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介發展的升維趨勢探究

李冠華

摘要：在麥克盧漢媒介理論及大量其他諸多理論研究的基礎上，結合當代媒介的具體表現與思維方式變化，能夠洞見如今的媒介正沿著“低維度→高維度→更多維”的方向逐步發展。該趨勢不僅表現出視覺時空維度的升維，還伴隨著其他感知維度不斷疊加和維度感知明顯向內增強的趨向，且這一系列變化還同時反作用于受眾的思維維度，也表現出類似維度提升的傾向，綜合佐證了當代媒介發展中存在的升維趨勢。

關鍵詞：媒介感知 媒介思維 媒介升維

媒介大師麥克盧漢曾有過這樣的感受：在古老的機械時代，世界只表現出不斷由中心向邊緣擴張的單向發展模式，而在他所處的電力時代，一股與“擴張”截然相反的內爆趨向，隨著電力媒介的發展逐漸開始占據主導地位。如今重新解讀那些文字，會發現麥克盧漢并未完全否認“外擴”趨向的存續，他只是表達了外擴不再是世界發展的顯在模式。事實上，“擴張”作為世界的趨向，也確實仍在悄無聲息中引導著世界的走向，只是它表現得較為宏觀而平緩，并掩藏于激烈的“內爆”之下。媒介，作為溝通人與這個世界的紐帶，自然也蘊含著類似的內在趨向，這種趨向在各個層面都展現出一種由低維度向高維度變化的趨勢，它覆蓋卻不限于媒介的內容與形態，甚至還包括媒介表達及理解的思維層面。筆者將對這一升維趨勢的幾大主要表現，予以梳理、論證。

一、媒介感知升維

媒介感知升維是對媒介升維趨勢研究的起點——自低維度向高維度滑動的感知體驗是媒介升維中最顯在也最容易理解的部分；媒介感知升維也是媒介升維趨勢的主體脈絡，之后關于媒介升維其它方面的討論都建立在此基礎上。在媒介感知中，視覺因其生理上的天然優勢，占據了整個感知體驗過程的主導地位，極大程度上決定了訊息的內容與形態。

1.媒介視覺由一維向二維升維展開。生物學領域中的發育重演論認為，生物種系進化與個體發育之間具有嚴格的對應關系，而發展心理學中也有類似的觀點——認為個體感知的發育和人類感官進化方向基本保持一致，通過對兒童感知發育的研究，能一定程度地推導出人類感知進化的大致脈絡。結合早期藝術的發展痕跡，確實與如今的兒童對維度感知的成長軌跡基本吻合：兒童對事物形態的認知大多是從圓形（點）開始的，之后則會開始感受到“線”，慢慢開始對輪廓敏感，再之后是“面”，最后通過感受面的明暗差異，才逐漸學會理解和表現立體感。

人類對于造型的表達的歷史幾乎也展示出相似的路徑，在人類可考證的早期活動中，似乎既能看到一維的符號，又能發現二維的形象，看似難以準確證明兩者的前后時間關系，但從早期人類痕跡卻能夠明顯感受到，其中二維圖像的形態發展明顯是從抽象幾何形態逐漸形成具象輪廓，再慢慢被賦予立體感以及動感的。且因為二維圖形難以進行準確地表達與傳遞，并對使用者有一定的造型能力要求，早期圖像如需實現有效傳播，一定程度上都要依附于文字而使用。

直到印刷、攝影等技術的出現，并日漸成熟，圖像才慢慢找回自己的主場，得以充分發揮其遠大于文字的傳播效率與效果。攝影、插畫、招貼等藝術在此階段得到了蓬勃地發展，日漸豐富著廣大群眾的生活，媒介傳播的形態也終于開始整體從一維向二維傾斜、展開。

2.時間的疊加。19世紀后期，光學影戲機與活動電影機的相繼出現，使二維影像得以被重新定義。在原有二維空間維度的基礎上，增加了時間維度，媒介內容的傳播效率獲得了質的飛越。隨著影像技術的不斷成熟，真正意義上的電影開始走進了大眾的視野——媒介從此有了二維空間+一維時間維度（2+1）的模式。

3.三維影像發展進行時。電影、電視中扁平的二維影像與人類對真實世界的感知是有所差異的，受眾在二維靜態影像時代到二維動態時代的初期，幾乎都沉浸在視聽技術本身與其呈現的大千世界所帶來的新奇感中，難以自拔。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追求視覺真實”的需求都蟄伏于大家的潛意識中。直到三維電影、三維游戲普及，大多數人才發現內心深處對立體視覺體驗的索求。

如今早已普及的三維電影不過是剛剛邁入人造三維視覺的門檻，只能在原有二維視覺的基礎上感受到一部分的空間深度。而《圣地亞哥大教堂800周年慶典視覺秀》中所使用的三維立體投影，雖然可以擺脫“眼鏡”等外部設備的限制，讓大量三維眼鏡不適者也能感受到三維虛擬影像的魅力，但其表現對空間需求實在是限制重重。

全息投影是目前理論上最接近真實視覺的三維視覺虛擬成像技術之一，但由于其技術尚未成熟，目前仍難以實現電影級的立體視覺效果，且制作成本高昂。現階段最佳的替代設備莫過于頭盔式VR，盡管同樣受到一定的制約，但對比之下還在大多數人可接受范圍內，相信未來幾年的時間里，它將持續稱霸民用級虛擬三維設備的市場。

4.其他感知維度的疊加。在逐漸三維化的過程中，媒介也隨之展現出越來越多元化的可能性。二維、三維影像之后，自然就是四維，然而我們通常所說的4D電影卻不過是一個偽概念，增加了光、觸、動元素的第四“維”，并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時空維度。但既然被冠以第四維的名頭，媒介也確實在其疊加后，獲得了足以堪比時空升維般的體驗升級。

現階段，在媒介視覺維度很難超越三維的情況下，繼續三維化以及疊加更多感知維度將會是短時間內媒介升維的主要表現，相信4DVR技術及4D全息投影技術都將在不久的未來逐一得到商業化。

二、媒介維度向內增強

正如兒童學會為線性的輪廓填充畫面后，才有可能利用面的明暗變化，表現事物的立體空間感一樣，媒介維度向更高維度攀爬的過程中，需要同時表現出明顯的向內增強趨向，通過激烈的“內爆”，為之后的進一步升維積蓄能量。

所以維度向內增強是媒介升維的必然過程，是媒介升維的一部分。媒介維度的向內增強既是內爆趨勢在媒介上的表現，更是媒介環境與媒介內容持續內爆的必然產物。內爆與擴張看似相向而行，實則互為表里。下面以視覺為例，列舉幾種媒介維度向內增強的方式。

1.視覺清晰度提升對維度的增強。以家用級影像為例，20世紀80年代誕生的VCD，分辨率只有320×240像素；十年后，DVD的標配分辨率提升至856×480；又一個十年過去，藍光光盤的影像就以達到1920×1080。而如今的家用級數字影像已不再局限于介質進行儲備，4K（分辨率3840×2160）影像與顯示設備已逐漸普及，8K（分辨率7680×4320）等更高的規格也進入市場。如今家用級二維影像顯示設備的分辨率已提升到了一個幾乎接近人眼可辨識范圍的臨界值，其未來發展可能會適當放緩。隨著5G網絡技術的發展與普及，三維影像將不再受限于設備的位置與線纜的傳輸，未來視覺清晰度提升的重心或許會逐漸向三維影像轉移。

2.視覺幀率提升對維度的增強。在對視覺暫留現象的研究中可知，1/24秒是人能感覺到“動”畫播放自然、流暢的時間間隔，這也是為何早期電影樂于以24幀/秒的幀率進行創作和播放。直到近十年，大量好萊塢動作大片，為追求更刺激的視覺吸引，逐漸開始青睞于選擇48幀/秒、60幀/秒，甚至更高的幀率進行電影創作。如李安導演連續在《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與《雙子殺手》中嘗試了120幀/秒的幀率，力求以此將影片的動作流暢度與視覺真實感達到一個更高的境界。影像高幀率的采用，與清晰度的提升相輔相成，都只為滿足當代人對媒介表現更高的視覺需求。

3.其他視覺維度增強。除此之外，常見的視覺維度增強，還有色彩表現增強與邊界弱化等。現今數字媒介通過色彩增強提升視效，多依賴于設備的更新換代。一方面，是針對不同需求的色彩空間覆蓋的硬件開發；另一方面，是利用計算機算法的優化，不斷嘗試為受眾提供最佳的色彩體驗。而媒介邊緣的弱化，既包括顯示設備窄邊框化、頭盔式VR設備的環形虛擬空間，以及空間、裝置等媒介表達中的作品邊界模糊處理等。

三、媒介思維升維

媒介升維過程中，成長的不僅僅是媒介本身，也包括使用媒介的我們的思維。

了解影視創作的人都應該知道，一部優秀的電影作品往往是從劇本創作開始，組成劇本的字符是一維的媒介，編劇通過線性的文字向之后的工作者傳達電影所要表現的內容；之后部分作品會有一個分鏡繪制的階段，在這個階段中，蒼白的文字將會被繪制成二維的圖片，以向各類工作人員說明作品的具體細節；最后才是通過拍攝、制作賦予作品以時間維度。這樣的過程正是人對媒介表現的普遍思維模式，它也有著從低維度向高維度擴展的規律性，且這一規律，也將隨著媒介升維的不斷推進而持續成長，這是媒介思維的升維。

1.視覺語言升維帶動媒介思維升維。觀眾第一次看到盧米埃爾兄弟播放無聲黑白影像《火車進站》時，也曾因視頻中的火車向自己駛來而驚慌失措。薩丕爾-沃爾夫假說認為：語言既是思維的工具，又能影響思維。如果這一觀點確實成立，且適用于視覺語言，那么1895年的人看到向自己“駛來”的火車會害怕就不難理解了——那時的人必然還沒習慣疊加時間維度的視覺語言，思維還停留在靜態影像的時代。隨著對更高維度媒介接觸的不斷積累，我們不僅會逐漸適應更高維度的視覺語言表達，媒介思維也將隨之而發生變化。

2.媒介思維升維的表現。首先，現代人腦中的三度幻覺空間想象力在不斷膨脹，相比于1982年的《電子世界爭霸戰》，2009年的續作《創：戰紀》對虛擬電子世界的戰斗畫面表現，就明顯更富有空間厚度與層次感。

其次，越來越普及的非線性敘事的表達手法，也是媒介思維升維的表現之一。非線性敘事通過對時間的解構，打破了媒介內容原有的連續性，進而表現出更豐富的時間層次，即一種時間上的立體化表現。如層層嵌套的《盜夢空間》，又如亂序中平行演繹六個輪回的《云圖》。

除此之外，數字媒介交互的方式從早期點觸按鈕，到鼠標在平面上滑動，再到后來移動終端豐富的操控方式，也是媒介思維升維過程中的階段性表達。

四、媒介升維的價值與未來

無論視覺維度的提升或增強，還是其他感知維度的疊加，都源自于受眾對真實的不斷索求，及其不斷追求更身臨其境感的內心渴望。自然的造物具有人工產品所沒有的巨大魅力，人類對“真實”感的追求，其實就是追求這種“美”的生物本能。

盡管媒介升維表面上是受技術主導，實則技術的走向只會服從于人的需求。當媒介表現完全可以以假亂真后，長期處于媒介升維狀態的受眾群體，又將如何安放自己一直被不斷滿足的心理慣性？或許只能讓媒介的維度發展持續推進，那時的媒介將不僅僅處于讓人身臨其境的狀態，還將繼續不斷地超越現實。超越現實的人工媒介或將比真實的“美”更讓人欲罷不能，讓人輕易便會沉溺其中，“沉溺”或許也將是媒介升維趨勢所必然伴隨的一種負面結果。縱觀歷史，媒介發展同樣遵循著技術發展的速度規律，加速發展的媒介因受到社交需求的制約，并不會表現出一刀切的迭代情況，而是呈現出一個類似于金字塔狀的分部結構——最高維度的媒介僅有極少數人使用，維度越低的媒介反而越廣泛存在，因為它們可以成為更高維度媒介的內容。個別具體媒介形態，可能會因難以適應新時代的特點，逐漸失去原有的價值與功能，但又會被賦予新的意義。如古時的卷軸、絹帛，現在僅僅只剩下“訴說歷史”等不再重要的價值；20世紀重要的紙質報紙，也正逐步淡出當代人的生活，被電子刊物或APP實時推送所替代。

隨著媒介維度的增高，信息的傳遞會顯得越發暢通無阻。即使其中存在諸多隱患，也沒有人能停下它前進的腳步，由于慣性使然，媒介各層次的升維趨勢已成為媒介發展的一種內在趨向。同時，我們又無需恐慌，畢竟媒介是無法孤立于人類社會存在的特殊概念，任一個階段的媒介都必然只能表現出適應當時社會發展的樣態。

作者單位 遼寧師范大學計算機與信息技術學院

本文系遼寧省社科規劃基金青年項目“基于媒體維度演化趨勢的媒介融合改革新路徑研究”（項目編號：L19CXW002）的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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