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本義》中乾卦與君子修養

李海陽

“文化”，即以文化之。儒家文化最為強調教化，是培養人的學問，儒家認為培養人的關鍵在于培養人的德性。宋明時期，內憂外患帶來了嚴重的社會危機和精神危機。儒家面對佛、道兩家的的辯難，追求在儒家思想內部為儒家的“德性”尋求終極的價值根據，最終儒家將此訴諸“天理”，此“天理”正是“天”的運行之理，化育之功。“天”在《周易》之中是乾卦的象，乾者，元亨利貞。元亨利貞，此為四德也。作為儒家經典《周易》無論作為義理之書或者卜筮之書都十分強調德性的重要性，德性是君子修養的重要內容。張載曾說過：“《易》為君子謀，不為小人謀。”[1]《周易》與君子之間的聯系不言而喻，對這句話進一步分析，《周易》為君子謀是由于君子具有小人所不具備的德性。另外，朱熹認為占卜之人的德性在占卜活動中會影響占卜的結果，占卜結果是否應驗也與占卜人的德性有關。故此，君子自身修養與乾卦所蘊含之義理是分不開的，對乾卦的深入探析十分必要。

一、乾卦探析

“乾上乾下。元亨，利貞。”《文言傳》：“元者，善之長也。亨者，嘉之會也。利者，義之和也。貞者，事之干也[2]。君子體仁足以長人，嘉會足以合禮，利物足以合義，貞固足以干事。君子，行此四德者，故曰：‘乾，元亨利貞。’”元，是善之根源，是仁，是長人利物的本體，有化育之功。亨者，通也。生物亨通，嘉美集會，生物具有了善的根源，善的品質也會逐漸積聚。利者，生物在發育流行之中得其有利條件，各宜其宜，無相妨害。貞者，固也。貞即是物之成，已具備其理，堅守己道則足以成事。

乾卦共有六爻，六爻皆為陽爻。從下之上分別為：“初九”“九二”“九三”“九四”“九五”以及“上九”，除坤卦外，乾卦比之其他多一“用九”。

“初九”，潛龍，勿用。初九，陽氣未發，小人當位，君子應當如龍潛于淵中，靜待時機，伺機而動[3]。孔子其實教人處下不憂，體發人心而從心所欲不逾矩，能隱而樂[4]。

“九二”，見龍在田，利見大人。關于“利見大人”學界持有大體以下兩種看法：第一種，利見九五之大人。朱熹認為若是占者自身有見龍之德，而又占得此卦此爻的話就可以去見九五在上之大人。第二種，將“見”解為“現”，成利現大人。“九二”處在內卦中位，有中正之德的人現于世上施展自己的德才[5]。

“九三”，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陽爻，又處在下之上陽位，過剛而不能中，存在危險。《象》曰：“終日乾乾，反復道也。”君子德行已具，但尚不得位，需小心謹慎，謹守自道，方能無錯。

“九四”，或躍在淵，無咎。《文言》子曰：“上下無常，非為邪也。進退無恒，非離群也。君子進德修業，欲及時也。故無咎。”君子上下，進退都不依常規，進德修業，專務己身，不違己道，等待時機。

“九五”，飛龍在天，利見大人。《周易本義》中：“剛健中正以居尊位，如以圣人之德居圣人之位……若有其位，則為利見九二在下之大人也。圣人以仁愛化育之德居圣人之位，則大化流行，德行施普，世間萬物能各得其位，各從其類，莫不各得其宜而全其自體自性。

“上九”，亢龍，有悔。《文言傳》中孔子說：“貴而無位，高而無民，賢人在下位而無輔，是以動而有悔也。”“上九”已經是陽位之極致，對當權者來說，過高則寡，失去了自己的民眾，上位者也不過是一個孤家寡人而已。

“用九”，見群龍無首，吉。《象傳》中說道：“用九，天德不可為首也。”群龍無首言其剛不可久，孤陽不長，若是不用陽的極致，不為物之先，則六爻皆能變，剛而能柔，是一種吉道。

三、乾卦對君子人格修養的意義

首先，從乾卦卦辭來說，元亨利貞即代表了四種德性。此四種德性使君子于修養之中體會天道、天德，存養自己的善心善性，使自身德性充擴于外。其次，從乾卦卦爻來看，乾卦六爻皆是陽爻，其為純粹之極也，表現“天”之純粹剛健。君子體會“天”之剛健純粹，知自身心性之純善無惡，克除自身之私心雜欲，不使人欲害天理。最后，從乾卦卦象來看，乾卦表示“天”。“天”之運行之理，化育之功為“天理”，而“天理”則是君子德性的終極價值根據。換言之，君子之德來源于“天”，“天”為君子之德提供價值根據。筆者認為，此三者即是乾卦對于君子人格修養的積極意義。

(一)元亨利貞，天德

乾卦卦辭為元亨利貞，在《文言傳》中孔子這樣解釋道：“元者，善之長也。亨者，嘉之會也。利者，義之和也。貞者，事之干也。”元，是善之根源，元而始，始而長，長而亨通。元、亨描述的是事物開始并且逐漸發展的過程。利，利益也。事物發展過程中獲得自己所需的利益。貞，貞固，物之成也。事物已經發展完備，要保守自身。利、貞說的是事物發展中的獲益和完備的過程。“元、亨、利、貞”是天之化育之德，孔子之所以說利、貞是性情，是因為孔子認為利天下者為利，利天下而不言其所利者則貞。《論語》中早有言道：“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天生四時而周轉不息，百物在天道的化育之下生長，但天不顯其功，不彰其德，其至功偉力存于無形之中[6]。君子人格的修養需要體會天道、天德明白自身的善心、善性，并且通過存養功夫使自己善的本性充擴于外，以天下為己任利益萬物而使萬物各得其宜，各安其位。具體而言：《文言傳》中寫道：“君子體仁足以長人，嘉會足以合禮，利物足以和義，貞固足以干事。”《周易本義》中朱熹道：“文王以為乾道大通而至正，故于筮得此卦而六爻皆不變者，言其占當得大通，而必利在正固，然后可以保其終也。”元，善之長也，元就是人內心的道德根源，是依天道天德而生的；亨，亨通，說的是人善心善性的增長，充擴于外；利，利益天下，善性充擴于外而能利益天下，使天下萬物能生長化育各安其位；貞，藏也，是物之成之后德性的貞藏和保守自身。總體來說，如實地了解物之終始才能成保人事物之終。

(二)性善之純粹

在《周易本義》中：“此卦六畫皆奇，上下皆乾，則陽之純，而健之至也。”周易中用“一”奇數表示陽，純陽之數。又見《文言傳》中寫道：“大哉乾元，剛健中正，純粹精也。”在《周易本義》中朱熹這樣批注：“純者不雜與陰柔，粹者不雜與邪惡，盡剛健中正之至極，而精者又純粹之至極也。”陽氣純粹，不雜與陰氣，不雜與邪惡，陽氣秉天道而生之于人為人性，理應就是純善無惡的，是天理在人的重要表現形式。但是除了天生圣人之外，人的純善之性都被后天雜染之氣質所障蔽，無法使自己的純善之性充分表現出來。所以要想成為君子，必須存善去惡，志仁樂道，還原人本性之善。在《論語》中孔子曾說過：“茍志于仁矣，無惡也。”若是能心誠與仁，便沒有為惡之心。按照孔子的說法，存善去惡是一體兩面的，存善即是去惡[7]。人體會本性之純善，體會善之純粹，使天理之公道滅人欲之私，人之善心善性則能自然地充擴于外。綜上所述，純粹二字貫穿于認知和使本性充擴于外兩個方面，需得深察人之本性之純善，才能發覺善心，自覺用力志于仁道，使人之善心不被氣質之私所蒙蔽。于此才能避免孔子在《論語》中的嗟嘆：“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見力不足者。蓋有之矣，我未之見也。”若能體會人每日克制私欲，存善去惡其實只為復其本心本性，則自然能有信心，能誠于此。在每日功夫，存善去惡的過程中也須得牢記純粹二字，人之善行，每日功夫，不能摻雜人之私欲。人之私欲只會讓人的純善本性更加被障蔽，無法被認識，所以為善時必須去除自身的私心和雜欲。

(三)天人合一

“天人合一”是儒家重要的思想理論，是君子修養得以實現內在超越的理論根基。但是由于“天”所具有的不同內涵使得對其的理解又充滿復雜性，概括儒家關于“天”的界定可以分為三類：第一類，自然之天；第二類，主宰之天；第三類，道德之天。基于上述的理解目前學術界對“天人合一”思想的認知也具有一定的復雜性，其實這些均是基于現代價值對“天人關系”的理解。對“天人關系”的解讀，應該回到人學對與人世的關注，以及對所謂彼岸世界的存而不論的態度之中，對于社會倫理秩序的看重使得儒家為“天”賦予了強烈的道德屬性。“天”不僅是自然之天也是道德之天，現世的倫理道德秩序是在對“天”的運行之理的認識之中產生的，道德之天其實是以自然之天為基礎和邏輯起點的。這種“天人合一”的思想在宋明理學中體現得淋漓盡致，理學認為天理是自然運行的生生之理，其作為超越性的根本道理，在人心就表現為君子內心的善心善性，在社會之中就體現為儒家所說的倫理綱常以及社會秩序。從根本上來說，這是一體不二的。

總的來說，“天人合一”思想是君子實現內在超越的理論根基，從境界論的角度而言，“天人合一”即是貫通了天人之際，順應天理，了知天命，對《中庸》中所說“萬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這一境界的達成。而“德”就是貫通天人之際的關鍵性的樞紐，是達成這一境界的修養根本。

乾卦作為《周易》中十分重要的一卦，其象為“天”。乾卦所表達的是古人對于世界的一種高度理性化、符號化的思維方式。以這種理性化、符號化的思維方式理解世界，處理人與人、自然之間的關系。儒家學者對社會倫理秩序以及君子德性修養的強調，其理論根基和保證正是來源于“天”以及這種思維方式。

四、理論價值與現實意義

(一)理論價值

乾卦作為《周易》中最為重要的一卦，“純陽而象天”，代表了天道和天德。乾卦所代表的“天”并不是純粹的自然之天，而是超越的、永恒的道德主宰，是君子安身立命的根據，是君子挺立人格的依仗。乾卦的方法論價值筆者認為有兩個方面：第一，體天道而能知“天命”，天命是上天對一個人的安排，但孔子很少談及。若是精心學《易》就能明白天道運轉、進退存亡的道理，就不會有大的過錯，超出或者不及自己的本位。“天道”對每個人的安排雖然是固定的，但是并不是說應該完全聽任天道天命的安排。知曉自己的“天命”之后，就需要安于“天命”，樂于“天命”，將自己的道德修養挺立于天賦予的位之上，使精神的愉悅超越現實所帶來的不滿。就像《論語》之中記述的：“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第二，體會天道以修德。乾卦之中對君子言行多有勸誡，對君子人格的修養也有指導。通過對天道的認知體會自身德性的純善無惡，去除私欲雜念，存善去惡使自己內心的德性充擴于外，化育天地萬物，使萬事萬物各安其位，各守本性，最終以仁為己任，剛健進取，終日行仁，無一日之懈怠，將道德修養，完善自身始終放在首要的位置，專務其本，本立則人立。

(二)現實意義

乾卦所蘊含的思想對于當代青年人價值觀建設無疑具有很高的理論價值和指導意義。乾卦的純粹、元亨利貞之大德以及剛健中正為當代青年人格建設提供了有益的指導。青年人投身社會主義建設應該克服自己的私心雜欲，將個人理想同社會主義建設結合起來，使個人利益服從于社會的整體利益。進而言之，青年人在自我實現的同時，要積極服務于社會，樹立“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遠大志向。最后，確定了自己的志向之后應當矢志不渝地遵行，為了自己的理想而奮斗，不為外界的種種誘惑所動，剛健中正，始終保持自己的本心。

無論是乾卦所蘊含的思想還是君子人格理論在當代仍然有很高的理論價值。當前不僅應該發掘其理論價值，更應該使之同當代的社會主義建設結合起來，煥發新的光彩，繼續提供有益的思想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