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生長化收藏看五運六氣理論*

崔人勻，劉寰宇，楊濤，郝力爭，陳健，安炯俊，李忠

北京中醫藥大學東直門醫院，北京100700

《素問·寶命全形論》中言：“天覆地載，萬物悉備，莫貴于人。人以天地之氣生，四時之法成。”這說明人作為一個有機體，需要順應自然和四時的變化才能保身常全。而運氣學說，是中醫學在古代探討氣象運動規律的一門科學［1］，故了解并合理運用運氣學說對于臨床認識和治療疾病有重大意義。筆者認為，五運六氣學說中，無論是“木、火、土、金、水”五運，還是“風、熱、濕、火、燥、寒”六氣，其外在表現是風、熱、濕、燥、寒等氣候的變化，都是通過影響一年之內四季氣候的變化，改變自然界“生、長、化、收、藏”等五類生化之氣，進而作用于人體，出現相應的病證。同時《氣交變大論》《五常政大論》以及《六元正紀大論》等詳細論述了五運三紀（太過、不及和平氣）、六氣司天在泉時各生化之氣的變化以及運氣加臨之后的相互作用。故筆者通過對于相關理論的詳細梳理，將五運六氣理論中運氣加臨后的整體外在表現轉化為五類生化之氣的變化，同時進行賦值，更加直觀地表示出每年的生化之氣的變化情況。

1 五運六氣理論中五類生化之氣判斷的相應原則

1.1 五運六氣理論中的“重克輕生”原則七篇大論的運氣理論是以中醫學五行理論為基礎，但其中更側重的是五行之間的所勝與所不勝，即相克的關系，文中并未言及五行相生的關系。如《素問·五常政大論》曰：“委和之紀，是為勝生，生氣不政，化氣乃揚，長氣自平，收令乃早。”其中以木運不及的年份為代表，說明在木運不及的一年之中生化之氣的變化。其中木為生氣，那么木運不及之年，生氣不及，所不勝之氣金氣前來乘之，故見收令乃早；所勝之氣土氣前來侮之，故見化氣乃揚。以上均為根據五行相克而出現的情況，其中火為木之子，如果木運不及，生氣不足，相對來說，長氣也應該不足，不過原文中言長氣自平，說明此時木之子火的長氣并未受其影響，故原文中雖未提及，亦可判斷藏氣亦自平。筆者認為可能是因為運氣學說中的陰陽五行為“天地之陰陽”。《素問·天元紀大論》曰：“太虛寥廓，肇基化元，萬物資始，五運終天……天有五行，御五位，以生寒暑燥濕風。”此五行為天地之始所生，所代表的生化之氣亦為天地之初所生，并非由五行之間所化生而來，但是其相克之性卻始終存在，所以在運氣理論中存在“重克輕生”原則。

1.2 五運六氣理論中的“重五正位”原則（歲會）

《素問·天元紀大論》曰：“天有五行，御五位，以生寒暑燥濕風。”此五位，筆者認為是指五正位，即：北方子、南方午、西方酉、東方卯以及中位辰戌丑未。這就是《素問·六微旨大論》中所言“歲會”的依據，因為此五者為五正位，非偏位，所以歲會者，只有在正位方可化氣，進而出現平氣的情況。雖然清代朱雨琴在《五運六氣真訣》中提到支德符運［2］（中運和四孟月同，即壬寅、癸巳、庚申、辛亥四年），任應秋先生也認為地支中亥的作用也是和地支中子的作用相同的。比如辛亥年，辛為不及之水運，亥為北方水，故認為此時亥水可以補不足之中運，故辛亥年應為平運之年［3］。但筆者在《黃帝內經素問》原文中并未找到相應關于辛亥年的論述，故在此不做討論，仍以五正位為主，所以歲會的年份有丁卯、戊午、乙酉、丙子、甲辰、甲戌、己丑、己未共8年。根據《素問·六微旨大論》中所言：“所謂歲會，氣之平也。”意思是歲會之年就居正位原則而言應該是平氣之年，也就是《素問·五常政大論》中所言“五化宣平”之年。但是戊午、乙酉、己丑、己未為太一天符之年（天符歲會為太一天符，關于其生化之氣的變化，下文會做具體分析），并非平氣之年。故亦可知其實丁卯、丙子、甲辰、甲戌雖為歲會之年，但是其六氣的司天和在泉之氣也會對其產生明顯影響，故就運氣加臨后綜合來看的話，歲會之年也并非一定是平氣之年，還應每年具體分析后方可判斷其五類生化之氣的變化。

另外筆者發現，對于“五正位地支”而言，其歲支之氣影響中運的情況只存在于歲會之年，《黃帝內經》中并未言及其對于其他年份的影響。比如對于庚午年而言，其運氣情況為：少陰君火司天中運太商、陽明燥金司天，同時午為火之正位，但是《素問·六元正紀大論》中只言及其為同天符之年，并未言及此時正火位對于中運太商的影響。故筆者由此推斷，運氣理論中“五正位地支”并非對于所有年份都有影響。

根據七篇大論中的相關內容可以了解到，“五正位地支之氣”對于運氣的影響是作用于全年的，并非一步或者一氣，故在將“五正位”的影響進行加成的時候需要考慮其對于全年五類生化之氣的影響。

1.3 五運六氣理論中特殊之年的“運氣加臨”原則（天符、太一天符、同天符、同歲會）所謂天符之年，《素問·六微旨大論》曰：“土運之歲，上見太陰；火運之歲，上見少陽、少陰；金運之歲，上見陽明；木運之歲，上見厥陰；水運之歲，上見太陽……天與之會也……曰天符。”《素問·六元正紀大論》曰：“太過而同天化者三，不及而同天化者亦三。”即所謂戊子戊午太征上臨少陰，戊寅戊申太征上臨少陽，丙辰丙戌太羽上臨太陽，丁巳丁亥少角上臨厥陰，乙卯乙酉少商上臨陽明，己丑己未少宮上臨太陰，如此者共12年，此皆為天符之年。但是其生化之氣的變化并非統一。如《素問·五常政大論》中言：“委和之紀……上角與正角同。”這說明在丁巳丁亥之少角上臨厥陰之年，其生化之氣與正角相同，也就是“五化宣平”，同理，乙卯之年亦如此（乙酉、己丑、己未為太一天符之年，不為平氣之年）。對于太過之年的天符，就是在原有基礎上原生化之氣的加成，如《素問·五常政大論》曰：“流衍之紀……藏政以布，長令不揚……上羽而長氣不化也……政過則化氣大舉。”此即是言對于太羽之年上臨太陽寒水，藏氣大勝而致長氣不化的狀態，同時因藏氣大勝，而又出現化氣大舉來復之的情況，即“不恒其德，則所勝來復，政衡其理，則所勝同化”。故在太羽之年，上臨太陽的情況下，其五類生化之氣應為：生氣自平、長氣不化、化氣大舉、收氣自政、藏氣大勝（藏氣大舉之后出現化氣大舉復之的情況，應該是在終之運的時候出現，可能并非出現在化氣本身的三之氣；也有可能二者交替隨機出現）的狀態，很明顯并非不及之年天符的平氣之象。故對于天符之年的運氣加臨后五類生化之氣的變化也需要具體分析，不可一概而論。

太一天符即該年既是天符又是歲會之年，共有4年，即上文中所言戊午、乙酉、己丑、己未4年。對于此4年的五類生化之氣的變化也是略有不同的。對此，《素問·六微旨大論》中言：“天符為執法，歲會為行令，太一天符為貴人……中執法者，其病速而危；中行令者，其病徐而持；中貴人者，其病暴而死。”說明太一天符之年是容易出現氣候劇烈變化以及五類生化之氣劇烈變化的年份，因為其既符合“五正位”的歲會，又符合“運氣加臨”的天符，所以其生化之氣的變化是以上二者的加成，較以上二者更為劇烈。比如對于戊午之年而言，相對于同是天符之年的戊子之年，其本身太征中運，上臨少陰君火，同是位于火之正位，故其生化之氣較戊子之年而言，長氣更勝，據《素問·五常政大論》載：“赫曦之紀……上征而收氣后也，暴烈其政，臟氣乃復。”可知收氣更加被抑甚而出現不化的情景，而所復之藏氣則會較戊子之年更為嚴重。但是對于己丑、己未兩年，因為其本身為少宮運，加上丑未太陰之氣應該剛好為平氣之年，但又由于其本身處于土之正位，故三者互相加成，又成為土之太過之年，那么其五類生化之氣的變化較甲辰、甲戌之年平緩。

同天符是指太過之年的中運之氣與在泉之氣相合，因為其與天符之年有相似之處，故稱為同天符；同歲會是指不及的中運之氣與在泉之氣相合，因為中運與歲支所在五正位相合稱為歲會，此與歲會有相似之處，故稱為同歲會。《素問·六元正紀大論》云：“太過而同地化者三……太過而加同天符……不及而同地化者三……不及而加，同歲會也。”那么同天符之年便是：甲辰甲戌太宮下加太陰，壬寅壬申太角下加厥陰，庚子庚午太商下加陽明；同歲會之年便是：癸巳癸亥少征下加少陽，辛丑辛未少羽下加太陽，癸卯癸酉少征下加少陰。那么對于同天符和同歲會之年而言，其五類生化之氣的變化《素問·五常政大論》中并未明確提及，概因《素問·至真要大論》云：“地化奈何？岐伯曰：司天同候。”故筆者認為其對于五類生化之氣的影響和司天之氣是相同的，不過其作用時間不同。《素問·六元正紀大論》曰：“歲半之前，天氣主之，歲半之后，地氣主之。”所以對于同天符和同歲會之年的運氣加臨后五類生化之氣的變化是需要具體分析的，不可一概而論，不過其原則和天符、歲會之年相同。

1.4 五運六氣理論中普通年份的“運氣加臨”原則

以上筆者介紹了特殊的“運氣加臨”原則，即歲會、天符、太一天符、同天符和同歲會之年的運氣加臨后五類生化之氣的變化規律。以上特殊年份共28年（歲會8年，天符12年，太一天符4年，同天符6年，同歲會6年，故共28年），剩余的32年普通年份的“運氣加臨”也有其一般原則在其中。

非特殊年份的五類生化之氣運氣加臨時，同樣存在“重克輕生”的原則，只有同氣同化以及所勝和所不勝（相克）關系，并無相生關系。同氣同化即上文中所言歲會、天符等特殊年份，對于相克關系，《素問·五常政大論》中有言：“赫曦之紀……上羽與正征同。”此即言對于太征火運太過的年份，如司天之氣為太陽寒水，寒水克太過之火運，從而出現與正征相同的情況，同理可推及其他年份。如果運氣加臨時出現相生情況，對于五運本身的生化之氣并無明顯影響。如張介賓在《類經》中論述《素問·五常政大論》中火運不及之年的伏明之紀時說：“此止言上商而不及宮角者，以火與土木無所克伐，而同歸少羽之化矣［4］。”說明在運氣學說中仍是以相克為主，對于無克伐關系者并不做討論。如對于甲子之年，甲為太宮運，子為少陰君火司天，陽明燥金在泉，司天在泉之氣與太宮土運并無相克關系存在，只有相生關系存在，但是根據五運六氣理論中的“重克輕生”理論，此年的運氣加臨后五類生化之氣便是太宮土運和少陰君火司天、陽明燥金在泉的簡單疊加。

2 五運六氣理論中五類生化之氣的具體賦值原則

為了更加直觀地表示五類生化之氣的變化程度，筆者根據上文中論及的五運六氣理論中運氣加臨相關原則，對相應影響因素進行賦值，具體原則如下。

五平運各自生化之氣分別以2為底數表示：平氣年份，其五類生化之氣賦值分別為：生之氣2，長之氣2，化之氣2，收之氣2，藏之氣2。

太過者在原運基礎上分別加1：即太角運之年其五類生化之氣分別為：生之氣3，長之氣2，化之氣1，收之氣3（《素問·五常政大論》曰：“不恒其德，則所勝來復。”故生之氣勝，則收氣來復而克之，故收氣亦勝），藏之氣2。

不及者在原運基礎上減1：即少角運之年其五類生化之氣分別為：生之氣1，長之氣2，化之氣3，收之氣3（《素問·五常政大論》曰：“委和之紀，是為勝生，生氣不政，化氣乃揚，長氣自平，收令乃早。”），藏之氣2。

歲會之年，和歲支之氣相同的生化之氣加1。

六氣的司天和在泉之氣分別賦值為1：即子午之上少陰君火司天、陽明燥金在泉之年，相當于上半年長之氣在原基礎上加1，下半年收之氣在原基礎上加1。

運氣加臨時，同類同氣則該類生化之氣加1，若相克則該類生化之氣減1。如太征之運，上臨太陽寒水司天，即戊辰、戊戌年，則其上半年長之氣原應為太過之3，則減1而為平運之2（《素問·五常政大論》曰：“赫曦之紀……上羽與正征同，其收齊。”）。

運氣加臨時，若六氣之生化之氣與五運之生化之氣無相同或者相克關系，則按照以上原則據五運和六氣本身所屬生化之氣進行分類相加。

3 五類生化之氣的詳細推斷舉例及一甲子五類生化之氣簡表

根據以上的理論基礎和賦值原則，可以推測出一甲子中每年的生化之氣的變化并進行直觀賦值。下面以甲子、甲午歲為例，進行詳細舉例分析。

甲子、甲午：從五運來講，《素問·五運行大論》曰：“土主甲己。”甲為陽干，故為太土運，乘其所勝（水），其所不勝（木）來復，故其五類生化之氣初始值應為：生之氣3，長之氣2，化之氣3，收之氣2，藏之氣1。從六氣來看，《素問·五運行大論》曰：“子午之上，少陰主之。”少陰君火司天，陽明燥金在泉，則六氣中所化的生化之氣分別為：長之氣1（上半年），收之氣1（下半年）。故對于甲子、甲午兩年來說：少陰君火司天中運太土陽明燥金在泉。《素問·六元正紀大論》曰：“熱化二，雨化五，燥化四。”根據河圖數，又稱為五常化行之數，“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地二生火天七成之，天三生木地八成之，地四生金天九成之，天五生土地十成之”。此說明甲子、甲午年的運氣主化之氣，為長、化、收三氣。因三者并無同類或相克的關系，故經過五運六氣各自生化之氣的簡單加成后便可得出，甲子甲午年的五類生化之氣賦值分別為：生之氣3，長之氣3，化之氣3，收之氣3，藏之氣1。故通過以上數值亦可知，甲子、甲午年，長、化、收三氣為主氣，其中生之氣為化之氣太過的復氣，藏氣為化之氣所克而致。

那么同理，筆者根據以上原則對于一甲子五類生化之氣分別進行了推算和賦值，見表1。

4 一甲子五類生化之氣簡表的應用

筆者通過對《黃帝內經》“運氣七篇”相關內容的梳理，整理出了五類生化之氣和五運六氣理論的轉化原則，同時根據相關原則進行了生化之氣的賦值，得出了一甲子五類生化之氣的賦值簡表。此表中生化之氣的變化是綜合了中運司天在泉之后的最終結果，其應用大概可以分為以下3個方面。

4.1 推測氣象變化因為五類生化之氣是作用于人體萬物之上的，風、寒、暑、濕、燥、火為其外在表現。有學者研究發現，基于現代氣象學連續觀測的完整氣象資料與五運六氣所推演的氣候模式之間，多具有不同程度的吻合［5］，其中運氣相合模式推演的氣候變化與實際氣候變化吻合性比較一致［6］。表1中生化之氣的變化就反映了概念的運氣相合之后的整體狀態，故筆者認為根據表1中生化之氣的變化從而進行該年氣候的大致預測。但因為氣候的影響因素甚為復雜，除了自然因素之外，人為因素也有很大作用，特別是近現代科學技術發展之后，人為因素的比重正逐漸加重。同時也有學者研究后發現運氣學說推演的結果與實際極端氣候事件符合度很低，很難得出運氣學說具有預測災害氣候的價值［7］，故筆者認為通過上表來推測氣象變化的結果應該只是整體氣候模式，并非實際極端氣候，在實踐過程中只可以作為參考。

表1 一甲子五類生化之氣賦值簡表

4.2 進行疾病預測和治療五類生化之氣作用于人類萬物，根據《黃帝內經》“天人相應”原則，可知其對于人體也是有明顯的影響，《素問》七篇大論中就有大量因生化之氣變化而導致人體出現相應病證的描述。故有學者認為根據五運六氣學說，自然界的氣候變化有太過或不及之分，其變化亦會引起人體氣血、陰陽、臟腑的虛實、盛衰變化，所以臨床治療疾病時也需要考慮運氣給人體帶來的變化［8］。劉暢等［9］也認為通過對運氣的分析，可以為兒科臨床疾病的預防和治療提供思路，起到未病先防、已病防變的目的。故筆者認為可以根據該表中五類生化之氣的強弱變化進行疾病的預測，同時也可根據該表中五類生化之氣的變化進行疾病的治療，以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4.3 進行先天體質稟賦分類眾多醫家認為個體在胎孕、出生甚或出生后的運氣變化會對其體質稟賦產生一定的影響，但是目前對于運氣稟賦的分類方法卻較為單一，大部分學者都傾向于按照五中運的特征去劃分，即根據五中運的太少不同，分為10種基本體質稟賦類型［10-12］。一部分學者根據此稟賦體質類型進行五臟賦值，然后根據個體五臟賦值的不同，進行個體化預測以及疾病的治療，使五運對于人體影響更加直觀可量化［13-14］。但筆者認為其中忽略了六氣對于人體稟賦的影響，因為每年的五運六氣都是同時作用于個體的，單單重視五運的作用可能有失偏頗。另有學者仍采用較為傳統的運氣加臨稟賦體質分類法，進而分成120種體質稟賦類型［15］，涵蓋了所有的運氣特點，但是又因為其分類數量的龐雜而嚴重影響其實用性。本文中表1綜合了五運六氣的中運司天在泉的變化，相對來說涵蓋方面較全，作為運氣稟賦分類方法，其具體科學的分類方法還有待于進一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