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摩爾曼斯克

鴻漸

在希特勒旨在征服蘇聯的龐大計劃中，遙遠的北方地區一度被忽略了，而當德國人意識到摩爾曼斯克港的極端重要性并打算拿下那里時，卻發現在無情的凍原地帶等待著他們的是嚴酷的打擊。

行動代號“銀狐”

在德軍總參謀部為入侵蘇聯而制訂的“巴巴羅薩”行動方案中，最初的打擊目標涵蓋了蘇聯歐洲部分幾乎所有重要的城市，但卻遺漏了摩爾曼斯克。直到有人提醒了這處北方港城的價值之后，德國人才匆忙地把摩爾曼斯克也列為“巴巴羅薩”所要攫取的對象之一。

位于北極圈內的摩爾曼斯克是蘇聯北部惟一全年不凍的港口，在其北面規模較大的阿爾漢格爾港結冰后，進出科拉灣的船只仍可以順利地經行摩爾曼斯克，在戰爭狀態下，這意味著摩爾曼斯克將是蘇聯補給系統上極為重要的一環。

摩爾曼斯克不僅擁有天然不凍港可以吞吐貨物，而且擁有鐵路和重要的蘇聯城市相連。不過，摩爾曼斯克所在的荒涼苔原幾乎沒有現成的公路，冬季極為漫長，到處覆蓋著冰雪，而到了夏天，這片凍土地帶就會轉變成一片巨大的沼澤，到處都是未經馴服的大河、溪流和湖泊，很多地區還被茂密的森林所覆蓋。

非常任務需要非常之人。1941年4月，希特勒特別召見了他所鐘愛的山地兵將軍愛德華·迪特爾，要求后者接過奪取摩爾曼斯克的重任。時年50歲的巴伐利亞人迪特爾因1940年入侵挪威戰役期間大膽奪取港口的行動而被稱為“納爾維克英雄”。迪特爾向希特勒建議，與其直接進攻摩爾曼斯克，不如切斷通向這座港口的鐵路線，“如果鐵路線被切斷，那么港口及其防御設施就將如枯藤上的葡萄一樣慢慢萎謝”。

希特勒不為所動，他在5月的第一周給挪威集團軍司令尼古拉·馮·法肯霍斯特下達了明確指令，以迪特爾的山地軍為主力執行“銀狐”行動，對摩爾曼斯克及與其相連的鐵路線展開三管齊下的攻擊。

正在運入裝備的摩爾曼斯克不凍港

延后出發

具體來說，迪特爾的山地軍要完成雙重任務，一項是進攻，一項是防守。防御任務要求該軍一部在納爾維克以北的挪威地區防御可能的蘇聯入侵，兵力為第199步兵師、一個警察營和3個機槍營、武裝黨衛隊第9SS步兵旅以及沿岸炮兵等零星單位。進攻任務是由佩特薩莫進取波爾雅尼和弗拉基米爾港，封閉摩爾曼斯克以北的科拉灣沿岸，然后奪取摩爾曼斯克。迪特爾投入進攻的部隊為第2和第3山地師、1個工兵營、1個通訊營、2個105毫米榴彈炮連、1個火箭炮營和1個防空營，總兵力約為2.75萬人。而除了兩個單獨配置的榴彈炮連之外，兩個德軍山地師還各有自己的團級火炮部隊，裝備著一批75毫米山炮和100毫米山地榴彈炮。

與“挪威”山地軍協同行動的是由漢斯·費格將軍指揮的第36軍（1941年10月改編為第36山地軍），其任務是奪取佩特薩莫以南305千米處的薩拉地區，主要兵力為第169步兵師、武裝黨衛隊第6SS“北方”山地師和芬蘭第6步兵師，還配有1個坦克營、1個自行火炮營、1個重武器營、通訊和橋梁營、2個防空營和2個火箭炮營。在粉碎了蘇軍在薩拉地區的陣地后，費格將北進白海以北的鐵路線，然后在鐵路城鎮坎達拉克沙朝北轉，從那里參與到對摩爾曼斯克的圍攻中。

戰前會議上的迪特爾將軍（左）

參與“銀狐”行動的第三路人馬是由賈馬爾·西拉索沃少將指揮的芬蘭第3軍，該軍下轄J戰斗群和F戰斗群，其兵力各相當于1個旅，任務是奪取凱斯滕加段的鐵路，繼而占領洛伊克鎮和凱姆鎮，在那里進一步切斷摩爾曼斯克鐵路。

與“巴巴羅薩”行動所指向的其他地區不同，極北戰區的德國和芬蘭軍隊無法指望德國空軍提供太多支持。于爾根·史坦普夫將軍指揮下的第5航空隊備多而力分，最多只能給“銀狐”行動提供3架遠程偵察機、10架戰斗機和30架轟炸機，這樣的力量分散在廣袤的苔原上，幾乎等于零存在。

芬蘭人雖然同意配合德軍作戰，但卻希望保持自己部隊的獨立性，也即參與攻打摩爾曼克的芬蘭軍隊將由芬蘭陸軍司令古斯塔夫·曼納海姆元帥全權指揮。這就意味著在同一戰區內將存在兩個獨立的指揮官，也就是德國人馮·法肯霍斯特和芬蘭人曼納海姆，而這必然會導致指揮協同上的混亂。

由于事出倉促，“銀狐”行動無法與“巴巴羅薩”行動同步，結果在德軍全線入侵蘇聯1周之后，進攻摩爾曼斯克的作戰才在6月29日開始。而且即便已經滯后，進攻行動還只能分階段逐步進行，迪特爾的兩個師率先在6月29日出發，而費格和西拉索沃的部隊到7月1日才開始行動。

正在河岸地帶搶筑陣地的蘇軍

山地軍進攻受挫

6月29日，迪特爾的山地軍上陣，施萊默的第2山地師在左，克雷辛的第3山地師在右。施萊默的第一個目標是伸出巴倫支海的里巴希半島，德國人在大霧中前進，似乎并沒有敵人活動的跡象。然而失敗的偵察、糟糕的地圖再加上困難的地形，迫使德國指揮官不得不很快就叫停了第一天的行動。

進攻在第二天恢復。兩個山地師的士兵穿越了他們所見過的“最惡劣的地形”，大多數單位平均每小時只能移動幾百米，然后就在利薩河西岸受阻，因為德國人發現蘇軍已經在河對岸布下了陣勢。

德軍原本估計在荒原地帶不會遇到什么像樣的抵抗，然而蘇軍棋高一著，在充分認識到摩爾曼斯克及其鐵路線的重要性后，在德國發起“巴巴羅薩”行動的前一天，蘇軍第14集團軍司令弗羅洛夫將軍就下令他的幾個師在摩爾曼斯克地區設防，同時還要求駐扎在坎達拉克沙的第42軍做好隨時接應的準備。

現在，弗羅洛夫在6月21日采取的大膽行動獲得了回報，迪特爾的士兵在河岸面對著的正是蘇軍第14集團軍下轄的兩個步兵師，第14師和第52師。而且，這些部隊絕不像德國參謀部門事前所推定的那樣屬于二等或平庸的軍隊，這些師裝備精良，士氣高昂，已經做好了保衛祖國的準備。

由于幾乎沒有公路可供使用，德軍只能依賴畜力來牽引火炮和運送軍需，這樣一來，施萊默和克雷辛直到7月6日才能展開攻擊河對岸的行動。到這一天結束時，有3個山地營越過了利薩河，在對岸建立了一個約3千米寬的橋頭堡。不過蘇軍也立即采取了有針對性的行動，出動海軍艦艇向利薩灣兩岸投入了登陸部隊，此舉直接延緩了德軍山地師的行動。

得知蘇軍實施登陸作戰的消息后，希特勒很擔心敵人會在佩特薩莫登陸，便在7月7日嚴令迪特爾加強這一地區的防御。于是，在把一個山地營以及3個寶貴的炮兵連調入佩特薩莫后，原本就兵力不足的“挪威”山地軍可用于進攻摩爾曼斯克的力量就更顯薄弱了。后來，同盟國方面把希特勒對于防守挪威的執念嘲笑為“挪威恐懼癥”。

在利薩河東岸，蘇軍集中兵力向迪特爾的橋頭堡發動了猛烈的攻擊，別無選擇的迪特爾只得讓他的部隊撤回利薩河西岸。這位山地兵將軍懊惱地要求馮·法肯霍斯特提供更多支援，而后者手里根本就無兵可用，經過反復游說，德國人才說服曼納海姆把兵力不足的芬軍第14步兵團調往佩特薩莫地區待機。而在接下來的一周時間里，迪特爾的山地軍都在利薩河西岸無所作為。

德軍在北方地帶損兵折將

僵局與亮點

與此同時，費格將軍的第36軍也陷入了麻煩。他原打算使用第169師為撞錘，擊碎薩拉地區蘇軍的防線，而“北方”師則采取側翼迂回，從后方包圍薩拉。然而，弗羅洛夫的預部署再次打亂了德國人的計劃，第42軍已經進抵薩拉地區，得到大約50輛坦克支援的蘇軍第104師和第122師依托著茂密的樹林布下了堅陣。

北方地區的極晝天氣讓德國人感到困惑，結果第169師直到7月1日下午16時才開始進攻。“北方”師的動作更慢，這個師的大多數軍官都沒有受過什么正規軍事訓練，而自從成立以來，該師的大炮只開過一次炮！

這次戰斗對“北方”師來說完全就是一場災難，師長德梅爾休伯少將在第二天就向費格報告說，他的士兵已無力前進了。深感震驚的費格只能把這支沒用的黨衛隊部隊拉回到靠近芬蘭的邊境防御陣地上。

第169師到7月6日倒是取得了一些進展，并在芬蘭第6步兵師的有力配合下于兩天后攻下了薩拉，但當德軍和芬軍試圖實現更大突破時，卻在薩拉以東約15千米里處的凱拉拉撞上了蘇軍的另一道防御帶。

攻擊陷入了困頓，為了等行動緩慢的炮兵和輜重隊，費格直到28日才恢復進攻，而那時蘇軍已經明顯加強了防御配備。到8月1日，費格的部隊已經遭受5500人的傷亡，但只前進了約20千米，這位北方戰區的德國指揮官在日記里寫道：“事實已經越來越清楚，摩爾曼斯克是遙不可及的。”

迪特爾也有同樣的感覺。他在利薩河西岸的陣地差不多每天都遭到蘇聯空軍的襲擊，兵力不斷減少，局勢持續惡化。迪特爾致電馮·法肯霍斯特，如果后者再不派出增援部隊，那么摩爾曼斯克行動就要提前結束了。

經過艱苦努力，馮·法肯霍斯特總算給迪特爾拼湊了4個營，于是迪特爾的山地軍于8月2日向利薩河對岸的蘇軍陣地發起了強攻。雖然打得很激烈，可是德國山地軍畢竟實力不足，結果雙方繼續保持著隔河對峙的局面。

有鑒于此，希特勒這才同意從挪威向前線調動第388步兵團和第9SS步兵團，此外他還同意調動原駐希臘的第6山地師。可是等待援軍需要時間，于是直到9月，利薩河一線都一直處于僵持狀態中。

惟一的亮點來自來自芬蘭第3軍，采取靈活戰術的J戰斗群和F戰斗群穿插敵后，到7月18日已經推進了65千米。8月初，芬蘭人又拿下了凱斯滕加，然后開始沿著鐵道線前進，不過此后因為補給不足而停在了洛伊克鎮之前。

徹底完結

隨著冬天的臨近，“銀狐”行動的局勢開始變得越來越令德國人沮喪了。英國海上護航隊已經在8月開始投入到旨在援助蘇聯的北方航線中，隨著一批批英國坦克和飛機隨著貨輪駛入摩爾曼斯克，這個不凍港日以繼夜地忙碌起來，開始充分體現其寶貴的價值。而德國和芬蘭的指揮官們都很清楚，一旦9月的時光完全流逝，他們攻下摩爾曼斯克的機會就相當渺茫了。

迪特爾、費格和西拉索沃都在盡自己所能地爭奪增援部隊和數量有限的德國飛機，然而增援始終不給力。被視作精銳的第6山地師仍在路上，而且其一部兵力在乘船前來時，已經在北角附近先后遭到蘇聯潛艇和英國軍艦的攻擊，可謂是未上戰場就已經流了血。

9月8日，“挪威”山地軍做出了突破利薩河的最后一次嘗試。第2山地師在對岸奪取了一處陣地，并肅清了蘇軍在其左翼海灣南岸的登陸場，還在中央和右翼同蘇軍部隊展開了激烈的戰斗。而第3山地師則在南段河岸前進了約11千米，但這一初期的良好進展很快就在森林地帶受阻。

雖然初戰不利，但恢復過來的蘇軍第14和第52師，以及剛開上來增援的“特設師”（后更名為第186師）很快就對德軍發動了反攻，致命的捉迷藏游戲在茂密的灌木叢和原始森林中到處上演。戰斗打到10日，兩個德國山地師就因為缺乏補給而喪失了前進的動力。

當蘇軍在接下來幾天里不斷敲打施萊默和克雷辛的側翼時，迪特爾只得發出哀嘆：奪取摩爾曼斯克的企圖已經完全破滅了。為保存實力，迪特爾命令第2山地師重新撤回利薩河西岸。而在接到迪特爾悲觀的報告后，馮·法肯霍斯特也在9月21日下令“挪威”山地軍轉入就地固守。

屹立在北方的摩爾曼斯克港持續發揮著它的關鍵作用。在1941年冬天到1942年初夏，這座不凍港口的存在對于蘇聯的生存至關重要。據統計，從1941年10月到1942年6月，摩爾曼斯克一共接納了1285架飛機、2749輛坦克、81287挺機槍、2.7萬噸彈藥和大量糧食。毫無疑問，從摩爾曼斯克向內陸延伸的這條跳躍的大動脈，正是蘇聯紅軍在衛國戰爭中轉敗為勝的一大關鍵。

責任編輯：劉靖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