參加一項特殊的旅游一樣，輕松而快活。項青參與不了他們的話題，就斜靠在墻角，像一堆爛泥，竟迷糊地睡著了。

風，強勁地吹著，雨，狂瀉著。嘈雜的喊叫聲，匆忙的腳步聲，尖銳的口哨聲，都讓風聲雨聲給淹沒了。在風雨的作用下，不一會兒，墻就倒塌了，人們發出一陣尖叫，洪水一樣，一時涌向斷墻的缺口處，潮水一樣往外涌。

項青也跟著人流出來了，慌不擇路，只能憑借感覺，迷茫地向前沖。突然間，洪水迅猛地向他沖來，他絕望地大聲叫喊著：“不……”

腳下一跌，醒過來了。聽到項青的叫喊，老孟和小蔡不約而同地注視著他。

“做噩夢了？還好，夢醒了，以后會好起來的。”老孟還是嘿嘿一笑，依然是沒心沒肺。

“這夢，太可怕了……”項青還想說些什么，卻一時噤了嘴，茫然地望著老孟和小蔡。

“有夢就好。”老孟臉帶笑容，又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蠻橫不講理的洪水，終于徹底認輸退去，這已經是第二天上午了。街道上還是積水很多，老孟不放心周邊的群眾，擔心有人被困在房間里。于是，他讓項青帶著小孩，乘著小皮筏，迅速返回高地。他決定和小蔡一起，繼續向前搜索。他說，多搜索一會兒，就會多一分希望。

“把你們留下，這，不好吧？”項青一臉狐疑地望著老孟和小蔡。

“小孩得趕緊送回去。我絕對相信你的能力，你頂多也就25歲。這是個黃金年齡，或許一時看不清世俗，但也絕對差不了多少。況且這是小事，以后還要成就很多大事呢。年輕時誰都有犯渾的時候，就像我當年那樣，還跟人打了架呢。嘿嘿。”

老孟說著，握緊了項青的手。項青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只是握緊的手，加重了很多分量。

項青看看老孟，又看看小蔡，他輕輕地撫摩著孩子的頭：“咱們走吧，叔叔送你回家。”

老孟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項青的小皮筏。項青也不時回頭望著老孟。小皮筏輕快地向前駛去，像一輛行駛在路上的平穩的小汽車。

眼看項青的小皮筏拐了個彎，朝著高地的方向駛去。老孟在小蔡耳邊嘀咕了什么，這才追隨小皮筏的方向，游了過去。

小蔡低下頭來，又在本子上記錄著什么。

不一會兒，老孟回來了，他對小蔡微笑著點點頭。接著，老孟拿著小蔡帶來的擴音器，對著近處的樓房喊了起來。

“有人嗎……”老孟拉著小蔡，深一腳淺一腳地行走在泥濘的街道上。看來，這一帶的群眾，都已經安全轉移出去了。老孟又喊了一會兒，這才和小蔡一起，返回到高地上來。

上了高地，小孩早就在那兒等候著。他身邊還有他的父母。小孩的父母感激地跪在老孟面前，訴說著許多感恩的語言。

老孟趕快扶起了他們，把小孩抱在懷里。

“小帥哥，送你過來的叔叔呢？”老孟一問，小孩這才想起了什么，趕快從懷里掏出一張抗洪指揮部專用的稿紙來。

“叔叔走了，這是他讓我交給你的。”

見此情景，小蔡一時來了興趣，她一把搶過稿紙，念了起來：“孟老師，小蔡，當你們看到這紙留言時，我已經回去了。我知道，讓我送小孩回來，是想試探我。因為，你們根本不相信我。但我還是把小孩安全送回來了。孟老師說，人生何處不相逢？或許，我們還有再見的機會。我沒什么文化，也不知道說什么才好，但這次遇見，讓我有了回去的理由。再見了！穿黑壽衣的男人。”

“孟老師，這人有意思，他自稱是穿黑壽衣的男人……”

小蔡念完了稿紙上的內容，一時激動起來。老孟立即制止了小蔡往下訴說的欲望，嘿嘿地笑著說：“感謝洪水，一切都過去了，還有什么比這更重要？”

老孟這么一說，小蔡頓時興奮起來。她把稿紙小心地裝進自己的小坤包里，并用手壓了壓。

“走，向指揮部匯報去！”

老孟帶著小蔡往前走，一時就讓人群給淹沒了。

責任編輯林東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