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爾濱的電影文化產業資源探究

林美琪

（福建師范大學，福建福州 350100）

電影始終與城市緊密結合在一起，城市是電影拍攝的場所，是故事發生的空間，不同的城市風情為電影帶來各色的魅力。王家衛和杜琪峰電影中的香港背景、侯孝賢電影中的臺灣背景、賈樟柯電影中的汾陽背景和漫威電影中的紐約背景，特定的城市成就了他們的電影，電影也把那座城市的面貌刻在觀眾的腦海中。在新興科技日新月異的今天，哈爾濱的傳奇早已被遺忘。哈爾濱是一座擁有復雜魅力和曲折過往的城市，但隨著時代的進步，哈爾濱也隨著東北的大趨勢沒落下去，與此同時，隨著時光的沉淀，她的傳奇過往也成了值得挖掘的金礦，能為電影行業提供多種類的素材，是寶貴的電影文化產業資源。

1 值得挖掘的影片資源

無論在影視行業還是學界，哈爾濱一直受到忽視，近幾年幾部知名影片在哈爾濱取景，雖然吸引了些許目光，但并未提高哈爾濱在影視行業的地位，也并未給哈爾濱帶來切實的效益。2014年刁亦男導演的《白日焰火》在哈爾濱取景，由于該片榮獲柏林電影節金熊獎和最佳男演員獎，因而使得作為電影拍攝地的哈爾濱受到了些許關注。片中的重要場所——吳志貞工作的“榮榮干洗店”，位于哈爾濱市道里區撫順街道的地德里社區內安發橋街2 號，這個小區是一個占地很廣、略顯陳舊的開放式小區，臟亂破敗的城市角落為底層敘事提供了背景。男女主角兩次冰上追逐發生的場所是廣闊松花江結冰的江面，每到冬天這里都是哈爾濱市民最重要的休閑娛樂去處之一，冬季江面上數十種娛樂項目是哈爾濱的獨特一景。正是哈爾濱的獨特風光成就了影片中重要感情戲里的內心激情與外在冰冷環境的碰撞。片中吳志貞情緒爆發，與張自力發生小爭執的場所，是哈爾濱的一處重要歷史遺跡——哈爾濱松花江鐵路大橋，橋上明黃色的燈管在二人臉上映照出迷幻色彩，也為白雪皚皚的冬日帶來一絲暖意。吳志貞情緒爆發時被張自力抵在安裝了兩列圓形照明燈的鋼梁上，畫面右側大片明黃色光驅散了下方冰面反射的凜冽的白色調，左右形成分割，為二人圈出一小塊溫暖空間，他們身后的鋼梁上寫著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愛并不是那么簡單”，似乎暗示了吳志貞與張自力之間復雜曖昧的關系，想必導演選擇此處不是一個巧合。

這座橋是全鋼鐵結構，又稱哈爾濱中東鐵路橋，始建于1900年，由沙俄主持建造，橫跨過廣闊的松花江江面，120年的歲月里這座橋陪伴哈爾濱走過風風雨雨。中東鐵路以哈爾濱為中心，西起滿洲里，東至綏芬河，南到旅順口，總長2 478 公里[1]，這座橋的建成使哈爾濱成為遠東通往歐亞的最重要樞紐，促使哈爾濱在20 世紀初成為一座中西合璧的國際大都市，見證了哈爾濱從清末到民國、從偽滿時期到新中國成立后跌宕起伏的命運。

而后哈爾濱也受到了另一部懸疑片的青睞，2017年蘇有朋導演的《嫌疑人X 的獻身》在哈爾濱取景，不似《白日焰火》中冰雪皚皚的冬日，《嫌疑人X 的獻身》于夏季拍攝，因此并未展現哈爾濱特有的冬日風光，該片在哈爾濱工業大學、 哈爾濱工程大學、哈爾濱師范大學、黑龍江中醫藥大學等多所高校取景，大多是為了呼應唐川作為大學教授的身份。橋下發現尸體的場景正位于哈爾濱松花江公路大橋下方，川流不息的車流、上下交錯的立交橋結構、巖石、灘涂與江水正契合了懸疑片壓抑、肅殺的氛圍。陳婧母女居住的破舊出租屋是在哈爾濱和平二道街，這種樓層低的紅磚樓是在20 世紀50年代初建設，作為國有工廠的家屬樓，在現代化的城市中已經顯得非常落后，導演選擇此處契合了陳婧母女艱難的生存狀態，同時也符合原著小說中20 世紀90年代的時間背景。雖然正值夏日，哈爾濱高緯度的地理位置卻帶來一絲清涼，在影片中反而像是蕭索的秋天，破舊的城市和陰涼的氛圍都十分符合懸疑片的風格。

許鞍華導演的《黃金時代》講述了作家蕭紅如蒲公英一般飄蕩的人生路。蕭紅本就是哈爾濱人，在這里她度過了童年階段并且邂逅了蕭軍，因此哈爾濱成為電影《黃金時代》的重要取景地，波特曼西餐廳、中央大街、老道外等地都被收錄進鏡頭中。影片拍攝于哈爾濱的冬天，演員呼吸都凝結成哈氣，哈爾濱的嚴寒為影片塑造了凄苦悲冷的基調，正如蕭紅受盡冷遇的一生。該片攝影師王昱認為民國建筑的韻味是現代造景無法重現的，而哈爾濱許多獨具風格的舊建筑至今仍保持完好，為電影的拍攝提供了便利的條件[2]。除此之外，哈爾濱受到俄羅斯的影響，建筑和服裝的色彩都比較濃烈，也十分契合蕭紅在哈爾濱跌宕多變的人生經歷。

可惜的是，這3 部電影并沒有為哈爾濱帶來切實的效益，原因有三方面。其一，雖然這3 部影片都取得了不錯的票房和口碑，但并未成為紅極一時的電影，其中兩部是懸疑片，一部是傳記片，3 部影片都比較偏文藝，受眾領域都不算寬。而要想帶動一個城市，必然需要一部紅極一時的電影。其二，這3 部影片都只講哈爾濱作為電影發生的背景，而影片內容、人物與哈爾濱關聯不大，并未體現出這個城市獨特的性格。將《白日焰火》和《嫌疑人X 的獻身》的取景地移到其他高緯度城市也并無甚影響，影片只不過需要哈爾濱的寒冷蕭條增添懸疑片氛圍，主角的身份背景卻毫無哈爾濱特征。《黃金時代》只有一部分在哈爾濱取景，故事雖然發生在哈爾濱，片中也充滿了具有哈爾濱特色的俄式風情建筑和寒冷天氣，但所有演員操著一口標準普通話，也并未對哈爾濱的風土人情有任何深層次的展現，弱化了哈爾濱的地方特色。其三，雖然這三部影片都有不錯的成績，在年輕人中擁有一定的熱度，但要“變現”卻有很大難度。《黃金時代》的主人翁蕭紅的故居地處偏遠、交通不便，很難發展旅游業。而《白日焰火》和《嫌疑人X 的獻身》 這種兇殺案懸疑電影更加難以跟電影旅游相結合，其中的重要場所缺乏旅游價值，影片中破舊的樓房、 陰冷肅殺的氛圍也很難令觀眾興起旅游的欲望。總的來說，用電影推動哈爾濱的發展需要一個天時地利人和的機會。

2 獨特的地理氣候資源

2.1 涼爽夏季

哈爾濱位于中國最北的省份，黑龍江在地圖上的形狀宛如一只黑天鵝，而哈爾濱的位置正是處在黑天鵝脖頸上。哈爾濱位于東經125°42′～130°10′，溫帶季風性氣候，夏季十分涼爽干燥，7月的平均氣溫約23℃。一方面，哈爾濱涼爽舒適的夏季能為劇組提供良好的生活工作環境；另一方面，在這里夏天也可以穿長袖，即便是一層又一層的古裝也不會太熱，《嫌疑人X 的獻身》 原定于3月拍攝，推遲至6月，但6月的哈爾濱仍然陰涼，在影片中仿佛春寒料峭的春季，毫不影響懸疑片陰冷肅殺的氛圍。常常有演員因為故事時節與實際季節倒置，在炎炎夏日因服裝過厚而中暑的新聞，而哈爾濱非常適合建設一座影視基地，這是哈爾濱對比其他城市的地理優勢。

2.2 北國風光

高緯度的地理位置造就了哈爾濱冬日的酷寒，猶記得2020年11月19日哈爾濱的大雪在微博、抖音等社交平臺上引起極大的熱議，大雪美景的圖片和各種雪中活動的視頻在網絡上轉發過萬，足以見得廣大群眾對冰雪美景的好奇和熱情。對于許多南方出生長大的人們來說，也許一生都沒有機會真正領略雪之美，而這般覆蓋整個天地的大雪在哈爾濱卻稀松平常，這正是哈爾濱在氣候方面最大的特質和最值得挖掘的資源。

雪代表了純潔無瑕，現代都市快速發展，鋼鐵森林擠擠挨挨，而一場鋪天蓋地的大雪能夠為現代都市蓋上一層最原始的白色。“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人們常說“一下雪北京就變成了紫禁城，西安就變成了長安”，而一下雪，哈爾濱也瞬間回到百年前。大雪為城市景觀帶來肅穆感、嚴肅感，為現代城市帶來歷史的厚重感。《白日焰火》這一類以兇殺案為故事核心的懸疑片就非常適合在哈爾濱拍攝，整部影片影調淺淡偏白、飽和度低，與片中常出現的白雪和冰面相得益彰，帶來一陣涼意，奠定陰冷肅殺的基調。同時“雪”也非常適合作為隱喻的象征，在《白日焰火》這一類懸疑片中可以是人物內心凄涼的外化，而在《黃金時代》這類傳記片中則是人物一生命運的伏筆。哈爾濱的雪景是北國風光的代表，是值得挖掘的電影文化產業資源。

3 充滿魅力的歷史資源

3.1 跌宕的歷史過往

在120年的近現代歷史中，哈爾濱值得言說的故事不比任何城市少。20 世紀初，中東鐵路的建成成了哈爾濱進入現代化的契機，而后哈爾濱成為東北最大交通樞紐，來往的中外商旅絡繹不絕。1907年哈爾濱開埠通商，“曾經有19 個國家在哈爾濱設立領事館。美、俄、英、朝、日等40 個國家和地區的僑民，紛紛移居哈爾濱，人數超過20 萬。1912年，居住在哈爾濱的外國僑民占全市總人數的62.82%……到1920年，哈爾濱已有2 500 多家外資銀行、保險公司和商社”[3]。各國各民族文化的涌入為哈爾濱的現代化注入各色活力，哈爾濱從現代化之初就接受的多種多樣的文化，成就了哈爾濱獨具特色的魅力。由于臨近蘇聯，又有中東鐵路的便利，哈爾濱很早就接觸到馬克思主義，早在1923年，哈爾濱就成立了東北地區第一個黨組織。1932年，哈爾濱淪為日偽統治區，在這段艱難的歷史中誕生了楊靖宇、 趙一曼、趙尚志等身先士卒的革命志士，他們用鮮血鑄就了新中國的旗幟。1946年，哈爾濱成為解放最早的大城市，黑龍江也被稱為“共和國長子”。在新中國的現代化建設中，哈爾濱也貢獻過重要力量，是東北重工業基地的一部分。而后計劃經濟的時代落幕，使得哈爾濱經濟變得不景氣，但時代的陣痛一定會隨著時間痊愈。

哈爾濱有過這樣豐富而波折的歷史，她曾經是八街九陌的國際化大都市，也曾經有過慘痛的殖民歷史，她早早地接觸到馬克思主義，也在工業發展的時代有過輝煌。《黃金時代》就屬于這一類挖掘歷史的影片，但哈爾濱只是蕭紅人生的一部分，因此并未能詳盡展現。“亂世出英雄”，波折起伏的歷史中有數不盡的可言說的電影素材，哈爾濱在這一方面有待挖掘。

3.2 獨具風情的歷史建筑

哈爾濱的街道上隨處可見歐洲風情建筑，紅色的方形尖頂、綠色和藍色的洋蔥頂、精美的鐵藝雕花欄桿、淡黃色的墻體，這些歷史建筑的風格構成了哈爾濱獨特的異國風情，正因此哈爾濱被稱為“東方莫斯科”“東方小巴黎”。“中央大街包括了西方建筑史上最有影響力的四大建筑流派和歐洲的近300年的文化發展史。正因如此，人們將中央大街同倫敦的攝政王大街、 巴黎的香榭麗舍大街、 柏林的菩提樹大街、東京的銀座大街、上海的外灘和天津的維多利亞大街相提并論。走在中央大街上，游客仿佛進入了異國他鄉。”[4]由于城市發展的早期僑民眾多，哈爾濱有許多宗教建筑，到20 世紀40年代哈爾濱有13 座東正教堂，是全國東正教堂最多的地區[5]。由于多民族混雜，哈爾濱成了各種風格的“建筑博物館”，拜占庭風格的索菲亞教堂、哥特風格的呼蘭天主教堂、文藝復興風格的中央書店、 俄羅斯風格的圣尼古拉大教堂等等不一而足。而由于鐵路交通的便捷，當時歐洲的新藝術運動也迅速傳播到哈爾濱。直至今日，這些歷史建筑也影響著新建筑的風格，不論是公用還是商用建筑，都依然不約而同地遵循著整個城市的風格，使哈爾濱仍保持統一而強烈的異國風情。可以說，是這些歷史建筑奠定了整個哈爾濱的建筑風格和城市氣質。

老電影院也是值得挖掘的電影文化產業資源寶藏。根據張經武學者的考證，中國第一家專業電影院就誕生在哈爾濱，而且早期哈爾濱電影院發展也十分繁榮。“它是中國最早專業影院的誕生地，是早期電影院的集中地，它非常典型的見證了電影初來中國時的特殊繁榮狀態。”[6]哈爾濱具有重大的電影史研究價值，許多老電影院至今屹立，一方面，這些歐洲風格的老電影院成了城市建筑風格的一部分，另一方面，這些老電影院也可以成為紀錄片電影的素材，在動蕩的歲月中一座洋溢著異國風情的邊疆城市，成了中國早期電影最繁榮的地區之一，這樣鮮為人知的歷史值得拍成紀錄片。

4 結語

哈爾濱有過輝煌而傳奇的歷史，如今都隨風而逝，是時候讓這座充滿魅力的城市重新煥發生機了。發展電影文化產業正是當下適合哈爾濱的發展路徑，近幾年有三部知名影片在哈爾濱取景，《白日焰火》《嫌疑人X 的獻身》以及《黃金時代》都在不同方面展現了哈爾濱的獨特風情，然而這三部影片并未給哈爾濱帶來切實利益。哈爾濱高緯度的地理位置造就了與眾不同的涼爽夏季和一派北國風光的秋冬景象，冰雪是哈爾濱獨特的電影文化產業資源。哈爾濱擁有跌宕而豐富的歷史傳奇，挖掘那個特別年代的人和事，有無數值得作為電影素材的歷史故事；歷史建筑作為哈爾濱與眾不同的異國風情代表，可以作為歷史片的取景地，保存完好的老電影院也值得作為紀錄片素材。總的來說，哈爾濱擁有多種類的電影文化產業資源，值得深入挖掘，應依托歷史，立足當下，將哈爾濱打造成為一座“電影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