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佳鋮

“羊妞,你剛吃了一大筐香蕉和蘋果,該起來活動了。”李濤拿著足球,鼓勵“羊妞”出門,可“羊妞”瞟了他一眼,轉身趴在地上,表情慵懶,似乎在說:“我只想睡覺,反正你也拖不動我。”李濤沒轍,嘟囔著:“再不運動,以后胖得嫁不出去。”
“90后小伙”李濤賣過服裝,當過救生員,做過服務生,但最終讓他安定下來的角色,是給“羊妞”當“奶爸”。
“羊妞”既不是小姑娘,也不是小貓小狗,而是一頭小象。它是目前野生亞洲象救助史上被救獲的年齡最小的一頭象,因各種萌趣短視頻受到網友關注,成了“網紅小象”。
2020年8月12日是“世界大象日”,這天也是“羊妞”的5歲生日,在云南亞洲象種源繁育及救助中心,李濤和“羊妞”已相依相伴5個年頭,建立起濃濃的“父女情”。
“羊妞”太折騰,我想辭職了
30歲的李濤是土生土長的云南人,黝黑的皮膚,笑起來一副憨憨的模樣,和“羊妞”有幾分神似。“小李現在開朗多了,以前和他待在一起,你不作聲,他也半天不說話,真懷疑來了個自閉癥兒童。”云南亞洲象種源繁育及救助中心的一名老飼養員說。
的確,沒來到救助中心前,李濤和如今判若兩人。大學畢業后的3年里,他換了很多工作,但因性格內向、不善言辭,沒能繼續干下去。
2015年12月,李濤看到云南亞洲象種源繁育及救助中心在招募飼養員,琢磨著,這份工作應該不太用和人打交道,抱著試試看的想法,前去應聘。
救助中心位于云南省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野象谷景區附近,成立于2008年,是中國目前唯一以亞洲象救援與繁育研究為核心的科研基地,救助范圍覆蓋附近總面積24萬公頃的原始森林,森林里有三百多頭野生亞洲象。
不久,李濤正式上崗了,他想象中的工作:白天帶大象出去吃吃草、放放風,晚上領它們回來睡覺,就像放牛放羊那么簡單。然而,一切出乎他的預料,剛上任,小象“羊妞”就給他來了個“下馬威”。
夜里,飼養員一般都會隔兩個小時,起來給各自負責的大象喂奶,但“羊妞”每隔一小時就會踢門、叫喚,李濤不得不起來喂它,有時甚至間隔不到半小時它就餓了。連續幾晚折騰下來,他精疲力竭,苦不堪言。
“羊妞”不僅會吃,還愛鬧騰。有一回,它趁李濤不注意,跑去咬滴水觀音的枝子,滴水觀音有毒,它的嘴巴瞬間麻了。李濤趕緊求助獸醫,給“羊妞”灌下葡萄糖等藥物才好些。
“你從小沒跟成年大象在野外生活,不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以后回到森林,怎么活下去?”李濤眼淚汪汪,一副老父親擔憂女兒的表情。
“羊妞”忽扇著大耳朵,在李濤胳膊上蹭了幾下,像極了一個做錯事,扯著爸爸衣角,求原諒的娃兒。
這之后,李濤思考了很久,這份工作風險大、責任重,自己不一定能完全勝任,遂萌生辭職的念頭。
陪你皮一下,老爹很開心
有老飼養員察覺出李濤的心思,找他談心,也是因為這樣,李濤更詳細地了解了“羊妞”的身世。
2015年8月18日清晨,“羊妞”出現在云南普洱市思茅港鎮壩卡村一戶人家的柴房里,奄奄一息。救助中心人員趕來,發現“羊妞”異常消瘦,只有76公斤左右,臍帶、腹腔感染嚴重,心律不齊。大家判斷“羊妞”出生不到10天,如果病情無法控制,可能活不過百天。
所幸,兩個月后,“羊妞”的病情好轉,飼養員用羊奶喂養它,羊奶的成分接近象奶,象和羊都是通過喝奶獲得某些抗體的。有人提議:“既然它是喝羊奶長大的,以后就叫它‘羊妞吧。”
“象媽媽為什么會狠心遺棄‘羊妞呢?”聽了“羊妞” 的故事,李濤哭得稀里嘩啦。老飼養員告訴他:“大象懷孕18個月到22個月,是不舍得拋棄小象的。大象的智商相當于9歲的孩子,當它們沒辦法挽回孩子的生命,就會把它們放在有人居住的村莊附近,指望人類來救助。”
李濤這才釋然,摟著“羊妞”:“你媽媽不是不要你,是想辦法在救你,等你長大,就能母女團聚了。”
此后,李濤沒了辭職的想法,一心一意照顧“羊妞”。“羊妞”的宿舍門口,掛著自我介紹信息:我叫羊妞,我是一個美麗的女孩。我從小喝羊媽媽的奶長大,民間一直有個說法,名字越土越好養活。
門口還貼著一張《羊妞日常護理情況表》,李濤每天都要填寫“羊妞”的身體與活動情況:體溫36.4度、進食23000毫升、飲水11000毫升、入睡3次、睡眠時長7小時、大便5次、小便4次、戶外活動4小時。
李濤這個“奶爸”當得越來越稱職,甚至把自己的床鋪搬進了“羊妞”宿舍。晚上,“羊妞”喜歡躺在李濤床邊,要李濤輕輕拍著它,才肯安心入睡。
“羊妞”最喜歡李濤給它沖澡,感覺舒服了,它會側倒在地,甩著鼻子,一副享受的表情。李濤一直覺得,“羊妞”的心里有一片海,救助中心的水管、水龍頭,凡是能出水的地方,它都能玩個半天。有一回,李濤好不容易把一個水龍頭修好,“羊妞”發現新目標,又去禍害。他趕緊沖過去,一把抱住“羊妞”的腿,喊著:“女大不由爹啊,你就饒了這個水龍頭吧。”
李濤“戲精”上身,同事們哈哈大笑。最終,他還是沒能阻止“羊妞”,新水龍頭慘遭“毒手”。李濤哭笑不得:“羊妞,每天陪你皮一下,老爹我也挺開心。”
保護亞洲象,我們在行動
救助中心的大象,一般需要幾年甚至幾十年,才能恢復健康。漫長的恢復期,它們已習慣圈養生活,野外生存能力逐漸減弱,為此,飼養員會對它們開展野化訓練,讓它們有能力在野生環境中生存。
稍長大些,李濤也會帶“羊妞”去山上進行野化訓練。每次出門,“羊妞”都特別興奮,撒歡似的一路奔跑。
2019年9月的一天早晨,李濤照常帶“羊妞”上山訓練,但它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不愿出門。李濤哄著“羊妞”:“我們上山曬曬太陽好不好。”
到了山上,李濤給“羊妞”喂嫩草,但它耷拉著腦袋,一口也不吃。突然,“羊妞”拉肚子了,他這才明白:“肯定昨天吃得太多了,都怪我不好,太縱容你。”李濤把腦袋貼在“羊妞”的耳朵和脖子上,感覺它體溫有點高,一陣心疼。
那天,李濤給 “羊妞”喂藥、量體溫,忙前忙后,一刻不停。直到傍晚,“羊妞”的體溫退了,他才松了一口氣。
有一次,李濤帶“羊妞”去山上,剛下過雨,山路泥濘濕滑,“羊妞”笨重的身體,一步一滑,李濤也是“實力寵娃”,在后面推著它,不斷鼓勵。“父女倆”好不容易爬上陡坡,“羊妞”突然一屁股坐下,朝著下坡路,像滑滑梯一樣,“呼——”地一下滑了下去。“慢點,小心受傷!”李濤的心吊到嗓子眼,緊跟其后。
看到“羊妞”平安著落,他才松口氣:“偷懶的本事,還真不用教,你也不看看自己這么大一坨,滑下去,不知壓死了多少花花草草。”
李濤知道,每一次上山訓練,都是為了“離別”做準備。這一天終會到來,他也會像老爹送女兒出嫁一樣,把“羊妞”送回大自然。
2020年8月12日是“世界大象日”,這一天也是“羊妞”的五歲生日,李濤和飼養員們一起為“羊妞”慶祝生日,還用玉米、胡蘿卜、香蕉等水果給它做了一個4層“蛋糕”,讓“羊妞”美美地飽餐一頓。
“羊妞”漸漸長大,如今體重已達504公斤,李濤也從一個沉默寡言的小伙子,變成一個開朗活潑、有責任、有擔當的男子漢。
近些年,家里催著他找對象,李濤笑說:“別催了,我整天都‘對著‘象呢。”玩笑歸玩笑,在他心里,對愛情還是有所期待的,想找一個和他一樣喜歡“羊妞”的好姑娘。
通過“羊妞”,李濤了解到不少亞洲象的知識,亞洲象是國家一級重點保護野生動物,被世界自然保護聯盟列為瀕危物種。保護亞洲象,迫在眉睫,他深深體會到這份職業意義深遠、責任重大。
李濤說:“我們會拍些‘羊妞的短視頻放到網上,受到很多網友的關注與喜愛,我也希望更多的人了解亞洲象,加入保護亞洲象的行列中。”
之后的歲月里,李濤會繼續陪著“羊妞”,其實,無論哪種情感,最美的畫面,莫過于“它”在鬧,你在笑,不是嗎?
責編/昕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