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成立以來的百年歷程中,中國共產黨順應不同歷史時期的時代主題和發展大勢,通過革命時期的開拓性探索、新中國成立后的整合式建構和新時期之后的調適性重構,推動了中國社會價值觀的歷史演進,也為踐行不同歷史時期的責任擔當提供了精神動力。經過歷史經驗的積聚形成的當代中國社會價值觀,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內核形成了系統、成熟的體系構架,將推動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繼續砥礪向前。
[關鍵詞]?中國共產黨;建黨百年;社會價值觀
[中圖分類號]?D261??[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672-4917(2021)01-0039-07
2021年,中國共產黨即將迎來自己的百年誕辰。以2021年為歷史節點回望中國共產黨的百年歷程,從領導革命過程中多次的幾近絕境到終得涅槃重生;從初掌全國政權之后的曲折探索到以自我革新的勇氣與魄力開啟改革開放的新時期;從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的開篇布局到進入新時代,中國共產黨已經從一個只有數十人的微弱小黨,發展為今日擁有近億黨員的執政大黨。與這一歷程同步而進的,是一個被西方列強視為俎上之肉任意宰割的弱國變成今日世界上一個獨立自強的大國的過程;是一個一窮二白的貧窮國家變成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的過程。一路走來,百度春秋,中國共產黨確實無愧于自己的百年歷程,這也是一個非常值得紀念的歷史節點。與此同時,立足今天的新時代,其間所蘊含的紀念意義所在,不是僅止于對曾經的留戀與歌頌,回顧與總結中國共產黨百年歷程中領導革命與建設的經驗,更具有知往鑒今、以啟未來的重要價值。
基于如上,本研究將立足于大歷史的視角,以近代以來中國社會價值觀的歷史演進為主線,一窺中國共產黨在百年歷程中進行中國社會價值觀建設開拓、建構和重構的努力,并總結探討每一歷史時段中國共產黨所勾畫的社會價值觀建設的原則性向度與基礎性維度,以期為當下和未來的中國社會價值觀建設提供資鑒。
一、中國共產黨與近代中國社會價值觀進路的開拓性探索
所謂社會價值觀,一般是指個體或群體認知體系中關于生活的基本信念、信仰、理想等思想觀念的總和,它以穩定而持久的形態對個體的外在行為和內在心理產生著重要影響,是判斷是非曲直、真善美和假丑惡的價值準則。[1]社會價值觀的意義所在,它是一個民族文化的內核,它是一個國家社會道德的立足點,它是一個社會演進過程中的主體精神風貌,也是一個時代發展的風向標。但于今回首,在民族國家命運際遇的起伏跌宕中,近世中國社會價值觀的形態與狀態卻令人感慨萬千。
自17世紀中葉清朝入關,經過一個多世紀的發展,已成為當時世界上的強盛國家。在此后封建王朝沉迷于盛世美夢的同時,世界范圍內的現代化已經開始起步,當1840年鴉片戰爭的炮聲響起,這個封閉落后的東方大國方緩緩從盛世美夢中驚醒,但一切為時已晚,此時的中國已然成為世界現代化浪潮的棄兒。昔日的榮耀與尊嚴煙消云散,從第一次鴉片戰爭到八國聯軍入侵,從《南京條約》到《辛丑條約》,中國一步步陷入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深淵,成為任西方列強宰割的俎上之肉。在中國的廣袤土地上,西方列強任意劃分勢力范圍、強設租界,在西方列強的欺辱、掠奪和奴役下,清王朝經濟衰竭、軍備頹廢、文化荒疏,底層民眾在貧困與屈辱中茍延殘喘,曾經的東方大國千瘡百孔、支離破碎。
在西方列強政治、經濟、外交等多重挾持下,亡國滅種的民族生存危機,成為中國現代化難以回避的首要問題。[2]在這種國家與民族瀕于嚴重危機的時代背景下,以儒學為核心的中國傳統價值觀體系,也開始在西方資本主義文明的沖擊與挑戰中岌岌可危。在中國傳統社會,儒學思想構成中國人精神家園的核心內容,以此為核心的價值觀體系以忠孝節義為主旨向度,以所謂的“三綱五常”為主體維度,以“知足本分”“貴義輕利”等為基本道德規范,形成一種具有封閉性的價值觀體系。[3]211在近代救亡圖存的時代主題中,諸多仁人志士對中國的現狀痛心疾首,如梁啟超曾言:“然當過去未去、將來未來之際,最為人生狼狽不堪之境遇。譬有千年老屋,非更新之,不可復居。然欲更新之,不可不先權棄其舊者。當舊者已破、新者未成之頃,往往瓦礫狼藉,器物播散,其現象之蒼涼,有十倍于從前焉”[4]。并強調:“故必有大刀闊斧之力,乃能收篳路藍縷之功;必有雷霆萬鈞之能,乃能造鴻鵠千里之勢”[4]。這也成為當時諸多仁人志士的共識,也正是在此共識下,在挽救國家與民族命運道路的探索中,就有了器物層面的洋務運動到戊戌變法中制度革新的嘗試,但這些嘗試的失敗,也促動當時的仁人志士進一步深化了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批判性反思,于是便有了新文化運動。
在新文化運動中,以陳獨秀為代表的仁人志士以對儒學為核心的傳統價值觀體系的批判為前提,高揚起民主與科學的大旗,這為中國社會價值觀現代化進路的選擇提供了一個契機。但是,在這種激進的文化革命的實踐中,逐漸出現矯枉過正的取向。一些激進派人士提出要進行“三綱革命”、要“打倒孔家店”,在對中國傳統文化進行的猛烈批判中,幾乎全盤否定了以儒學為核心的傳統價值觀體系。他們甚至認為漢文漢語是中國封建文化的載體,必須進行批判和廢除。如當時的激進人士錢玄同即提出:“欲廢孔學,不可不先廢漢文;欲驅除一般人之幼稚的野蠻的頑固的思想,尤不可不先廢漢文”[5],等等。這種偏極取向,名曰革命,實際上在失于膚淺張揚、嘩眾取寵之外,破舊用力過猛而立新未見思路,造成近代中國以傳統價值觀為核心的中華民族精神家園一度荒草叢生,使近代中國的社會價值觀進路一度無所依傍,甚至迷失主導方向。
從大歷史的視角看,于從傳統走向現代化的近代中國而言,積禍久必成福。1840年鴉片戰爭作為中國近代歷史的開端,也成為中華民族從衰落中開啟復興之路的重要契機。在這樣的時代契機中,中華民族的復興與自強,也在呼喚著既符合時代要求又適合中國國情的全新的社會價值觀進路。這樣的使命擔當,正是由中國共產黨完成的。
在領導中國革命的過程中,針對近代以來中國社會價值觀所面臨的困境,中國共產黨矯正了一些激進人士對于中國傳統文化的偏激態度,開始了社會價值觀進路的開拓性探索,并初步形成了中國社會價值觀進路的原則性向度,那就是,以對中華民族文明傳統的科學態度為基礎,形成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價值觀體系。中國共產黨對于中華民族文明傳統的科學態度,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毛澤東1938年在《論新階段》的政治報告中的觀點:毛澤東充分肯定“我們這個民族有數千年的歷史,有它的特點,有它的許多珍貴品”[6]534;明確強調“從孔夫子到孫中山,我們應當給以總結,承繼這一份珍貴的遺產”[6]534;并鄭重提出“學習我們的歷史遺產,用馬克思主義的方法給以批判的總結,是我們學習的另一任務”[6]533。于此基礎上,在1940年完成的《新民主主義論》中,毛澤東把具有中國特色的新民主主義文化概括為“民族的、科學的、大眾的”文化,其中首先提到的就是“民族的”,所謂民族的,就其形式而言就是具有鮮明的民族風格、民族形式和民族特色,要有中國作風和中國氣派。對中國傳統文化要“剔除其封建性的糟粕,吸收其民主性的精華”,“必須尊重自己的歷史,決不能割斷歷史”[6]707-708。
在如上原則性向度的基礎上,中國共產黨勾畫了價值觀進路的基礎性維度:一方面,在中國社會價值觀進路的宏觀方面,汲取中國傳統文化中“民為邦本”的重民思想和重視“經世務實”的實踐取向,承繼近代以來中國仁人志士以天下為己任的家國情懷與社會責任意識,將對中華民族的使命擔當置于革命的核心位置。早期中共黨人如陳獨秀、李大釗、毛澤東、周恩來等,實際上都是心懷強烈的救國救民情懷而最終從愛國主義走向共產主義的革命者。據毛澤東自己的回憶,他在韶山就看過《盛世危言》《列強瓜分之危險》之類議論時局的書籍,并受到了深深的震撼。尤其是后一本書讓他印象深刻:“這本小冊子的開頭一句:‘嗚呼,中國其將亡矣!”[7]“我讀了以后,對國家的前途感到沮喪。我開始認識到,國家興亡,匹夫有責。”[7]在領導革命過程中,中國共產黨將這一樸素的家國情懷升華到了中華民族使命擔當的高度。在1935年瓦窯堡黨的活動分子會議上,毛澤東的報告強調:我們黨不但代表了工農的利益,同時也代表了民族的利益,工人、農民占了全民族人口的百分之八十至九十,總括工農及其他人民的全部利益,就構成了中華民族的利益。[8]也正因如此,在黨的性質上,中國共產黨宣布自己是中國工人階級的先鋒隊,同時也是中華民族的先鋒隊。這不僅僅是一種政治表態,而是一個在民族救亡的時代大潮中應運而生的政黨,開拓中國特色的社會價值觀進路的基本立足點。另一方面,在中國社會價值觀進路的微觀層面,延安時期的中國共產黨也進行了初步的探索。基于近代以來中國社會的一盤散沙狀態,中國共產黨開始嘗試以愛國主義為根與魂,勾畫個人層面的價值觀基點。如在領導中國革命過程中,中國共產黨一直強調團結的重要性。在1939年延安紀念“三八婦女節”的大會上,毛澤東在講話中強調:“沒有團體,這種力量是散的、零碎的,人心是各管各的,這叫做心不齊,力不合。有了團體,心就齊了,力量就結合起來了,就能齊心合力干大事。‘心一齊,山可移,這就是講結團體有力量的道理。”[9]較為典型的還有1944年毛澤東在張思德追悼會上的講演,核心主題就是延續至今的“為人民服務的思想”[10]1004,并提示了“使整個人民團結起來”[10]1005的基本方法。
如上社會價值觀的原則性向度與基礎性維度,雖然尚未形成系統的價值觀體系框架,但聯系近代以來中華民族精神家園“瓦礫狼藉,器物播散”的荒蕪狀態,卻有著開拓性意義,形成了新中國成立之后全新社會價值觀建構的前提和基礎。
二、中國共產黨與新中國社會價值觀的整合式建構
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開啟了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新紀元。若以百年單位計,從1840年到1949年,也算是一個百年節點。如果立足于1949年回首近代中國的百年歷程,確實讓人感慨萬千。在民族國家命運的屈辱中,在百年不息的烽火戰亂中,在普通民眾饑寒交迫的生存掙扎中,我們這個曾經的東方大國破敗不堪。如學者所言,直到1949年之前,整個中國從經濟、社會到人們的精神世界都處在變動無序的狀態之中。傳統支離破碎,但新的、富于生機的精神世界和行為模式卻并未形成。[11]當1949年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革命勝利到來,中國共產黨成為執掌全國政權的執政黨,與勝利的喜悅同時到來的,還有沉甸甸的壓力和責任。
在經濟上,新中國繼承的是一個十分落后的千瘡百孔的爛攤子,生產萎縮、交通梗阻、民生困苦、失業眾多。尤其是在工業建設方面,一個擁有近六億人口的偌大國家,在1949年的工農業總產值中,農業占70%,工業只占到30%,而現代工業產值只占17%。工業布局也極不合理,70%以上的工業集中在沿海,內地只有不到30%的份額。[12]在新中國成立之前,許多工業產品都依賴進口,洋火(火柴)、洋油(煤油)、洋車(自行車)等前面加上洋字的叫法,在中國農村甚至一直延續到改革開放之后。毛澤東曾經在1950年心懷憂慮地說過:“現在我們能造什么?能造桌子椅子,能造茶碗茶壺,能種糧食,還能磨成面粉,還能造紙,但是,一輛汽車、一架飛機、一輛坦克、一輛拖拉機都不能造”[13]。尤其是在新中國成立初期冷戰兩極對立的嚴峻國際形勢下,國家的工業建設更是迫在眉睫。因此,在新中國成立初期,中國共產黨就確立了以重工業為中心的工業體系構建的戰略,以“一五計劃”的實施為標志,新中國工業建設開始了戰略性鋪排。
1956年社會主義改造完成之后召開的黨的八大明確強調:“我們國內的主要矛盾,已經是人民對于建立先進工業國的要求同落后的農業國的現實之間的矛盾,已經是人民對經濟文化迅速發展的需要同當前經濟文化不能滿足人民需要的狀況之間的矛盾”[14]396。那么,如何解決這個矛盾?眾所周知,以重工業為中心的工業化發展模式最大的特點便是,資金投入需求量大且投入效益回報極為緩慢。中國的工業化資金需要從哪里來?作為社會主義國家,中國的工業化不會也不可能復制世界上如英國的“圈地運動”或者對外侵略掠奪等資本主義國家的原始資本積累方式。因此,經過綜合性考慮,新中國參考了社會主義蘇聯“剪刀差”式的內部積累方式,決定通過對工農業剪刀差的把控、以“工占農利”的方式進行以重工業為中心的工業化資本積累。在這樣的工業化模式下,除了統購統銷、城鄉二元化戶籍制度的制度性規約之外,一方面,它需要農民們任勞任怨地待在農村為國家種植各種糧食和經濟作物,而不是隨意流動尋找更高的收益行業,需要農民以為國家無私貢獻的高尚情操把糧食等農產品以極低廉的價格賣給國家,而不是逐利式地尋找更好的買家或者自己吃光喝光;另一方面,它需要城市居民在國家給予的相對高福利和充分就業保障下,以艱苦樸素的作風和無私奉獻的精神接受低工資待遇。黨的八大在論證國內主要矛盾的基礎上提出:“黨和人民的當前的主要任務,就是要集中力量來解決這個矛盾,把我國盡快地從落后的農業國變為先進的工業國”[14]396。這里所說的“集中力量”,實際上已然提示了新中國成立之后社會價值觀建設的原則性向度,那就是,社會價值觀建設本質而言需要與當時新中國成立之后的工業化建設相適應,為以重工業為中心的工業體系的構建提供思想動力和精神支持。
如果說到中國共產黨在革命勝利之后所繼承的精神遺產,社會價值觀層面,在近代中國東西方文化的激蕩、沖突與融合中,中國傳統以儒學為核心的封閉的單一式價值觀體系走向衰微甚至瀕于崩潰,在破舊已成、立新未就的價值觀建設狀態中,整個中國社會處于一盤散沙的狀態。正因如此,在舊中國的社會風氣上,底層民眾以求得一息生存為要,已然無心無力顧及社會道德底線,妓院、煙館、賭場等遍布舊中國的大街小鎮。據統計,新中國成立初期的北京即有200余家妓院,1 200余名妓女;在鴉片蔓延于舊中國的百余年間,全國種植罌粟的土地以千萬畝計,吸食鴉片煙毒者約400萬人之眾;全國有300多個會道門組織,道首和骨干分子約82萬人,道徒約1 300萬余人。[15]與此相伴隨的,是國民劣根性的顯露無遺,包括民族奴性,缺乏個性尊嚴;愚昧無知,缺乏科學知識;私人本位,缺乏集體觀念,等等。盡管近代仁人志士對此痛徹心扉、哀其不幸而怒其不爭,并不斷呼吁改造國民性的問題,但在實踐中卻多落于無可奈何。而這樣的社會價值觀狀態,與新中國成立之后所需要的“集中力量”、為以重工業為中心的工業體系的構建提供思想動力和精神支持的現實需要顯然背道而馳。也正因如此,新中國成立之后社會價值觀建設的原則性向度,包含了整合式建構的取向。
新中國成立之后,在如上原則性向度之下,中國共產黨延續革命時期社會價值觀進路的開拓性探索,開始了系統的社會價值觀的整合式建構。在新中國成立之后領導工業化建設的過程中,毛澤東等黨的領導人反復強調團結的重要性。在1957年《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講話中,毛澤東就強調:“國家的統一,人民的團結,國內各民族的團結,這是我們的事業必定要勝利的基本保證”[16]。此后,他還多次提到集體和個人關系的問題:“公和私是對立的統一,不能有公無私,也不能有私無公”[17]134,要“公私兼顧”[17]134,“個人是集體的一分子,集體利益增加了,個人利益也隨著改善了”[17]134。“要教育人民,不是為了個人,而是為了集體,為了后代,為了社會前途而努力奮斗”[17]134,等等。在社會價值觀建設的實踐中,自新中國成立之始,即開始提倡和進行移風易俗的社會改造活動,并以對勞模、先進、典型等的正面宣傳和表彰活動為載體,帶動整個社會形成良好的道德風尚。由此,在新時期之前的三十年中,新中國逐漸形成了這一時期社會價值觀的基礎性維度:一方面,在中國社會價值觀框架的宏觀方面,以重工業為中心的工業體系的構建為目標指向,努力建構一種以國家和民族大任為擔當,以團結一致、同心同德為準則,以執政黨的介入和倡導為主體,以強調愛國主義、集體主義、社會主義等為導向特征的主導型價值觀體系。另一方面,在中國社會價值觀建設的微觀層面,努力形成普通民眾愛黨、愛國、愛護集體、誠實待人、勤奮工作、艱苦奮斗等的基礎性價值觀認知。
關于新中國成立之后三十年價值觀建設的基礎性維度,有學者對其中所包含的“某種極端化、空想化色彩”和“以政治為中心的價值取向”予以了消極性評價。但從大歷史的角度回視,這一價值觀框架并非脫離中國生產力發展的現實而形成的社會價值觀的超速躍進,而是對舊中國一盤散沙的價值觀形態的有效矯正,也是國家工業化需要前提下萬不得已的選擇。事實上,正是以這種整合式的價值觀建構為基礎,新中國的工業化得以加速完成。據資料顯示,在1952年,中國工業僅占到國民生產總值的30%,農業占到了64%;而到1975年,這個比率完全顛倒過來,工業占國民生產總值的72%,農業則僅占28%。[3]45更為重要的是,以社會價值觀的整合式建構為基礎,所形成的前所未有的向心力和凝聚力,是國家和民族不斷向上發展的力量源泉。
三、 中國共產黨與當代中國社會價值觀的調適性重構
進入社會主義建設新時期之后,“以經濟建設為中心”成為新時期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的主旋律。在領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的過程中,鄧小平反復強調:“現在要橫下心來,除了爆發大規模戰爭外,就要始終如一地、貫徹始終地搞這件事(指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一切圍繞著這件事,不受任何干擾,就是爆發大規模戰爭,打仗以后也要繼續干,或者重新干。我們全黨全民要把這個雄心壯志牢固地樹立起來,扭著不放,‘頑固一點,毫不動搖。”[18]249我們看到,從鄧小平到習近平,中國共產黨在改革開放之后至今的執政歷程中,無論國內外局勢出現何種變化,中國共產黨確實一直“始終如一”“毫不動搖”地踐行著“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理念。那么,如何踐行和落實“以經濟建設為中心”?一為改革,一為對外開放,由此,改革開放成為新時期最鮮明的特點。從鄧小平強調經濟體制改革是發展生產力的必由之路到習近平把全面深化改革納入“四個全面”戰略布局,從把對外開放定為國家的基本國策至今,四十余年來,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改革開放從未停下腳步。尤其是黨的十八大以來,在堅持改革開放基本原則的前提下,中國共產黨進一步推進改革開放的理論創新和實踐創新,從而使中國的經濟建設取得了新的重大成就。1980年,中國綜合經濟力在世界上11個大國、強國中的排序為倒數第二,僅強于印度。[19]此后的排位則不斷加速上升,直到今天成為排名第二的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以此為基礎,改革開放以來中國人民的收入也不斷提高。以農民的收入為例,據國家統計局的相關統計報告,1978年農民的人均收入為133.75元,1985年為397.6元,到1989年已達到602元。[20]按可比價格計算,從1978年到1988年,農民的人均收入平均每年增長11.8%,農民的生活消費水平平均每年提高9.7%。[21]這一提高速度是驚人的。據相關最新數據,2019年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突破1.6萬元,農民收入提前實現翻番目標;2020年前三季度,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達到12 297元,實際增長1.6%。[22]與改革開放之初相比,雖然增速趨緩,但以此前積累為基礎而達到的絕對總量卻是毋庸置疑的。
于此過程中,以社會生產力的迅速提升為基礎,中國經濟開始從封閉式發展走向開放式發展,尤其是1992年黨的十四大,把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設定為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的目標,并強調“多種經濟成分長期共同發展,不同經濟成分還可以自愿實行多種形式的聯合經營”[23],從而使新中國成立之后確立的單一公有制模式開始走向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共同發展模式。由此,在開放型社會主義市場機制的日益活躍中,在社會經濟的持續繁榮中,在物質生活水平的不斷改善中,普通民眾的社會人際交往不斷加強,社會人口的流動不斷擴大,其基本生活格局發生了急劇而深刻的改變,從而對原有的主導型價值觀體系形成巨大的沖擊。也正因如此,從改革開放之初開始,在堅持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前提下,中國共產黨一直在探索契合于新時期之后改革開放主題、與經濟發展同步并進的社會價值觀構架,這一探索所體現的當代中國社會價值觀建設的原則性向度,包含了調適性重構的取向。
進入新時期之后,雖然長時間內并沒有社會價值觀的正式提法,但中國共產黨社會價值觀建設的基礎性維度實際上在逐漸趨于明晰。改革開放之初,關于經濟建設的目的,鄧小平在1978年聽取中共吉林省委常委匯報工作時的談話中強調:“我們一定要根據現在的有利條件加速發展生產力,使人民的物質生活好一些,使人民的文化生活、精神面貌好一些”[18]128。關于經濟建設與文化建設的關系。鄧小平強調:“我們要在建設高度物質文明的同時,提高全民族的科學文化水平,發展高尚的豐富多彩的文化生活,建設高度的社會主義精神文明”[18]208。關于文化建設的重要性。鄧小平強調:“精神文明,就是社會風尚,人民的理想、道德,精神風貌,包括講禮貌在內,這些都很重要”[24]769。關于對外開放與精神文明建設的關系。1982年2月25日,鄧小平在會見摩洛哥首相馬蒂·布阿比德時強調:“中國將繼續實行對外開放政策。我們主要是引進先進的技術和管理知識,吸收對我們有用的資金”[24]802。但是,一些資本主義世界腐朽的東西決不能引進來,如上提及的“文化生活”“精神面貌”“精神風貌”“社會風尚”“理想”“道德”“禮貌”“資本主義世界腐朽的東西”,等等,正是社會價值觀建設范圍所及的重要關鍵詞。以此為基礎,1986年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指導方針的決議》和1987年黨的十三大都明確提出要形成有利于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和改革開放的輿論力量、價值觀念、文化條件和社會環境。
進入新世紀之后,2006年黨的十六屆六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提出了“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的概念,中國共產黨對于社會價值觀建設基礎性維度的勾勒進一步明晰。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由馬克思主義指導思想、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共同理想、以愛國主義為核心的民族精神和以改革創新為核心的時代精神、社會主義榮辱觀四個方面內容構成。如時任黨的總書記胡錦濤所強調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是根源于民族優秀文化和社會主義先進文化并吸收人類文明成果發展起來的,適應了時代發展要求,集中反映著當代中國人民的理想信念和精神追求,是我國社會主義文化的引領和主導”[25]。總體而言,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更傾向于宏觀層面的理論勾畫。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為基礎,當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形成了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的內核凝練和集中表達,也就是今天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從為什么、是什么到做什么,有著非常系統的表達邏輯。關于“為什么”即為什么要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習近平總書記2014年5月4日在北京大學師生座談會上的講話中說:“對一個民族、一個國家來說, 最持久、最深層的力量是全社會共同認可的核心價值觀。核心價值觀,承載著一個民族、一個國家的精神追求,體現著一個社會評判是非曲直的價值標準。”[26]168“如果一個民族、一個國家沒有共同的核心價值觀,莫衷一是,行無依歸,那這個民族、這個國家就無法前進。”[26]168關于“是什么”即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內涵,習近平說:“我們提出要倡導富強、民主、文明、和諧,倡導自由、平等、公正、法治,倡導愛國、敬業、誠信、友善,積極培育和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富強、民主、文明、和諧是國家層面的價值要求,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是社會層面的價值要求,愛國、敬業、誠信、友善是公民層面的價值要求”[26]168-169。關于“做什么”即如何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習近平總書記2014年10月15日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說:“我們要在全社會大力弘揚和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使之像空氣一樣無處不在、無時不有,成為全體人民的共同價值追求,成為我們生而為中國人的獨特精神支柱,成為百姓日用而不覺的行為準則。要號召全社會行動起來,通過教育引導、輿論宣傳、文化熏陶、實踐養成、制度保障等,使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內化為人們的精神追求、外化為人們的自覺行動”[27]。由此,當代中國社會價值觀建設匯聚中國共產黨自革命時期的開拓性探索到新中國成立后價值觀建設的相關積極性要素,并順應改革開放以來尤其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以來的發展大勢,形成了社會價值觀成功的調適性重構。在這種調適性重構中,基礎性維度的宏觀和微觀層面有機結合,形成一元主導多元并存為表現形態的當代中國社會主流價值觀體系。
結?語
于社會價值觀的變遷而言,確實如大江之行,回旋起伏、變化萬端、激濁揚清,終歸于進步,是為演進,近代以來中國社會價值觀的歷史演進走向也無外于此。從一窮二白、倍受欺辱、自卑自輕的貧弱大國,到今天于經濟發展基礎上建設文化強國戰略的提出;從中華民族精神家園“瓦礫狼藉,器物播散”的荒蕪一片,到今天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的成就為基礎所形成的民族凝聚力和民族自豪感;從新中國成立前中國社會的一盤散沙狀態,到今天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基礎所形成的文化自覺和文化自信意識。中國社會價值觀的演變于其間雖經千回百折、起伏跌宕,但終歸還是跟從現代化的潮流走向進步。這一于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具有重大歷史意義與時代價值的演進過程,與中國共產黨的百年奮斗歷程息息相關,甚至可以說沒有中國共產黨,就沒有近代至今中國社會價值觀如上趨勢的演進走向。在1949年之前,中國共產黨針對近代以來國家與民族命運現實境遇和中華民族精神家園的荒蕪狀態,進行了中國社會價值觀進路的開拓性探索,形成了新中國成立之后全新社會價值觀建構的前提和基礎;新中國成立后三十年,中國共產黨針對舊中國一窮二白的經濟狀態和一盤散沙式的價值觀形態,進行了社會價值觀的整合式建構,形成了一元主導型價值觀體系,為新中國成立后三十年工業體系的構建和民族凝聚力的增強提供了有效支撐;改革開放之后,中國共產黨順應改革開放以來尤其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以來的發展大勢,形成了社會價值觀的調適性重構。綜而觀之,無論是社會價值觀的開拓性探索、整合式建構還是調適性重構,各個歷史時期的社會價值觀思路無論是原則性向度還是基礎性維度,都是中國共產黨回應不同歷史時期時代主題的結果,也是中國共產黨踐行自己對國家和民族使命擔當的體現。由此形成的當代中國社會主流價值觀體系,匯聚自近代以來的相關經驗之長并克服相關教訓之短,以中華民族文明傳統為根,以立足中國特色為要,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內核,以一元主導多元并存為表現形態,以兼具底線堅定性、形態包容性和實踐可操作性的特質,為今天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取得的成就提供了精神動力,并將推動新時代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繼續砥礪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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