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明詩》是劉勰在《序志》中確立的文體論原則和方法的實踐篇章,具有典范意義。圍繞四項準則,劉勰在《明詩》篇中很好地論述了詩歌流變,歷代詩人詩作情況,并且總結了詩歌創作的規律,繼承前代詩學觀點的同時實踐了自己的文論創作,在復古與新聲的矛盾中,以更為折中的觀點闡釋了個人詩學觀點,具有重要的文論價值。
關鍵詞:明詩;復古與新聲;折中
作者簡介:李改萍(1995.9-),女,漢族,山西呂梁人,碩士在讀,現就讀于山西師范大學戲劇與影視學院中國古典文獻學專業,研究方向:文史文獻研究。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1)-02-0-02
《明詩》論述了歷代詩歌的發展,簡要梳理了上古時期至齊梁時代的詩歌發展脈絡,言簡意賅地勾勒出一段中國古代詩歌的變遷史。劉勰從歷史的角度審視詩歌的發展,既有客觀的介紹,也融入了自己有關詩歌發展或者說有關于文學發展的觀點。《明詩》貫穿著劉勰重要的創作論主張。《明詩》勾勒出了詩歌的發展歷程,卻不是簡單的枚舉,從中我們可以看到劉勰關于詩歌的態度,以及詩歌在不同歷史時期呈現出的風貌和發生的變化。劉勰的詩學觀點在繼承古典與肯定新聲中搖擺,在時代背景及個人思想傾向下選擇了折中與求通,論述可見各篇章融會貫通。雖然其觀點亦有時代限制以及個人好惡造成的限制,但總的來說承前啟后,具有重要的文論價值。
一、論文敘筆,始于明詩
《明詩》作為“論文敘筆”的開端之作,是按照劉勰《序志》篇中所提的方法來進行結構布局以及論述的。劉勰引用了《尚書堯典》《毛詩序》《論語為政》這些經典古籍和經學家的箋注,除了認為傳統的詩言志外,另有一種界說:“詩者,持也,持人性情,三百之蔽,義歸無邪,持之為訓,有符焉耳”①[1]。這一點也是在前代人的基礎上加了自己的思考。所謂持人性情,義歸無邪,是說明詩的部分道德方面的效用,是純就政治教化立場來看的。而以持訓詩,則是運用音訓來補充詩的定義。詩者持也,在于敦厚之教,自持其心,諷刺之道,可以扶持邦家者也。其實,詩的本義是一個志字,其他兩個都是詩的假借義。《說文解字》下段注云,假詩為持,假持為承,一部與六部合音最近也。但古代訓詁的原理是基于聲音,所以有聲同字異,聲近義同的情形,雖然是按照類別進行劃分,但實際上都是連貫的。所以說聲音相同或相近的其意義也不會差得很遠。因此,劉勰的以持訓詩,雖說是為了強調詩教而補充了詩的定義,但與詩言志的本義并不違背。可見其折中而又宗經的詩學觀念。
二、鋪觀列代,承接遞變
就發展歷史來說,劉勰用發展的觀點看待文學的正奇、雅俗的流變。任何一種文體的發展,更大范圍來說,文學觀的不斷演進都是發展變化的。劉勰對詩歌發展變遷歷程的梳理,分成幾個階段。在這一梳理過程中劉勰也提出了自己的詩學理論,他在承襲前人詩歌觀念的基礎上以“感物吟志”開啟自己對情志關系的思考,構建了情志融合的詩歌創作論與詩歌功用論。劉勰論述詩歌發展流變是以史為綱,就詩的歷史起源來說,我國古代詩論家很少涉及近代所提的宗教說和勞動說,他們大都在古籍中找到所謂的散見的詩歌,作為最古的詩歌的論證,如伏羲氏綱罟歌,黃帝時的斷竹歌以及唐堯時的擊壤歌等等,都標示在三代以前。到底這些詩的可信度如何,鄭玄在《詩譜序》中說:“詩之興也之,諒不于皇之世,大庭、軒轅逮及于高辛,其時有無,載籍亦蔑云焉”[2]。劉勰對于詩的歷史起源,分別在《明詩》篇和《樂府》篇論述。所引詩歌有三皇、五帝、三代之作,所引之書有《禮記》、《周禮》、《尚書》及《呂氏春秋》等。由于傳統信古的風氣,劉勰對于古籍所在,自然是全盤接受的。在后世中考據的情形下也是存在問題的。但所指的含義卻又有值得我們注意的地方。如:太古的詩歌是和音樂舞蹈密切結合的,所謂“理不空弦”。詩的原始形態是民間歌謠,所以詞語淺俗,所謂“辭達而已”。詩歌自古有頌美怨刺的功能,所謂“順美匡惡,由來久矣”(《明詩》)。
提及到詩歌功用這一層面,劉勰對于傳統觀念的繼承以及新的闡發也有值得注意的地方。劉勰對詩的心理功能在此篇中說的簡明扼要“人稟七情,應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人具有血氣心知之性,應物而生喜怒哀樂之情,情動而言形,《原道》篇說“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只有人的心理的活動是出于自然,所以原本是不含任何目的的。同時文學創作是個人的,雖然作者通過其作品能夠道出人心中想說而苦于說不出的話,所以就效果而言,有可以說它是社會的人類的,這也是讀者對文學作品產生共鳴的原因。但作者在構思和寫作的時候,他只是主觀的根據自己的感受說出自己所要說的話,并不是客觀地去觀察了大眾的心情,再有意識的替大眾作喉舌。對于詩的倫理功能,劉勰完全繼承了傳統的思想,《明詩》篇說:“詩者持也,持人情性,三百之蔽,義歸無邪,持之為訓,有符焉爾”。劉勰對于詩的實用功能,在《原道》篇開宗明義,文之為德也大矣,在《征圣》篇中列舉了政化貴文,事積貴文,修身貴文的事例,《明詩》篇中深入其觀點,“春秋觀志,諷詠舊章,酬酢以為賓榮,吐納而成身文”。不論是在哪一方面。可以看出劉勰基于詩歌闡發的理論都是在當時的社會環境的影響下做出的批評。也就是他對于詩歌情感的把握脫離不了宗經思想的影響,即是儒家思想被削弱,但依舊是主流思想。他主張詩之為情,但同時也在《詮賦》篇中給出了限定“情以物興,故義必明確;物以情觀,故詞必巧麗”情雖抒而有節,不要任情失性。在主張抒情之后,他又給抒情加上功利的色彩,想把抒情性引向教化說。而本身功用一詞就帶有功利性,所以說無論是倫理還是實用,都是殊途同歸的。
三、總歸《明詩》,承前啟后
《明詩》篇最后回到了“敷理以舉統”的總結性陳辭,對歷代詩人和詩歌進行了比較分析,即“鋪觀列代”“攝舉同異”,繼而總結了詩歌創作的規律和道理,所謂“情變之數可監”“綱領之要可明矣”(《明詩》)。首先,不同的詩歌形式具有不同的風格特點,四言詩和五言詩就有著一定的區別。四言被稱為“正體”,以“雅潤”為本;五言則是“流調”,以清新華麗為主。四言是《詩經》的主要詩體形式,代表了詩歌傳統的正宗,雅正潤澤是其主要的特點,而五言詩則是流行的體式,它清新華麗,成為抒情言志、驅辭逐貌的新載體。四言和五言并非格格不入、互不相融,有優劣偏頗,后世詩人各自繼承了四言、五言創作的優點,有的甚至兼備。第二,作家的情性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詩歌的風格。“詩有恒裁,思無定位,隨性適分,鮮能通圓”(《明詩》),詩歌的體式就那么幾種,然而依從詩人的情思來進行創作,卻很少有作家能夠兼長各體。這一規律不僅在劉勰所列舉的詩人中適用,對于千百年來的詩歌創作也是如此。例如李白的古體詩和絕句瀟灑俊逸,自成一家;杜甫的七言律詩工整格高,沉郁頓挫,百世無匹。詩人的性情、情思對詩歌的創作有重要影響,這也是詩壇百花齊放、風格多樣的重要因素。第三,詩歌不只四言、五言等樣式,三言、六言、七言、雜言、離合、回文、聯句等形式也早已有之。同樣作為詩歌領域內的不同樣式,其基本道理與四言、五言相似,也就不需要一一詳細論述了。
至于論述詳略方面,《明詩》一篇的論述在詳略安排上十分巧妙,避免了與其他篇目沖突與重復論述的同時,又突出了作者的文學主張。劉勰在給詩歌下定義、論及其發生機制時,融合了《尚書》《詩經》《論語》《禮記》等多部經典關于詩歌的論述,語言簡約凝練,不顯蕪雜、不著痕跡。在論述詩歌發展流變時,有詳有略,商周以前的詩歌多不可考,故簡要提及;《詩經》是中國詩歌史上的第一座豐碑,有著重要意義,故詳寫之。然而,《文心雕龍》有許多篇目涉及《詩經》,所以劉勰又并未具體舉例和深入闡發。五言詩是劉勰在《明詩》篇中論述的重點。因此,他不厭其煩地考證五言詩的源頭,梳理其發展脈絡。五言詩作為流行的調式,在詩歌發展史上有著重要意義,劉勰論詩兼評詩人,突出了五言詩的藝術特點。《明詩》篇中不論是品評詩歌還是論述詩人,都呈現出準確客觀,不偏不倚的特點。劉勰并未因文壇的流弊而否定所有當世詩人,他客觀地評價了許多優秀詩人的創作,給予他們應有的文學地位。此外,三六雜言,回文、離合等詩體形式,劉勰也略有提及,并未像五言詩那樣大書特書,理由是“總歸詩囿,故不繁云”。當然,劉勰論歷代詩人詩作也有缺乏,如東晉大詩人陶淵明的詩作只字未提,使整個詩歌流變顯得不夠完整,有所欠缺。
《明詩》篇與其他篇目相互印證和勾連,它們統一于全書的體系,保持著邏輯結構的完整和一致。《明詩》完全依照《序志》中所確立的原則和方法來進行詩的論述。劉勰論文的根本原則包括本乎道,師乎圣,體乎經。《明詩》開宗明義,所謂“圣謨所析”,即從圣人經典關于詩歌的論述中總結詩的定義,不論是詩言志,持人情性還是義歸無邪,這些都是圣人賢哲或圣謨典籍對詩歌內涵的闡發。在對詩歌進行振葉尋根,觀瀾索源的歷史性梳理時,劉勰又實踐了他論述文類的具體方法。可見,《明詩》篇是劉勰論文的具體實踐,統一于他所確立的方法論原則。此外,劉勰在《明詩》篇中品評詩歌時,還遵循著他在其他篇目中所強調的創作規范。
四、結論
《明詩》是創作論、文學史與文學批評相結合的典范。劉勰在《明詩》中論述了詩歌的源流及發展,是以“史”為綱,而在歷史梳理的過程中,又兼詩歌批評,巧妙地將文學史與文學批評結合起來,同時又貫穿著極其重要的創作論主張。相對于客觀的“史”,劉勰將主觀的意圖融入其中,使主客觀相結合,大大提高了文章的理論價值。他將自己的文學批評方法和原則運用到對詩歌的梳理和品評中,使《明詩》不是簡單地論述詩歌的發展,劉勰在《宗經》、《情采》、《比興》等篇章中的創作論原則也在其中融會貫通。這種創作論、文學史與文學批評相結合的理論寫作方法,對后世文學理論的發展都有著重要意義。
注釋:
①周振甫.文心雕龍今譯[M].中華書局,2018。下文同樣引用原典處不作具體說明。
參考文獻:
[1]周振甫.文心雕龍今譯[M].中華書局,2018.
[2]李學勤.十三經注疏·毛詩正義[M].北京大學出版社,19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