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行 魏鴻宇
摘 要:通過比較分析法和文獻綜述法對鄂爾多斯市博物院收藏的駱駝牌飾的明確出土信息進行分析,推測其年代。依靠對駱駝圖案牌飾和螺旋紋樣牌飾時代特征的梳理,與縱向、橫向年代的駱駝牌飾進行具體對比,根據其整體造型上的單個動物和無邊框造型、紋樣上立體感變化豐富程度與彎曲度大、螺旋紋內的線條間距大等特點,推測此牌飾應為戰國晚期的牌飾。
關鍵詞:文物斷代;駱駝牌飾;青銅器;鄂爾多斯;草原文化
鄂爾多斯市博物院有一塊青銅牌飾(圖1),長8.9厘米,寬5.2厘米。牌飾背部有兩個豎拱形紐,鎏金①;整體造型為屈足駱駝形象,駝峰間趴一童子,表現出草原風格。此牌飾是鄂爾多斯市博物院從當地文物商店征集的,沒有確切的出土時間與日期,初步判斷其年代為戰國。但該牌飾的紋樣廣泛出現于西漢時期,年代存疑。目前沒有人對此牌飾的年代問題進行探討,所以筆者希望通過與具有明確出土信息的牌飾進行對比、分析,對此牌飾的年代進行推測。
該牌飾寫實,表現出駱駝溫順、無攻擊性的形象。駱駝屈腿縮頸,尾巴上揚呈“S”形,裝飾有螺旋狀紋樣,立體感強。螺旋紋樣是一種祥瑞的象征。②駱駝雙峰間的童子寬面、細眼睛,鼻子不高,其面部造型與西安郊區戰國晚期秦墓出土的飾牌模具陶范中的“匈奴人物形象的母子相擁紋樣陶范”③上的匈奴人物面部特征一致,應為匈奴人或蒙古人種。此外,存世草原風格牌飾中有三件與此牌飾造型完全一致:一件于1988年出土于甘肅省良邑縣良邑鄉;另一對現藏于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但這兩件牌飾都沒有明確的出土報告,無法為斷代提供依據。
1 出土駱駝牌飾
筆者對有明確出土報告的駱駝圖案牌飾進行梳理,結果如下:共搜集到8件牌飾,時代從春秋至東漢,根據形態可分為不規則駱駝形牌飾和有邊框駱駝紋樣牌飾兩類。
不規則駱駝形牌飾流行于春秋戰國時期,東漢晚期仍有發現,但形態變化很大,為鏤空線條造型,發現于察右后旗三道灣墓地M110∶1④,與早期出土的駱駝牌飾無明顯相關性。寧夏中衛縣狼窩子坑的青銅短劍墓群M5∶44⑤出土了一件駝形牌飾,無邊框,素面,出土報告中沒有提供圖片,但根據描述應與新疆羅布泊西岸采集到的駝形牌飾造型相似。寧夏彭陽縣草廟鄉張街村墓地ZHJ∶20⑥出土3件人駝紋扣飾,駱駝屈足、昂首、圓眼,尾藏于臀下。駱駝上騎一人,身著長服,腰系帶,下擺寬松,右手前握駝鬃,左手倚駝后峰,回首,目視后方。牌飾背面有一弓形小紐。張街村墓地出土的這件青銅牌飾與本文研究的牌飾在形式與造型上有諸多相似之處。
有邊框駱駝紋樣牌飾集中出土于西漢墓葬,流行時期較為明確,共有5件。遼寧省西豐縣樂善鄉匈奴西岔溝文化古墓群出土1件①,銅鎏金,整體為矩形,鏤空,邊框無花紋,紋樣為雙駝站立,駱駝周圍有藤蔓纏繞。寧夏同心倒墩子匈奴墓地出土2件:M1∶9②雙駝鏤空造型,邊框有連珠狀裝飾,雙駝頭頂裝飾有水滴紋樣。這種矩形雙駝牌飾在西漢時期較為常見,另有鄂爾多斯市博物院收藏的2件、陜西歷史博物館藏的1件雙駝牌飾。M23∶1中出土1件,牌飾出土時破損,應為“B”字形牌飾,屈足駱駝造型,裝飾有水滴紋樣。M23∶1這件駱駝與本文研究的牌飾相似,但造型較簡單、體積感弱。阜陽雙古堆西漢汝陰侯墓M1③出土1件山林風景腰帶牌飾,紋樣較模糊,美國紐約阿里阿德涅美術館收藏的山林風景腰帶牌飾紋樣與其紋樣一致(圖2),應為同時期文物,但紋樣更為清晰,可以清楚看到其駱駝的形態和裝飾紋樣,駱駝為站立形,裝飾紋樣與本文研究的牌飾相似。
另外,戰國晚期墓也有1件帶有邊框的駱駝紋金飾牌,出土地為辛莊頭墓區戰國晚期30號墓XZHM30∶28。④學者喬梁曾論證過戰國與漢代帶邊框牌飾的異同⑤,喬通過對可判定年代的牌飾進行統計,得出戰國時期這種帶框牌飾僅為貴金屬牌飾,幾乎沒有使用銅材質制作而成的,因此這件金材質牌飾在整體造型上不作為歸納青銅駱駝牌飾時代特征的依據。但在紋樣上,這件牌飾的造型與本文研究的駱駝牌飾有相似之處,都為屈足駱駝形象,且駝身上裝飾有相同的紋樣。
通過梳理出土牌飾可知,從出土時間上看,不規則駱駝形銅牌飾與有邊框駱駝紋樣銅牌飾存在明顯的交替、承接關系,西漢前流行不規則駱駝形牌飾,而西漢之后多有邊框駱駝造型。
將本文研究的牌飾與上述牌飾進行對比:首先,從整體造型來看,本文研究的駱駝牌飾為無邊框的不規則牌飾,應處于西岔溝出土雙駝牌飾之前,與寧夏彭陽縣草廟鄉張街村出土的人駝紋牌飾十分相似,但本文研究的駱駝牌飾巧妙地安排駱駝的足、尾巴以及背上的人物,似是刻意為之,使其整體呈現出近似長方形的形狀;其次,從內部紋樣來看,牌飾上的屈足駱駝造型、人物和駱駝組合的圖案與寧夏彭陽縣草廟鄉張街村出土的人駝紋牌飾有許多相似之處,但張街村出土的駱駝刻畫上較為簡單,駝身也無裝飾紋樣,與辛莊頭M30駱駝身上的裝飾紋樣十分相似。紋樣問題仍需進一步討論,單從整體造型來看,本文研究的牌飾應與張街村出土牌飾處于同一時期或略晚于張街村牌飾。
2 螺旋紋樣
此駱駝牌飾周身有多個螺旋狀紋飾,此紋樣并不是草原青銅牌飾固有的裝飾紋樣。筆者通過對科學發掘的包含此類紋樣的青銅牌飾進行梳理,發現該紋樣有時代特殊性,是戰國至西漢時期的紋飾,或可作為此牌飾年代推斷的依據之一。
從目前考古報告來看,北方出土的有螺旋紋的青銅牌飾的螺旋紋樣可分為三類:第一類為早期形式,以內蒙古毛慶溝墓地M74∶5⑥的虎形牌飾和內蒙古涼城縣小雙古城墓地M9∶2⑦的虎形牌飾上的紋樣為代表,裝飾紋樣采用線刻技法,無立體感,紋樣大、簡潔,似“牛角”形,小雙古城虎形牌飾尖角處有線條向外延伸旋轉,總體上來說早期螺旋紋樣較為簡單。第二類以寧夏彭陽縣張街村春秋戰國墓地M2∶17⑧與張家川馬家塬戰國墓地M14∶15-2⑨的兩枚牌飾為代表,不同于早期紋樣,此時的紋樣更具立體感,裝飾感強烈,出現了表現身體曲線的裝飾形式;單個紋樣變小但裝飾密度加大,并且紋樣變化更加豐富,單個紋樣出現了更大的彎曲度,并有“S”形紋樣出現。第三類以寧夏同心倒墩子匈奴墓地出土牌飾為代表,此類多為浮雕牌飾,紋樣既作為動物身體上的裝飾,也作為動物圖案與圖案之間的填充,紋樣的立體感、變化的豐富程度更高,紋樣彎曲更高,幾乎成“C”形,螺旋紋內的線條間距變大。本文研究的牌飾紋樣與第三類—寧夏同心倒墩子匈奴墓地出土牌飾紋樣相似度高,不同于第一類、第二類紋樣。筆者推斷本文研究的牌飾應與寧夏同心倒墩子匈奴墓地出土牌飾有相關性,但倒墩子匈奴墓出土牌飾年代較晚,為西漢中后期,若根據此紋樣年代統計表進行所處年代判斷,應處于西漢中后期,這一結論有悖于第一小節中從牌飾形制上進行的推斷。但在北方游牧民族科學發掘的墓葬中未曾發現西漢早中期的螺旋紋牌飾。
筆者在漢族居住區域的考古報告中發現了一定數量帶有螺旋紋的牌飾,這些牌飾螺旋紋樣與上文第三類相似,但紋樣更為復雜,制作精美,浮雕牌飾多用貴金屬,年代集中于戰國至西漢中期。從上述表述來看,紋樣最為相似的仍為辛莊頭墓區戰國晚期30號墓XZHM30∶28的駝紋金牌飾,這件牌飾刻有銘文,左側銘文為“十兩十九朱”,右側為“成人虎豕”。學者黃盛璋從辛莊頭戰國墓地中其他金銀器銘文推斷這些牌飾為趙國制造。①
學者羅豐、單月英曾對中原出土的北方風格牌飾進行深入研究。羅豐認為,戰國時期有相當一部分牌飾是中原定居民族生產制造的,這些制作者有明顯的官方背景,這使他們的制成品掌握在政府手中,隨時配合各類官方需求流向北方民族,西溝畔墓出土的金、銀牌飾分屬秦、趙兩國就是這種推測的最好證據。②單月英認為西漢墓葬出土的牌飾是對先秦文化的一種繼承,它們具有強烈的中原風格,在漢族貴族間流行,“屬地道的中國產品”③。筆者贊同羅、單的觀點。因此,戰國時期中原出土牌飾仍與草原游牧民族有較強的關聯性,可作為紋樣研究依據。與本文研究的牌飾紋樣相似性較強的辛莊頭墓區中趙國官府制作、燕國貴族墓中出土的駝紋金牌飾具有強烈的草原風格,可以作為紋樣年代分析的重要參考。
前文提到,本文研究的牌飾與寧夏同心倒墩子匈奴墓地出土牌飾紋樣上有相關性。從考古報告提供的圖像來看,寧夏同心倒墩子匈奴墓地螺旋紋樣與一類、二類相比紋樣不同,可歸為第三類,但從細節上比較,牌飾的螺旋紋樣仍有不同(如倒墩子匈奴墓出土的M19∶9、M5∶9、M19∶10三塊牌飾)。M19∶9出土牌飾紋樣與西安北郊戰國鑄銅工匠墓出土的牌飾紋樣十分相似(圖3),浮雕設計、圓潤的螺旋紋樣、麥穗紋邊框裝飾一脈相承。單月英認為北郊出土的帶有麥穗紋裝飾框、浮雕動物牌飾正是秦人的創造,后流行于西漢中原貴族。M5∶9牌飾與辛莊頭墓區戰國晚期30號墓XZHM30∶35④紋樣相似,都翻轉雙馬,螺旋紋樣細小程度也很相似,但倒墩子匈奴墓的牌飾更為扁平、粗糙。M19∶10與本文研究的牌飾和辛莊頭墓區戰國晚期30號墓XZHM30∶28牌飾相似。這些與倒墩子匈奴墓牌飾相似的牌飾年代并不相同,年代跨越戰國晚期至西漢早期,且寧夏同心倒墩子墓地出土的其他物品也反映出與漢民族的密切交流,因此,倒墩子匈奴墓這類牌飾極有可能是對中原制造的早期牌飾的模仿。
綜上,從紋樣上看,本文研究的牌飾紋樣應與辛莊頭出土牌飾螺旋形紋樣年代相似,為戰國晚期,但辛莊頭牌飾上的紋樣更為立體,紋樣內的裝飾橫線彎曲度更大,紋樣上應晚于本文研究的牌飾。但考慮到材質問題,金具有更大的延展性,因此所處年代應一致或略晚于本文研究的牌飾。
3 結語
本文研究的這件駱駝牌飾從整體造型上看,單個動物、無邊框的造型應屬于戰國時期;與出土文物進行對比,其與草廟鄉張街村墓地ZHJ∶20牌飾極為相似;細節上分析應晚于張街村墓地出土的牌飾,為戰國晚期。從紋樣上看,紋樣的立體感強、變化豐富、彎曲度大、螺旋紋內的線條間距大等特點與辛莊頭墓區戰國晚期30號墓XZHM30∶28的駱駝金牌飾相關,屬于戰國晚期特點。因此,本文研究的牌飾應為戰國晚期牌飾,晚于草廟鄉張街村墓地ZHJ∶20,而早于或與辛莊頭墓區戰國晚期30號墓XZHM30∶28年代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