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鄒德慈院士

1934年,上海。鄒德慈出生在一個知識分子家庭。他的祖父給他起了“德慈”這么一個富含深厚底蘊的名字,希望他能德慈兼備。
1938年,由于日寇的入侵,4歲的鄒德慈隨父母從上海“逃難”到昆明,一住就是8年。他的小學時代就是在昆明度過的。鄒德慈至今還記得從上小學開始,昆明就遭到日本飛機幾乎連日不斷地轟炸,“我們每天都處于緊張恐怖的狀態中,警報聲一響就趕緊往郊外躲避,往往一躲就是一整天。”
抗戰勝利后,鄒德慈隨母親回到上海,進入中學讀書。那時他的父親已在昆明病逝。母親帶著他和妹妹,依靠在原來的小學任教師維持生計,生活比較艱難。初中時,鄒德慈上的是市西中學。初中畢業后,母親要鄒德慈轉學圣約翰中學,這是上海一所著名的教會學校,使用美國的課本進行教學,不少課文直接用英語講課,畢業成績優秀的可以直升美國的大學。鄒德慈上高二時上海解放,但學校學制并沒有很快改變,直到1951年高中畢業。
在這樣環境下成長起來的鄒德慈,從小就學會自強自立,刻苦努力。與天資極為聰穎的人不同,他一直認為自己是一個“極普通”的人,因而很早就知道踏實為學的道理。他笑言得益于自己當時個子偏小,常被老師安排在前排聽講,所以養成了平時集中精力聽講、用心做好筆記、課后認真做好作業的習慣。讀書階段一直到大學畢業,每逢考試,他都極少開“夜車”臨時抱佛腳。
日積月累,細水長流,鄒德慈在求學過程中深刻地體會到了一步一個腳印,將基礎扎實扎牢的的好處。而這些體驗其實并不只是簡單的讀書之道,也蘊含著博大的做人、做事之道,貫穿在他之后科學生涯中,成為指引他從一個成功邁向另一個成功的“墊腳石”。
“我這一生,雖然其間也經歷了一些事情,但總體上說,過得其實還算很順意。”鄒德慈笑著說。
1955年,鄒德慈從同濟大學城市建設與經營專業畢業后,分配到了北京國家城建總局城市設計院工作。剛進城院,鄒德慈還是一個初離校門的“小青年”。接觸到實際的城市規劃工作,與書本上學的、畢業設計做的規劃并不完全一樣。這使鄒德慈不得不結合實際進行深入地思考。此后,堅持城市規劃的科學性成了鄒德慈堅持不渝的一個學術理念。
上個世紀六十年代鄒德慈正值青壯年時期,因當時的科研條件所限,有人就對他開玩笑說是浪費青春。然而,在鄒德慈看來,他也有很大的收獲,那就是“磨練”——政治上的、體力上的、思想感情上的磨練。對于規劃師而言,這種磨練是十分重要和可貴的。此后,鄒德慈還經歷了3年的干校生活,更加深化了這種磨練。
1973年從干校畢業后,鄒德慈被分配到交通部第一航務工程設計院,一干便是8年,后來擔任建筑專業組組長。在一航院搞建筑設計,鄒德慈曾經橫下一條決心,一切從頭開始。他在大學時學過建筑,做過課程設計,而且他也很喜歡建筑,以前接觸了一些施工知識,但畢業后20年卻從未實干過。鄒德慈搞建筑設計的第一個任務是為一航院設計一個新的大門。雖然絞盡腦汁,但由于場地過小,新大門的設計不甚理想,院黨委書記認為不氣派,把他大批一頓。這件事鄒德慈雖然感到有點委屈但并沒有氣餒,反而激勵他從此認認真真、腳踏實地地從施工圖干起,經過幾年的勤奮努力,基本掌握了建筑設計的“全過程”。
雖然后來他又回到規劃隊伍,但這段經歷,是難得的鍛煉,對他后半生的工作影響很大。建筑設計不只是建筑大師“揮毫”式的草圖構思,而是要把一個好的構思、好的方案變成一個現實的工程,一個實實在在的建筑物。這其中需要有大量認真細致的設計工作,需要多種專業人員默默無聞、協調合作的團隊精神。
1979年10月,鄒德慈被調回中規院,重操舊業。這時,國家已經開始進入一個新的歷史時期,改革開放,城市規劃事業逐漸恢復,一切都展現出新的氣息和新的景象。
1982年中規院重新組建時,鄒德慈擔任經濟所所長。當時所做的第一項大事,是受長江流域辦公室的委托,參與三峽工程可研報告的“移民遷建”部分。三峽工程淹沒縣以上城鎮14座,加上農村被淹人口,移民總數量百余萬,這在世界水庫建設史上是罕見的。在歷時一年多的工作過程中,鄒德慈和同事們為淹沒城鎮開展遷建選址、做規劃設計、進行投資估算。這是一種“非常規”的規劃工作,方法從任務中來,標準從實際出發,他們為該項目制定了一套特定的“統一技術措施”,主要成果是通過規劃提出城鎮移民遷建指標,后來經過反復校核論證,最終水利部予以了認可。隨后三峽工程的初步設計和全國人大通過建設方案中的遷建投資指標都是參用了這個成果。20年后,三峽工程的建設實踐也證實了研究成果的科學性。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前半期,鄒德慈參與多項這種“非常規”的規劃、咨詢、論證,對于開拓思路、科學論證,特別是突破過去某些禁錮思想的“教條”大有好處。城市震后重建規劃中關于是否允許震后急需建設的新住區繼續在市區外圍“攤一點煎餅”,還是“理想主義”地離開市區去建衛星城市?1983年陜西安康被洪水沖毀后重建時,是原址恢復,還是“一勞永逸”地放棄沿漢江的上千年的舊城址,而遷到后靠的塬上建新城?這些問題在當時都是需要當機立斷進行決策的尖銳矛盾。鄒德慈和同事們以實事求是的科學態度進行了論證。他們的觀點最終被采納,事后被實踐證明是符合實際。這時期鄒德慈還參與過山東齊魯石化公司30萬噸乙烯項目職工生活區的選址之爭,深圳國際機場選址之爭等,規劃通過科學論證都取得了“勝利”。這種作用的發揮,并不局限于在編制“法定規劃”上,而是在于城市規劃的“活的靈魂”。
1986~1996年,鄒德慈被任命擔任中國城市規劃設計研究院院長,任期11年。這期間,他積極倡導中規院“院風”——求實的精神、活躍的思想、嚴謹的作風,這正切合了城市規劃工作的實際特點。他還推廣三句話的“學風”:讀書不唯書,尊上不唯上,學洋不崇洋。在實際工作中,他自己更是做到了以身作則。
2003年,鄒德慈被選為中國工程院院士,這是他專業生涯的一個里程標志。當了院士,更促使他“生命不息,工作不止”。當院士后,他第一次接受采訪時就說,“我不認為自己是權威,因為城市規劃沒有權威。城市規劃‘看似淺顯,因為它貼近生活,誰都可以說三道四、‘評頭論足,但它又很‘精深,深在它的綜合性和復雜性。一個人很難具有如此全面的知識和經驗,去窮盡它的真諦。現在我感到自己又進入了專業歷程的一個新的階段,還有很多新的知識需要學習,許多新的經驗需要體驗。必須活到老學到老,學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