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約北部地區的意外與穩定

馬瓊詩

即使是世界上最強大的軍隊，也不可能總是無處不在，無所不能。在能力和兵力有限的情況下，美國必須不斷尋求更好的位置和方式來部署有限的資源。為最大限度發揮現有美軍結構的戰略影響，2018年《國防戰略》引入“動態兵力部署”概念，旨在通過“戰略上可預測，但在戰術上不可預測”的方式，在全球范圍內威懾對手。然而，對于同俄羅斯和中國接壤的盟友來說，這種更強調突然性的部署方式讓他們喜憂參半，因為這種方式與透明性和可預測性相違背。在北約的北側，挪威對美國增加軍事存在表示贊同，但對地區不穩定的擔憂仍然存在。

靈活且可擴展的選項

通過動態部署兵力，美國防部將“更靈活地使用戰備部隊，積極塑造戰略環境，同時保持應對突發事件的戰備狀態，確保長期戰備狀態。”這一轉變對美國來說是必要的，它可以讓美國為同中國和俄羅斯等國家競爭對手可能發生的大規模沖突做好準備，同時繼續在全球和地區范圍內采取較小的措施遏制它們。2020年10月，時任國防部長馬克·埃斯珀在美國傳統基金會發表演講時提出，動態部隊部署是五角大樓平衡未來高端沖突的現代化部隊需求和當前行動需求的一種方式。較少宣傳的事實是，動態部隊的使用可能也反映了美國緊張的軍事能力和預算資源。

美國以動態兵力部署為特征的行動包括轟炸機輪轉和出動、海軍的部署和演習、部分部隊的部署和輪轉、導彈防御部署等。美國在歐洲行動的例子包括：2018年12月哈里·S·杜魯門航母戰斗群在北歐靠近北極圈的海域部署，據媒體報道，這是自20世紀90年代初以來首艘航行在北極圈的航母;2020年5月和6月，B-1B和B-52H轟炸機飛進鄂霍次克海（一個三面與俄羅斯領土接壤的地區，也是美國飛機不經常活動的區域），這是美軍在北約空中行動的一部分——飛越所有30個北約成員國，以顯示對最近活動在北約邊界附近的俄羅斯遠程轟炸機的集體防御。

位于格陵蘭島西部的美國圖勒空軍基地

所有這些部署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出其不意。過去，航母和轟炸機部署的持續時間和路線都是提前幾個月計劃好的。相比之下，上述部署時間更短，而且采取的路線出人意料。例如，杜魯門號的部署持續了3個月，而不是通常的7個月，它省略了在波斯灣的常規海上安全巡邏，而是前往北極附近的一次短暫訪問。根據海軍和空軍領導人的說法，這種模棱兩可是有意為之的，意在使敵方預測和跟蹤部署的任務復雜化，并給其作戰計劃過程增加更大的不確定性和風險。

美國軍事規劃者認為，動態部署兵力對北部地區的威懾尤其有用。政治上的敏感性，再加上北部地區嚴酷而不可預測的環境、有限的能力以及高昂的成本，使得建立永久基地不太可能實現。相反，通過加強現有設施（例如格陵蘭的圖勒空軍基地）、增加輪換部隊的訓練、建立前沿作戰基地、更頻繁的演習和定期部署戰略能力來實現威懾，是當前一個極佳的選擇。正如國防部北極戰略所闡明的那樣，“美國的北極威懾力將需要靈活、有能力、具有向該地區投射力量和在該地區內行動能力的遠征軍。”

關鍵貢獻者

根據《國防戰略》，盟國和合作伙伴是執行動態兵力部署概念的關鍵貢獻者，他們預見到“我們將共同挑戰競爭對手，使他們陷入不利境地，挫敗他們的努力，排除他們的選擇，同時擴大我們自己的選擇。”然而，雖然盟國已經參與了以動態兵力部署為特征的活動，但尚不清楚它們在規劃中占多大比重，以及可能需要東道國多少支持。

此外，盟國對動態兵力使用概念的接受程度參差不齊。日本對美國空軍2019年結束在關島的持續轟炸機駐扎計劃表示關切，該計劃可保證美國在印度-太平洋地區的一些轟炸機隨時待命，結束計劃標志著美國對地區安全承諾的降低，同時降低了在地區沖突中快速反應的能力。2019年10月，歐洲盟國也私下表達了類似的擔憂，當時負責政策的國防部副部長詹姆斯·安德森描述了美國軍隊在歐洲的“重新部署”，即將1個戰斗機中隊和1個戰斗機大隊的一部分從德國重新部署到意大利，以促進部隊的動態部署。

北歐盟國和伙伴的反應則較為溫和。一方面，這些國家仍需要依靠可見的、可信的美國軍力存在來威懾俄羅斯。另一方面，行動的不可預測性不僅讓對手決策者的計算復雜化，還可以讓對手感到焦慮。特別是對那些與俄羅斯共享陸地、空中和海上邊界的國家來說，這種做法極大降低了他們的行動對莫斯科而言的透明度和可預見性。因此，動態部署面臨的挑戰是如何使兵力部署有助于加強地區威懾力，而不是加劇區域不穩定性。

挪威的雙重政策面臨壓力

由于挪威的戰略位置毗鄰對俄羅斯和美國都非常重要的海域，因此動態兵力部署對其安全存在潛在影響。在美國動態兵力部署概念中，挪威沒有對這一特殊發展表達其官方立場，但很明顯，隨著概念實施的展開，易使挪威成為北約“好盟友”和俄羅斯“好鄰居”的努力復雜化。

一方面，挪威通過展示國家軍事實力，以及與北約和區域伙伴瑞典和芬蘭的深度融合和互操作性，努力成為北約在其北部地區威懾態勢的先鋒。另一方面，挪威試圖表現出溫和與友好，以減少俄羅斯的擔憂。挪威一直在這種雙重性中掙扎，作戰概念很難與成為地區“穩定和可預測性”保障者的雄心相協調——挪威最近在新的長期防御計劃和北極戰略中重申了“成為保障者”的目標。

挪威空軍特戰部隊苦練極地寒區技能

可以預見，美國在北部海域不斷增加的軍事存在，以及挪威零星的參與，已經引發了一些政治家和評論家的擔憂，他們擔心挪威即將放棄其在與俄羅斯對峙時的傳統平衡角色。批評人士認為，在與中國和俄羅斯的對峙中，把對手調入不利位置可能有利于美國及其盟友，但他們擔心，短期內造成地區不穩定的影響超過了戰略回報。更重要的是，相對穩定的區域力量平衡和建立良好的合作結構將被打破。

最近關于參加巴倫支海盟軍活動的決定表明，挪威決策者在動態兵力部署和突擊作戰方面尚有欠缺。在2020年5月，挪威選擇不加入美國和英國在科拉半島的海上安全行動。挪威國防部長弗蘭克·巴克·詹森為這一決定辯護說，挪威的參與不是這次演習的優先事項;挪威首相托恩·斯金指出，挪威當時并不具備必要的能力。然而，據挪威聯合總部負責人雅各布森將軍認為，挪威不參加的主要原因是為了避免地區緊張局勢。然而，在9月8日，事態發生了變化：一艘挪威護衛艦與美國、英國和丹麥艦船一起參與了在俄羅斯專屬經濟區內的海上安全行動。

在過去10年里，以及自2014年以來，挪威一直在努力確保自身在北方的持續利益和存在。鑒于對盟友的根本依賴，挪威政府一直不愿限制盟軍在該地區的軍事活動，因為此類活動恰恰證明北約仍致力于并有能力進行集體防御。從這個意義上說，動態兵力部署概念是受歡迎的，但如果能與盟友進行更多的協調工作，并對其威懾效果進行更多的分析，就會受益匪淺。

吸引盟友的理由

上述例子闡述了挪威是如何看待動態兵力部署的，受美國政策轉變影響的其他國家可能也持有同樣的觀點。鑒于即將上任的拜登政府強調重振美國的同盟關系，將有機會通過讓盟友更密切地參與到行動的計劃和執行中，進而改進動態兵力部署概念。

具體來說，利用區域盟友的態勢感知可以增強聯盟凝聚力，幫助形成更有針對性的行動，促進可持續的責任分工。例如，在冷戰期間，挪威承擔了在遙遠北方監視關鍵活動的重大責任。蘇聯解體后，盡管威脅環境發生了深刻變化，挪威仍保留了這一責任。這一貢獻被廣泛視為東西方關系的一個穩定因素。隨著大國之間的緊張關系重新成為首要議題，盟國之間的這種合作變得越來越重要。

若美國盟友堅定地支持動態兵力部署概念，將有助于消除地區不穩定因素

由于盟國和伙伴經常存在于該區域并更了解該區域，它們也更有能力評估動態部隊的雇傭活動是否確實具有威懾作用。在戰略溝通方面，他們可以清楚地向俄羅斯傳達這樣的信息：在巴倫支海行動的盟友是正常的，意味著采取防御姿態。除了降低誤判的風險，這種溝通還有助于避免沖突升級的循環——在這種循環中，盟國會采取行動，俄羅斯也會感到有必要做出回應。

最后，如果歐洲盟國在其周邊地區擁有更大的話語權和作用，它們將更有可能分配足夠的資源。例如，通過對F-35、P-8A海上巡邏機和新型潛艇等戰略能力的投資，挪威表示愿意在特定領域和指定任務中承擔起作為可靠盟友的責任。更多地參與武力展示，將促使歐洲盟國和伙伴明確表達他們對美國和北約在北方活動的偏好。

總的來說，若美國盟友能更明顯、更堅定地支持動態兵力部署概念，將有助于平衡因作戰不可預測性增加而引發的潛在地區不穩定。考慮到全球對美國軍力結構的需求以及國防預算的下行壓力，這可能也是確保美國在歐洲繼續存在（盡管難以預測）的最佳方式。

責任編輯：葛? 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