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

聞軍 攝(君子影藝供稿)
過云樓后人中以顧公可一支最為“神秘”,不少媒體用了“不知下落”來描述。其實只要找對人,就能輕易找到這支的下落。
2014年1月13日中午,我陪顧氏后人顧建新到上海,與郵局談顧野王特郵發行情況。途中撥通一個電話。我自我介紹,并報上了顧篤璜先生的名字,對方是一個阿姨的聲音,說那是我堂哥啊。就這樣,我們聯系上了顧公可的后人顧慧女士。根據提供的地址趕過去,走出電梯時正好看到了一個老太太要出門,看上去不過七十多歲,手里挎著一個精致的坤包,一手拿鑰匙關門。介紹后,她很熱情地把我們迎進屋去。
進屋落座,談了沒多久,顧建新撥通了顧篤璜先生的電話,說我們已經來到上海,見到了顧慧女士,她要與你通話。交談中,顧慧女士很激動,用帶著蘇州腔的上海話說:我是小妹妹啊,你好吧,我一定要過去看看你。由此說到了雙方的年齡,顧篤璜生于1928年屬龍。顧慧說,那我大啊,我屬虎,今年88。姐弟之間在一陣家常話后,互道保重,說一定要見見面。
顧慧顯得有些恍惚,這么多年來她一直以為蘇州那個篤璜先生是她的堂哥,現在突然自己成為姐姐了。“我在家里排行老小,上面有很多哥哥姐姐,以后我再去蘇州他要稱我姐姐了,哈哈,我大。”一旁的我更是恍惚,八十八歲的老人,哪里看得出!雙眸明亮,顯出了童真,新燙的發型,時尚而得體,看上去像是挑染了一下,聽力沒有任何問題,思維清晰,口齒清楚,普通話轉換著上海話,談話時不時會想起來一些舊年細節。
早年分家時(應該是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初期),顧公可三個弟弟陸續搬出鐵瓶巷顧宅,也就是過云樓所在地。“最多的時候那里住著一百多人,都是我們家族的,我太小了,很多人都不認識的,后來其他人陸續搬出去了,搬到了朱家園(其中一部分去了醋庫巷西津別墅)。”最后只剩下顧公可一支居住在那里了。
小時候,顧慧就在后花園怡園游玩,她說那時候好像不對外開放的。當我們拿出一些怡園老照片給她看時,她看到一只白鶴,很是興奮,說我見過這只鶴的,是祖父輩養在園子里的,就在荷花廳的對面,那就是它蹲的地方。它會飛,但是飛不高。當我們告訴她,這只鶴后來被侵略蘇州的日軍殺掉吃了時,她說那就不知道了,日本人來時,他們家正在太湖邊上逃難呢。在老照片中,顧慧還認出了怡園長長的回廊,說可以通往前面的住宅。我家住的就是現在靠近護龍街(現人民路)一側,就是靠過云樓的一面,西面是祠堂。

青年顧慧
如今,顧慧還記得,大姐顧寧深得祖父顧麟士疼愛,長女嘛,總是比較受寵一些,祖父那時找來一個煙缸,經常往里面投零錢,讓大姐自己拿錢去買小吃。我大姐后來嫁給了蘇州桃花塢的吳家,先生叫吳綏之,詩詞很好的,對我也很好。我大姐拿我當女兒的,她新婚時我還睡她的床呢,她比我大好多呢。她去年去世了,我也沒能回去。她的孫子叫吳剛,也喜歡這種傳統文化的,我好長時間沒見他了。顧慧有一張小時候的照片,大約是六七歲的樣子,應該就是在過云樓拍的,短發,精神,可愛,穿著短袖的針織毛衣,脖子上系著絲巾,看起來很是時尚,她說身上的毛衣應該是姐姐給織的,不是大姐就是二姐,她們手很巧的。
在一堆老照片中,她又發現了一個熟悉的面孔,這是我小叔叔(顧篤璜父親顧公碩),他排行最小,很喜歡和我們玩的。接著在顧公碩身邊又發現了一個長輩,“我姑父,我就一個嫡親的姑姑,嫁給了陸家的陸楚善,在上海開味精廠的,廠子很大,好像廠里有日本人的,還幫助了顧家人逃難。”顧慧說,她和陸家幾個表姐小時候玩過,后來就各自散去了,再也沒能見到過。
顧慧說,父親年輕時喜歡唱昆曲,俞振飛經常來后花園(怡園)教他唱曲,那時候俞振飛還很小,也沒有什么名氣,每次來我們家時,保姆就說,“又來蹭飯了”,呵呵,真好玩,是玩笑話。我父親就是這點愛好,可能是看上去不夠上進,祖父不太喜歡他,分家的時候他得的東西應該說最少。說到底都是身外之物,況且自己又不太喜歡那些東西。父親是在抗戰時期去世的,肺病,我們都不能接近,怕傳染,蠻可憐的。我母親是蘇州潘家的大小姐,跟我祖母是一個家族的,她識字不多,但人很好,不大說話,她活了八十多歲去世的。
說著,顧慧起身去翻找老照片,說有一張母親的照片,就那一張。翻了半天沒翻到,她說等以后我找出來一定給你看看。后來在一張孩子們的合影照中的背景處有了發現,那里有個相框,就是母親的照片,一臉富態,一臉慈祥。她叫什么名字?潘蘅,衡字上面有個草字頭。她對我們管得蠻嚴的,但她沒上過學,對讀書也不懂,所以我大學的專業就是自己選的。
顧慧說,她上的是教會學校,條件很好的,震旦女子學校(文理學院,中文、英文、教育、經濟、社會、化學、家政七系),我學的是家政,學烹飪,學校是法國人開的,學做西餐,法國菜,還有裁縫、刺繡什么的。怎么要學這個專業呢?就是讀書不用功,覺得好玩,但文化課也是要學的。畢業后也沒有出去工作,就在家里待著。我問她在家里做菜嗎?顧慧說不做。她說:“我先生做的,他都會的,我一樣都不會的,哈哈。”解放后,不能再做家庭婦女了,“他們要求我出去工作。于是就安排我去教書,教中學的數學,一直教到退休。我對書畫那一套不懂,完全不懂。”我說,好像顧家到你這一輩都轉為工科了,她說好像是的。
在交談的時候,顧建新為顧慧女士拍照,她連說不要拍了,不好看,還說“我給你找以前的照片看看”。她找出來的一張黑白照,放在純白的相框里,我們看了半天沒有說話,這是一種具有時代穿透力的美,照片中的人就坐在眼前,卻又覺得那么不真實,可以確定的是,這是同一個人,因為她們雖然隔著年代、隔著年齡,但骨子里有一種始終如一的美感。精致的發型,鴨蛋臉,施淡妝,細眉,唇色閃著光澤,高領旗袍,時尚的設計。眉宇之間一片清白,彰顯著那個時代的淡雅和不拘泥。雍容的氣息,華貴的遺風,整體看來有一種極致的潔凈。這是她寥寥幾張幸存下來的老照片之一。

中年顧慧
我們嘆息這樣的倩影不再時,顧慧女士繼續翻著照片,說再給你們看幾張。拿出來一看,不是她。這是誰呀,真美!妝容、發型在今天看來仍然是不過時的,略略有些夸張的時尚感,但時尚的內涵里不就蘊含著些許夸張嗎?只要是美的,令人賞心悅目的,給人以積極向上的啟示,不就是時尚的升華嗎?顧慧說,這是我的好朋友,也是同學。上海先施公司老板的女兒馬景賢。先施公司知道吧,香港的,在上海開了很久的,當年的四大商場,什么都有,吃的,用的,穿的,大衣什么的可時髦了。跟永安百貨一樣,很大的。她后來嫁人回香港了,去年去世的。我們很要好的,我常常會想起她。有好幾張顧慧和馬景賢的多人合影照片,她們倆都是站在一起的,也就是今天我們所說的“閨蜜”吧,但她們是真正的一代閨秀,只不過她們已經走出了閨房,她們已經向現代化的進程邁進了一步,她們開始接觸科學,開始趨于理性,她們身上的傳統正在發生著微妙的變化,這變化是美的,是令人向上的,是處在一個時代的先潮的。要知道,先施公司最早在上海打天下時,要招聘女營業員時,簡直是石破天驚,最后反倒是一位牧師的女兒站了出來應聘,由此拉開了先施大業的帷幕。從馬景賢的照片上,你可以看到上海一個時代的女性時尚縮影,也是一個時代渴求突破和引領一些什么的先風舊影。上海就是這樣的,上海的女性就應該是這樣的,看著這樣的照片,你會更加肯定這一點。
顧慧說:“父親去世后,家里的確是困難了點,但是還能過得去,因為我哥哥開始做生意了,收入還可以。我的小哥哥顧篤躞上的也是教會大學,上海圣約翰大學。我有三個哥哥,有兩個去了美國,我大哥會畫畫的,業余畫畫。早期他給過我家傳的東西,好像就有古畫,但好像不太真,一個硯臺也是破的,還有冊頁,現在都沒有了,因為我不喜歡這些東西。我從在教會學校讀書時就信教了,我母親是信佛的,每到什么生日、節日她都吃素的。”
我注意到,在這個新式的洋派高層公寓里的寬闊的大客廳里,與真皮沙發、現代家居電器和諧相處的還有幾個老古董家具。顧慧女士平靜地說,就剩這四個了。一個供幾,一個方桌,兩個蒸籠。大紅圓的蒸籠頂部寫有“喜”字,看上去就有一種真材實料的氣息,是紅木的。“這是我母親給我的嫁妝,以前都不用水擦的,要用干布擦,越擦越亮的。”顧慧說著用小巧的手輕輕撫摸了一下掉漆的小疤痕,有點心疼的惋惜感。它們靜靜地立在經過打蠟后的地板上,像是幾個遠道而來的貴客。不遠處的飯桌上,素色的紗罩下是兩盤清爽的素菜。新舊之間,涇渭分明,相互之間,卻是安之若素。
這場景讓我想到了王安憶文章里的一個細節:“沿了木扶梯上樓,忽就進去了,只一間房間,極小,卻干凈整齊地安置了一堂紅木家具。那堂紅木家具一點不顯得奢華,甚至不是殷實,而是有依靠。”王安憶說:“與自己無關的物件,是不大留心細節的。但因是經過使用,沾了人氣,便有了魂靈,活了。走過去,是可感受到氣氛。”相信有些老物件一定是有靈魂的。
翻照片的時候,我找到了一張顧慧家的全家福,他們夫妻,三個女兒,加一個女婿。我問她是什么時候拍的,她答:“六十年代(二十世紀)的,你看呢,頭發都剪掉了,不準燙頭發的。”
說到丈夫朱鴻時,顧慧拿出了朱鴻的照片,青春、帥氣,一張干凈的面孔,眼神里透露著氣定神閑。朱家是做大買賣的,上海朵云軒一度就是他們家的。朱鴻弟兄很多,他是最小的一個。只是到了朱鴻快成年時,他的父親就去世了。顧慧說他們是在上學時認識的,自由戀愛,不是媒妁之言。他們常常跑出去約會,一起騎馬,至今顧慧還珍藏著一張她騎在馬上的照片,颯爽中不失婉約之美,只是他們一起合影的騎馬照已經再也找不回來了。顧慧說:“他(朱鴻)人很好的,不大愛說話,其實我也不大講話的,就是教學的時候說話,之外就不亂說話,因此我沒有受到批斗。今天和你們算是緣分,談了這么多話。”
我問顧慧女士,平時有什么愛好?“我喜歡聽外國歌曲的。”說著她起身用功放機播放,英文歌回蕩在屋內,一本英文歌曲集就擺在功放機旁。我說你英文很好。她笑笑。“我一個人在家時,喜歡聽聽這些,否則不要老年癡呆,哈哈。”你會唱嗎?“唱不了了,嗓子壞了,上課上的,都啞了。”
老人不時起身給我們倒水,還拿出了日本的糖果、英國的點心給我們吃,吃了問好吃嗎?說好吃,那就再吃一塊,后來又給每人帶上一塊糖說路上吃。我在門口換鞋時,她拿出一個老古董的小凳子遞給我坐。走時她一再堅持送送,一直下樓送到出了電梯。
院子里是數九寒冬,她挎著小坤包和我們說話,繼續往前走,沒有回去的意思。她說正好要出去買點東西。她一再送到地鐵口附近,一路上車多人多,她輕輕地說,最近被撞過兩次了(后來證實是三次,被電瓶車撞的),沒事的。我們站在馬路中間的緩沖區等紅燈,她就在后面繼續立著,望著我們,很遠了還在望,看到我們揮手,她就揮手,眼神真好。我想,當年如果沒有戰爭的變故,她還是蘇州顧家的大小姐呢,安安然然過日子。她說,我不大喜歡蘇州的,還是出來的好,要見識見識,要從大家庭中走出自己的路來。
2017年6月13日,時隔三年,我如約又來到了顧慧女士所在的公寓,先與顧慧的二女兒朱佩芝女士取得了聯系,她就住在母親的樓下。
門開了,看到了顧慧女士,幾乎與三年前沒有什么變化,面目清秀,一派素雅。她看著我很熟悉的樣子,只是站在那里微笑。坐下來后,我拿出了當年拜訪她的照片,她一下就想起來了。接著我又讓她看新帶去的老照片,一看就認出了幾個熟人,陸家的,姑父陸楚善家的女兒,表姐,后來嫁到了葉家,就是蘇州葉受和老字號的創始之家,后來好像去了巴西。看到顧鶴逸夫人潘志玉的照片,她說,這是我祖母,潘家的,我母親也是潘家的。當我拿出顧家制作帶有“顧得其”字樣的蝦子醬油時,顧慧當即說,我們家里是有醬園的,我外公家也有醬園,叫什么來著,我說是潘所宜嗎?她說好像是,還微笑著反問我:你說他們會不會“打架”(意思指競爭)?接著繼續看照片,顧慧的兩個女兒突然發現一張老照片里有母親,那是和潘家人的合影,顧慧穿著深色繡花旗袍,手里拿著小坤包。她說應該是20歲的樣子,看上去好像是在上海,記不得了,她沒有這張照片。當我把這張照片送給她時,她緊緊捏著,一直說著謝謝。
接著談到了顧家人開枝散葉之后各自的經歷。說到篤字輩,她說除了和兩個姐姐外,來往的不太多,可能與父親去世比較早有關系。父親去世的時候正是抗戰時期,上海又是孤島時期,很多親戚都不能來往,因此父親的葬禮很簡單地就辦了。說到父親考中名牌大學后卻去學昆曲,她覺得是有點“叛逆”,但那是他的愛好。說到這一點,顧慧的女兒則認為母親也是“叛逆”的,小時候家里不讓她去學體育,她就偷偷把跑鞋藏在書包里,和同學一起去練短跑、跳高、跳遠,結果她的體育好得不得了,體育三項都是第一名。顧慧聞聽后笑笑,說就是喜歡。顧慧女兒說你看看她現在背都很挺直的,走路也很利索,被人家撞了幾次都沒事,人家倒是嚇得不得了,后來看看沒事就讓人家走了。年逾九旬的顧慧女士依舊是平和地笑笑。

顧慧近照
說到母親時,顧慧和女兒又想起了照片的事,終于找到了潘蘅的一張個人照,端莊而慈祥,眉宇之中透露出來江南盛族之家的規矩。顧慧說她母親去世的時候,當時潘家來了很多人,親戚很多的,因此母親的葬禮比較隆重一些。后來,顧慧的三女兒朱瑢芝又找到了一張大合影,是在怡園拍的,有假山、池塘和花木,看畫面中人穿著應該是民國初期,男著長袍,女著旗袍。其中有一女子頗似潘蘅。
顧家人在怡園中的大合影,此為不多見的一張,此時的怡園尚未有大的改變,林泉依舊,木石依舊,風氣依舊,難怪顧家后人要視為珍藏。說到怡園,顧慧的女兒說,母親在八十八歲那年回了一趟蘇州,她要進怡園去看看,還要買門票,“回自己家看看還要買門票?”當然說的也是笑話。顧慧女士說:怡園變化很大,小時候假山石頭很多的,也不賣門票的。如今再到怡園去看看,心里還是很溫馨的,就會想到小時候的時光,鉆假山洞,特別是夏天,很涼快。還有去觀前街買東西,家里時不時還會唱戲,逢年過節的時候可熱鬧了,人都不認識的。朱佩芝說,她所在的小區里有個小花園,母親常常喜歡過去散步,說有點像怡園,說到底,母親還是想著小時候待過的園子。
告別顧慧女士,依依不舍,和她聊天后總覺得相識了很久很久,她更像是對待久違的晚輩那樣慈祥而得體,若不是其女兒攔著,她又要送下樓了。
約定了日期后,我們終于坐在了一起吃飯。粵菜,廣式茶餐廳。顧慧女士一身簡約的夏季素裝,原色的灰白頭發,柔順而發亮,頸子上懸著一個十字架的玲瓏項鏈,盡顯著新式老太太的大家風范。前段時間顧慧曾想染發,但被女兒勸阻了,說醫生說的,染發劑對身體不好。老人也就聽從了。老人是個完美主義者,這是女兒們都知道的。因此,當要給她拍照時,她總是婉拒,說不好看,她更愛年輕時候的自己,但在略微打扮之后,她還是樂意拍照的,她總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示出來。
就餐的時候,顧慧女士不大說話,認真地品味美食,她愛吃肉類的菜,她總是不斷地用公筷給我夾菜,我不能多吃,總是辜負她。因此我就說吃不下,別浪費了。顧慧女士說,你不吃才是浪費呢。然后她就默默地吃各類燒菜、蒸菜和煲湯,似乎在證明給我看,不管到了多大年齡,都應該多吃才對。她的兩個女兒說,前段時間母親真是受苦了,腸胃不好,吃了一些藥,只能吃些素菜,實際上多吃點葷菜才是有助于消化的。她們孝敬母親,特地去掛了上海有名的專家號,但母親一聽說專家號的費用,就不樂意了,說浪費錢。女兒們知道,母親一向是節省的,心疼錢。這個年紀了,還是改不了。顧慧女士聽了,也只是笑笑,繼續吃自己的飯。她在嚼東西的時候不說話,吃完了還要拿包榴蓮酥的紙把骨頭蓋上了。吃完了,顧慧女士篤悠悠地喝著女兒給她泡的白茶,提醒她喝茶有利于消化,看得出來,女兒們對母親的照顧無微不至。這關心同時還體現在精神層面,她們總愿意和母親說說以前的事,尤其是更早時期過云樓、怡園的舊事,她們覺得,一說起這些事,母親就很開心,人也顯得精神了,記憶力也恢復了很多。她們總是“逗”母親說,你和爸爸那個時候多好啊,吃吃喝喝,騎馬約會,多浪漫。顧慧女士聽著,只是笑笑。
當然,大家談話時總會說到顧慧女士的兄弟姐妹們。由此便提到了顧慧的哥哥顧篤瑾(榮木),少年時期就喜歡上了國畫,一生執著于丹青事業,似乎從未放松過,因此他的畫藝曾得到名家、大家以及家人的贊同,顧篤璜先生曾專門撰文介紹這位堂兄的繪畫風格。顧慧也知道這位哥哥畫畫很好,只是她自稱不是太懂,倒是幾個女兒都對榮木舅舅的繪畫欽佩不已,說他應該是這一代人里畫得最好的,也可以說是有了一些家傳了。當然,顧榮木老先生則是一生謙遜,雖然畫藝精湛,畫風高古,但老先生卻自言,是以一生愧疚,重理繪事,承繼文脈,權作回歸。顧榮木先生在畫作上的用功,應該說是有著強烈的個人愛好,而這愛好則緣于幼時的家族風氣熏陶,于是他對畫藝的執著多多少少是承載著家傳文脈的。
與榮木哥哥所不同的是,顧慧那種沉淀在血脈里的家傳,并沒有以實際的筆墨丹青形式呈現,甚至沒有與古籍版本、昆曲園林以及各種嘉藏發生關系,但她骨子里卻是蘊含著家傳的,如影隨形,舉手投足、待人接物、日常相處、心所向往等等都會在無意之間自然流露,善意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