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鴻儒 馬源 陳紅娜 田杰棠
摘? ?要:建立和完善數字貿易發展的制度框架是國際貿易領域重要的新興議題,也是各國對WTO改革最關切的議題之一。跨境數據流動、數字稅收、數據(設施)本地化、數字貿易市場準入、數字知識產權保護以及跨境電商便利化是建立全球數字貿易框架的關鍵議題。目前,跨境數據流動共識規則缺失,數字產品或服務征稅爭議較大,數據(設施)本地化立場不同,云計算服務分類和準入存在分歧,保護數字知識產權訴求較多,貿易便利化規則尚不明確。中國支持全球各國在WTO框架下開展數字貿易新議題、新規則的談判,具體建議包括:確立WTO在解決跨境數據流動問題上的核心地位;建立鼓勵創新、兼顧公平的數字稅收規則;建立以保障網絡安全為基礎的數據本地化規則;尊重各國在數字領域市場準入方面的關切;合理保護數字知識產權;積極促進數字貿易便利化。
關鍵詞:數字貿易規則;數字貿易發展;數字貿易框架
中圖分類號:F4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7543(2021)01-0065-09
數字技術驅動的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掀起了全球范圍內的數字經濟浪潮,國際貿易開始以互聯網為傳輸通道、以數據跨境流動為交換載體、以電子支付為主要結算方式,數字貿易在國際貿易中的地位越來越重要,正對以傳統貨物和服務貿易為基礎的現行貿易制度框架提出新的挑戰。建立完善數字貿易發展的制度框架及規則體系是當今國際貿易領域最為重要的新興議題,也是各國對WTO改革最關切的問題之一。
一、建立數字貿易制度框架需關注的主要議題
數字貿易一般指依托數字技術實現的產品或服務的跨境交易。經合組織(OECD)、世貿組織(WTO)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聯合編制的數字貿易工作手冊將數字貿易分為“數字訂購”(如電子商務)和“數字交付”[1]。廣義而言,既包括通過數字形式交付的產品或服務,如軟件、云計算服務、各類信息服務、音視頻等;又包括數字技術支撐或驅動的貿易形式,如跨境電商、制造服務化、預測性維護等。因此,數字貿易的范疇既涉及服務貿易,又涉及貨物貿易;既包含信息通信技術產品和服務,又覆蓋信息通信技術與其他經濟部門融合應用的部分[2]。據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UNCTAD)測算,2008—2018年全球數字服務出口規模從1.8萬億美元增長到2.9萬億美元,年均增速5.8%;全球服務貿易中50%以上已實現數字化[3]。相較而言,我國數字貿易發展仍有很大提升空間。有機構測算,2019年我國數字貿易進出口規模達1.4萬億元,同比漲幅19.0%,占服務貿易總額的比重僅為25.6%[4]。
數字貿易在交易模式、交易對象、交易主體等方面極大地改變了全球貿易的運行軌跡,給傳統國際貿易監管造成了不小的挑戰[5]。當前,數字貿易規則談判已成為國際經濟秩序重構的重要內容。綜合WTO電子商務談判、美墨加協定(USMCA)、日美貿易協定以及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等貿易規則新進展,總體上看,數字貿易相關國際規則至少包括六個議題。
(一)跨境數據流動
跨境數據流動對于促進數字創新、增進消費者福祉和經濟增長效率至關重要。近幾年,隨著數據流動規模擴大,諸如隱私保護、數據安全及數字主權等方面的潛在威脅出現,很多國家對不受限制的數據跨境自由流動帶來的潛在不良后果感到擔憂,紛紛立足強化個人信息保護、保護重要敏感數據等,開始加大監管力度。隨著各國對數據跨境流動的意義及影響的認識日益深化,國際社會既認識到跨境數據流動能帶來巨大收益,也意識到可能對國家安全和個人隱私造成巨大沖擊。由于多數國家未采取基于風險收益平衡的方法來監管數據,受嚴格監管的跨境數據流動范圍不斷被放大。如何在促進有序流動和保護公共利益之間取得有效平衡,并建立一套具有國際共識的數據流動規則,成為當前多邊貿易體制改革的重要議題。
(二)數字產品或服務的稅收
重塑數字貿易中的國際稅收規則已被各國提上議事日程。一方面,跨境電商快速發展,對現行海關監管體系準確監測貨物流向和貨量貨值帶來挑戰,引發關稅損失以及與傳統貿易規則的沖突等問題。對于數字化產品貿易本身,是否征收關稅也存在爭議。另一方面,數字貿易的蓬勃興起帶來了跨國間稅權劃分與利潤歸屬的難題。如何防止稅基侵蝕和利潤轉移,是許多國家征稅機構和征稅制度面臨的重大困擾[6]。2019年以來歐盟多國及印度等紛紛單方面開始征收數字服務稅,美國2020年對征收數字服務稅的國家發起“301調查”。重塑數字貿易中的國際稅收規則,已經被各國提上議事日程。
(三)數據及相關設施的本地化
數據是數字經濟時代的關鍵生產要素和戰略資源,與一國產業發展、隱私保護、國家安全及國際貿易等關系密切。云計算、大數據、人工智能、區塊鏈等新興數字技術大幅弱化了數據存儲地理位置分布的約束,讓數據的采集、傳輸、存儲和處理使用分散在不同國家。現階段,不同國家在數字經濟發展水平、數據管理目標優先序以及文化價值認同等方面存在顯著差異,這使得數據(設施)本地化成為一個關鍵議題。數據本地化必須以設施本地化為前提,而設施本地化不一定強制禁止數據出境。目前,國際上爭論的重點是數據本地化。
(四)數字貿易業務的市場準入
在現行WTO框架下,數字貿易的市場準入規則主要涉及電信業務市場開放承諾表、電子商務業務準入規則,尤其是新興的云計算業務①。當前,云計算已成為承載各類在線應用的新興關鍵基礎設施,具有廣泛的應用空間和巨大的增長潛力。云計算既利用了電信資源(CT),又利用了計算資源(IT),具有融合型業務的突出特征。因此,如何界定云計算的業務屬性并制定配套準入規則,成為數字貿易規則博弈的重點領域。
(五)數字知識產權保護
數字貿易知識產權保護規則的復雜性遠高于一般實物產品。如,電子傳輸的書籍、音樂和其他數字化信息可以下載和復制,創造有形的商品,而數字技術允許高質量的大規模復制。娛樂產品在互聯網上的合法跨境銷售受到版權、許可和其他一系列法律問題的影響。此外,數字產品和服務中的源代碼、專用算法和商業秘密是企業的核心資產,也開始成為知識產權保護的重點,但從維護安全的角度來看,又需要托管源代碼甚至商業密碼,如何平衡好二者關系,也需要深入探討。目前WTO框架下的貨物和服務貿易規則主要是針對通過互聯網傳送和接收文本或其他數字化信息這一過程,但對下載后如何處理這些數字信息并沒有明確規定。
(六)跨境電商便利化
跨境電子商務已成為全球貿易活動的新增長點,新冠肺炎疫情進一步加速了這種趨勢。國際市場機構Global-e的數據顯示,2020年1月1日至6月14日,全球跨境在線銷售額與2019年同期相比增長了21%。這依賴于互聯網基礎設施、物流基礎設施、海關程序和數據法規等外部環境的不斷改善。提升跨境電商便利化水平,是各國關于電子商務和數字貿易向WTO提交的70多份提案中共同關心的主要議題之一,主要涉及電子合同及電子傳輸、電子簽名、無紙化通關等問題。
二、數字貿易規則面臨的新挑戰
近年來,一些國家或地區制定了各具特色的本地規則,不同國家間也簽署了雙邊或諸邊規則[7]。截至2019年6月,84項區域貿易協定(RTA)將電子商務條款作為獨立章節或專用條款,其中60%在2014年至2016年之間生效。2018年3月8日,參與“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談判的11國簽署協議,其中電子商務章節保留了TPP中關于數字貿易的核心訴求,其中關于跨境數據流動、本地化要求、源代碼等的規定,為全球數字貿易規則談判奠定了高水平的制度范本。2018年9月30日,美國與墨西哥、加拿大達成了《美國—墨西哥—加拿大協定》(USMCA)。2019年10月7日,美國與日本簽署《美國—日本數字貿易協議》,建立起了高標準的數字貿易規則。2020年以來,新加坡—智利—新西蘭、英日等也相繼達成協定,在數字貿易相關的核心議題上作出了具體安排。2020年11月15日,《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正式簽署,其中電子商務章節和電信服務專章,分別就轉售、號碼攜帶、網絡元素非捆綁和數據跨境流動、計算設施本地化等數字貿易相關議題作了相應規定。除了雙邊和區域協定外,多邊協商和談判也正在積極進行中。2019年1月,在達沃斯論壇上,包括中國在內的76個世貿組織成員國決定啟動電子商務談判。在隨后的 G20大阪峰會上,24個國家與地區在“數字經濟宣言”中簽字,并力爭在下一屆世貿組織部長會議上就數字貿易問題談判取得實質性進展。總的來說,需高度重視在數字貿易關鍵議題上的國際態勢與主要分歧,這將對建立完善全球數字貿易制度框架產生直接影響。
(一)跨境數據流動的共識規則缺位,碎片化風險大
目前,各國對跨境數據流動的監管尚未形成統一認識和框架。各國從維護自身利益出發,構建起各具特色的跨境數據監管制度,各國之間的政策差異主要受地緣政治、國家安全、隱私制度、產業發展階段等多重因素的綜合影響[8]。
從國際層面來看,盡管WTO框架下已規定一些相關條款①,但由于《服務貿易協定》(GATS)誕生于互聯網發展早期,對跨境數據流動可能的影響和隱患認識有限,規則還不夠充分。一方面,針對旨在實現在線內容管理以及保護隱私、公共道德和防止欺詐而進行的跨境數據流動或信息傳遞限制,現實中難以在其“例外條款”中找到具體解釋,也未形成共識。“美國賭博案”的重要貢獻之一在于,確認了公共道德例外的適用性:盡管世貿組織成員在GATS框架下作出了具體的充分開放承諾,但在為實現某些公共政策目標努力時仍然可以依賴這一條款。不過,專家組同時也表示,美國針對消費者保護的限制與美國在GATS下所作的具體承諾相抵觸。而消費者保護已成為當前發展數字貿易和實施跨境數據流動限制的重要議題。可見,專家組裁決對未來的貿易爭端有多大的判例法效力,以及還有哪些限制跨境數據流動的緣由可以援引“例外條款”,都存在極大的靈活性和不確定性。當這種靈活性和不確定性能有助于通過建立貿易壁壘實現保護國內產業安全、促進就業、避免稅收損失和維護網絡空間主權等目標時,一國就有充分動力從自身利益出發去解釋規則。另一方面,GATS對于其他部門的跨境數據流動,如視聽服務、計算機和相關服務、廣告服務等數字貿易重要形式也未給予明確說明。
從區域層面來看,雙邊或諸邊協定在數據流動規則上正陷入碎片化。多哈回合談判的擱淺,使得很多國家放棄多邊平臺,轉而尋求雙邊或諸邊平臺,推動局部的跨境數據流動。目前主要涉及兩種方案:一是“自由主義+例外條款”模式,即支持由行業驅動的多個利益攸關方進行共治的數字貿易框架,如《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①和《美加墨協議》(USMCA)②。另一種是以歐盟為代表,在自由貿易與隱私保護等敏感領域監管之間尋求平衡的“干預主義”模式。這體現在歐盟出臺或簽署的一系列文件中,包括《通用數據保護條例》(GDPR)、日歐“經濟伙伴關系協定”(EPA)、美歐“隱私盾協議”③,以及歐盟2020年提交給WTO的電子商務提案④。上述兩種治理方案之間尚無有效的妥協方案,其他國家態度也千差萬別⑤。在2020年11月達成的RCEP協議中,有關跨境數據流動的協議規定,“不得阻止以商業行為為目的的數據跨境流動”,但對公共政策目標給予區別對待,同時規定不得構成歧視或變相貿易限制。盡管規則在約束性和水平上較美歐的模板有一定差距,但鑒于中國和東盟(整體)是首次在國際談判中采納該條款,該協議對于共建亞太數據合作圈意義重大。實際上,不同治理方案背后都是復雜的政治經濟考慮,關乎談判主導國經濟社會和技術水平,對隱私、網絡安全、消費者保護以及意識形態等問題的敏感程度,以及對跨境數據流動產生的成本收益權衡。
(二)對數字產品或服務征稅爭議較大
全球性數字征稅改革方案尚未達成廣泛共識,數字服務稅成為國際稅收規則改革的前哨。一些國家或地區為了保護自身利益提出了數字服務稅(DST)方案⑥,作為臨時性補償措施,但引發了很多爭議。數字服務稅一般是以企業向“本土用戶”提供某些數字化服務所獲得的收入為課征對象的新稅種。考慮到起征門檻較高,其實質就是對大型跨國互聯網企業在本地境內發生的在線服務活動征稅。據不完全統計,截至2020年3月,全球已經或即將開征數字服務稅的國家共6個,還有若干國家提出了議案或意向。目前,各國方案按照課稅對象范圍從寬到窄可以分為三類:一是歐盟版提案,課稅對象是在線廣告、在線中介與數據銷售;二是土耳其、英國方案,課稅對象是搜索引擎、社交媒體平臺和在線市場;三是奧地利等國方案,僅對在線廣告收入征稅。但是,對于歐盟國家的課稅措施,美國持強烈反對立場,并擬通過加征關稅的方式進行反擊,目前雙方仍在磋商中。究其本質,開征數字服務稅既是為了防止跨國數字企業通過轉移利潤來侵蝕本國稅基,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希望通過高門檻征稅降低外國大型企業競爭力,保護和培育本土企業。
此外,“電子傳輸”關稅目前尚處于暫停征收期。美國一直堅持應永久性地對“電子傳輸”的數字產品免征關稅,以推動國際數字貿易發展。1998年,在美國的推動下,WTO第二次部長級會議通過了《全球電子商務宣言》,宣布對電子傳輸產品暫不予征收關稅。此外,美國先后與日本、韓國、澳大利亞等國家簽訂了雙邊協議,約定對數字產品貿易免征關稅。歐盟在關稅問題上的立場與美國不同,盡管1998年發表的《關于保護增值稅收入和電子商務發展的報告》提出暫時對數字化產品不征關稅,但是歐盟不同意對數字產品永久性免征關稅。大部分發展中國家由于是數字產品的凈進口國,更傾向于未來對數字產品征收關稅。WTO成員于2019年12月10日同意將即將到期的“電子傳輸暫停免征關稅”禁令再次延長6個月至2020年6月。目前數字產品的關稅仍處于暫停征收期之內,但是未來可能要進行多邊談判以決定是否征收。
(三)各國在數據本地化措施上持不同立場
一方面,諸多區域協定原則上都禁止數據(設施)本地化。如,CPTPP第14.13條提出“禁止要求將計算設施本地化作為市場經營條件”,但允許各國為通信安全與機密要求或實現合理公共目標而采取不符措施。USMCA第19.12條直接禁止將計算設施放置于一國境內或使用一國境內計算設施的本地化要求,無任何例外條款。歐洲議會2019年通過的《非個人數據在歐盟境內自由流動框架條例》規定,任何成員國不得限制組織選擇存儲或處理數據的地理位置,除非基于公共安全事由。
另一方面,許多國家紛紛立法對特定領域提出“數據(設施)本地化”相關規定。如,美國是禁止數據(設施)本地化的堅定倡議者,但對稅務、電信、科技等關鍵部門,仍依靠專門立法設置了數據(設施)本地化要求。俄羅斯立法要求收集和處理俄羅斯公民個人數據的所有運營者需存放在俄羅斯境內數據中心。發展中國家如阿爾及利亞2018年2月通過立法要求電子商務運營者從阿爾及利亞境內的數據中心提供服務;越南在2019年1月31日生效的《網絡安全法》中設置了要求數據本地化的條款。土耳其2019年2月12日發布決定對e-SIM技術①施加數據本地化要求,且要求相關設施在土耳其境內運營。
(四)各國對云計算服務的分類和準入存在分歧
在《服務貿易總協定》(GATS)下,各成員國依據服務部門和服務提供方式,就市場準入和國民待遇作出“具體承諾”②。不過,由于GATS制度設計的技術性缺陷,針對融合性業態的服務貿易模式認定和行業歸屬時常出現分歧,引發國際市場進入面臨的法律適用障礙。在電信、計算機及相關服務領域,多數成員國常利用規則靈活性作出對自己有利的認定,難免引發矛盾。
云計算是一種新興的服務業態,美歐和部分發展中國家對于云服務的分類界定尚存在分歧。美國2011年、2014年兩次向WTO提交提案,均認為云計算應屬于計算機相關服務,不應當納入電信服務管理,要求其他成員國放松市場準入要求。這主要是因為在WTO業務分類中,“計算機相關服務”中包含了“數據處理服務”。但部分發展中國家對云服務按其業務形態進行細化分類管理,其中屬于電信服務的部分,實行嚴格管理。如,馬來西亞、南非將基礎設施即服務(IAAS)視為電信服務,軟件即服務(SaaS)中一部分也視為內容服務,并采取許可管理。
(五)歐美對數字知識產權保護訴求較多
美國在其主導的區域貿易協定中積極助推其對數字知識產權規則的利益訴求。如,在USMCA有關數字貿易知識產權規則的談判中,美國直接以CPTPP為起點并作出了一系列深化,在多邊和諸邊層面謀求擴展適用符合自身訴求的知識產權規則[9]。這包括:將“開放源代碼禁令”擴充適用于除大眾市場軟件之外的基礎設施軟件;將“算法”、“密鑰”和“商業秘密”新增至“開放禁令”列表;強化“互聯網服務提供商”在數字知識產權保護上的責任。類似地,歐盟也于2019年4月修訂了實施近20年的版權法,推出《數字版權指令》。該指令專門新增了“在線內容分享平臺的特殊責任”(第15條)以及“鏈接稅”(第17條)等條款①,在版權人、權利人組織、互聯網企業等利益相關方之間引發爭議。這對主要數字經濟國家帶來較大影響,其出臺很大程度上考慮了版權保護與歐盟《通用數據保護條例》有關個人信息保護的銜接。2020年11月新達成的RCEP協議也給予了知識產權足夠的重視,該專章是協定內容最多、篇幅最長的章節,其中關于數字環境下的執法明確規定,民事救濟和刑事救濟程序應同時適用于數字環境中侵犯著作權或相關權利以及商標的行為。
(六)各國對跨境電商便利化有共識,但需明確規則
跨境電商便利化主要針對貨物貿易便利化在數字時代的新適應問題,例如電子支付、電子簽名、電子認證等。這些內容在《貿易便利化協定》中已有所涉及,各國在促進跨境電商便利化議題上共識相對較明顯。新達成的RCEP協定中,也對跨境電商便利化給予專門支持,重點簡化了海關通關手續,采取預裁定、抵達前處理、信息技術運用等措施來保障海量小包裹快速通關的需要。針對跨境電商中的海量小單品零售交易,各國采用的監管規則各不相同,在通關流程和關稅適用上也有不同考慮。原則上講,關稅適用或者起征點的設置是對征稅成本和征稅收入之間的平衡。國際商會建議制定“適用于貨物價值而非應納稅額的最低優惠價值為1000美元,不低于200美元”。從國際上來看,2019年全球103個國家(包括24個亞太國家)的可用數據平均最低值為147美元,且只有13%的國家的最低限額超過200美元。此外,對于跨境電商中涉及的電子傳輸本身,是否應該將其視作一項單獨的服務貿易,并適用GATS的各項規則,目前尚未明確。若把數字產品視為服務,適用GATT規則,將導致同一商品的實物形式和電子形式適用不同貿易規則。
三、促進數字貿易全球規則建立和完善的建議
當前,通過全球多邊貿易體制來維護國際貿易有序發展仍十分必要,中國作為崛起中的數字經濟發展大國,在全球貿易治理體系中的地位逐步轉變為推進者和引領者[10]。我們支持各國在WTO框架下開展數字貿易新議題、新規則談判,尋求廣泛共識,促進全球數字貿易高質量發展。
(一)支持WTO在解決跨境數據流動問題上的核心地位
《服務貿易總協定》明確了透明度、國內規定、非歧視性、市場準入及例外條款等,未來的改革重點是如何使這些規則更清晰、更確定地適用于數字貿易環境。
一是鼓勵成員國建立隱私保護的國內規制,解決數字經濟環境的“信任赤字”問題。確保數據目的地國不會不當使用在其國內存儲或處理的數據,增強數字生態系統的可信度。各國的數據保護框架應以國際規范為基礎,鼓勵WTO成員間加強規則協調。二是建立基于風險考慮的跨境數據流動規則。遵守GATS關于適用例外情況時的規定,并進行廣泛和復雜的法律分析,考慮限制措施的技術可行性以及是否有替代方案也能達到同等安全和隱私水平的程度等。三是確保數據監管的透明度,為企業的經營活動提供明確的指引。四是建立固定的機制來確保網絡安全的國際合作,并鼓勵成員國采用國際標準和最佳做法,以保證對不同國家的適用性。五是注重對發展中國家的能力培養,給予發展中國家必要的特殊和差別待遇,向缺乏數據監管能力的發展中國家和最不發達國家提供技術援助,體現多邊規則的包容性。
(二)建立鼓勵創新、兼顧公平的數字稅收規則
經濟數字化對國際稅制改革影響深遠,盡管征稅是一國主權在稅收領域的體現,但單邊數字稅不利于數字經濟條件下的稅收國際合作。要堅持多邊協商原則,通過諸邊和多邊談判,維護數字經濟開放普惠發展和稅收利益平衡。
一是建議以短期、適度的稅收優惠鼓勵數字經濟和貿易創新。對于跨境電商涉及的貨物產品,可在一定時期內給予稅收減免;對低貨值物品,可以免除關稅。對于音視頻、軟件等數字化形式的產品或服務,短期內不征收關稅。二是兼顧傳統貿易與數字貿易稅收的公平性。在數字貿易發展趨于成熟時,按照稅收中性原則,統一征稅標準。改革和完善現行稅收法規、政策,補充數字貿易適用的稅收條款或制定新稅法,建立符合數字貿易需要的稅收征管體系。三是減少各國間的利潤轉移和稅基侵蝕。針對數字經濟和數字貿易特點,探索建立新的稅收標準和征稅框架。支持通過WTO等平臺協商數字稅國際規則,建議各成員在多邊基礎上分配和協調征稅權。在各國尚未達成數字稅規則共識的情況下,盡量從輕課稅或緩期征收。
(三)建立以保障網絡安全為基礎的數據本地化規則
盡管各國在經濟社會環境、政策體系以及利益訴求等方面存在差異,數據本地化的實現方式、適用范圍及強制程度各不相同,但越來越多的國家希望能夠通過治理規則協調,最大限度地降低數據跨境處理和轉移的成本及企業合規風險。
一是支持WTO采取開放、透明、包容、靈活方式,組織開展與數據流動和本地化管理有關的電子商務議題規則研究、討論和協商制定工作。二是加快協商制定數據管理規則,尤其要尊重發展中成員享受特殊和差別待遇權利,照顧發展中成員的利益訴求和重點關切,兼顧各成員國健全數據管理與兼顧促進產業發展、加強個人隱私保護等政策目標的平衡。三是支持發達國家分享在數據(設施)本地化管理方面的立法進展、技術措施和能力建設等,增強政策透明度、公正性和可預見性。四是支持以務實和尋求共識為導向,對數據進行分級分類評估管理,允許各國從維護國家安全、保護個人數據隱私和保護商業秘密出發,對安全風險等級不同的數據,依法公開采取不同的本地化監管框架要求[11]。對于開展數字貿易必需的數據類型,可探索放寬數據(設施)本地化要求,為重塑多邊體系樹立信心。
(四)在市場準入方面尊重各國關切
要順應數字產品和服務的快速變化趨勢,充分考量各國數字經濟發展實際,共同突破各類新興業務的市場準入壁壘,創造良好的國際制度環境。
一是充分認識數字技術驅動的新業務具有創新活躍、迭代頻繁、業態多變等特征,不宜按照正面承諾清單管理模式對其予以事前歸類和施以規則要求。二是支持WTO組織力量整理歸納發展成熟、形態固定、各方認識趨同的業務類型,界定其業務特征、分類方法及準入監管指南。三是保障發展中成員的發展利益和安全利益,充分考慮到各國發展階段差異、新興業務的安全挑戰、監管能力和手段差異,尊重成員國利用市場準入機制保障網絡主權、數據安全、隱私保護的關切。四是支持WTO充分發揮市場力量,允許通過技術標準、行業自律等手段來推動云服務提供商規范經營行為,為數字貿易發展營造良好的環境。
(五)合理保護數字知識產權
數字知識產權的規則十分復雜,是歐美主要國家推行各自保護制度模式的重要內容。從版權保護到平臺的責任和義務,各國都有義務提高數字知識產權保護水平。
一是堅持跨境電子商務涉及銷售需要知識產權許可的產品和服務原則。明確知識產權在跨境電子商務和信息通信技術環境下的適用性,明確數字貿易交易的是所有權還是使用權。二是支持各國提高著作權等相關法律的執法效率,提高執法過程及結果的透明度,消除程序障礙和地方保護主義。三是反對單方面過度保護,支持各國在加深認識數字知識產權侵權新形勢的基礎上,通過協商溝通制定完善數字知識產權保護規則。
(六)積極促進數字貿易便利化
數字領域的產品和服務貿易便利化總體上呈擴大態勢,繼續強化數字貿易便利化有助于改進全球數字經濟治理體系,更加普惠、更高水平地釋放數字紅利。
一是各國應以非歧視和易獲取的形式公布相關程序和所需文件,并明確規定行業標準,提高透明度。如,質量認證,軟件應用,加密技術、協議和硬件設備的兼容性以及內容標準等。二是確定普遍認同的電子簽名和認證方法,推動各國電子簽名和電子認證互認,并根據發展中成員和最不發達成員的現狀予以特殊或差別待遇。三是在海關與跨境電商交易方、郵政服務企業和跨境電商之間建立電子信息交換機制,加強通關便利化。對B2C交易建立全球統一、簡易、分檔征收的海關進口稅收征管體系,并就退貨、通關、檢疫提供更簡化的程序。四是將構建單一窗口納入正式談判范圍,并通過規則確定下來,增進政府間、平臺間的互認安排,對信息進行分類和過濾。五是加強各國電商企業信用信息開放共享,加大跨境失信違規行為的監管協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