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景海 河北大學歷史學院
作為宣傳馬克思主義的先驅人物,李大釗思想意識中存有深厚的儒學觀念。通過考察李大釗儒學觀念的生活背景,探析他對待儒學所持的尊崇、批判與科學分析三種態度,從而探尋李大釗思想轉變過程。李大釗融會中西文化,形成了深含時代特征與哲學思辨色彩的儒學觀,為今日中西文化和諧發展及儒學傳承與創新提供歷史資鑒。
李大釗幼年時期襁褓失怙,時人評論“先生畢生,以未得一見父母,無人世間骨肉之愛為憾”,祖父李如珍“撫養李大釗十八年之久,對李大釗幼年時期性格的形成、興趣與求知欲,以及人生觀、道德觀、價值觀的初步確立等都產生了重要影響”,他對李大釗十分關注,在其入私塾前就已學習《詩經》等傳統蒙學讀物。
李大釗娶趙紉蘭為妻,“紉蘭”取自《離騷》中“紉秋蘭以為佩”,寄托了傳統儒家美好志趣。他曾數次流露對妻子的感念之情,“我家貧,只有薄田數十畝,學費所需,皆賴內人辛苦經營、典當挪借,始得勉強卒業”[1],趙紉蘭協助李大釗為中國革命事業做出了巨大貢獻,她是典型的舊式女性,自幼敦厚熱誠、極有主見但未接受過系統的現代教育,其知識背景以儒家傳統文化為主,李大釗在與其妻子生活中潛移默化受到了來自妻子行為方式的影響。
私塾教育奠定了李大釗儒學知識體系基礎。少年時期的李大釗身處封建社會轉型時期,但以學習儒學文化為主。其老師“有的參加過縣一級學校的入學考試,有的考取過秀才,這些人有在縣學、府學中學習的經歷,有的還曾進入國家最高學府國子監學習過”。老師單子鰲給李大釗取名“耆年”,以避其父母早逝的命運,并含有存心養性、仁者長壽的儒學韻味。老師趙輝斗與黃寶林也都有豐富的儒家文化學習經歷,對待學生嚴格管教頗有威望,使少年李大釗在濃厚儒學語境中成長起來。
儒家傳統經典促成李大釗儒學知識積累?!吨杏埂贰缎⒔洝贰对娊洝返冉炭茣鴺嫿死畲筢摰娜鍖W知識架構,忠恕之道、仁義之德鑄就了李大釗在為人處世中儒雅謙虛的性格;“好而知其惡,惡而知其美”修養培養了李大釗勿存偏見、正視事物的認知觀;天、性、道、教之統一,傳統中庸之道促成李大釗發展過程中接受多因素融合的特點。
馬克思主義的傳播使李大釗對儒學產生不一樣的看法,形成尊崇、批判、科學分析等態度,蘊含其思想重心的轉變與儒學觀念的成熟。
儒學教育使李大釗對部分儒學觀念始終持尊崇態度,李大釗數次表明自己歸屬于“儒”的身份,“李大釗自稱‘吾儒’,聯系其儒家思想,標明自己是信奉儒學之士”[2],制造了“儒生”身份的李大釗。
李大釗從儒家治理角度表明了自己的政治觀念。青年李大釗對于封建國家與人民權利,往往重視前者而忽視后者,走著一條儒家的“為政之道”[3],“在探討政治問題時,在相當時間內還離不開‘為治之道’這個角度,這種出發點本身就帶有封建政治觀念的明顯痕跡”[4],這種思考方式帶有強烈的儒家思想色彩。
李大釗評價朱舜水“舜水先生抱種族大痛,流離顛沛,而安南,而日本,投荒萬里,泣血天涯,未嘗一日忘中原之恢復也”[5],他贊揚這種愛國行為,“自古忠臣殉國,烈婦殉國,臨危盡節,芳烈千秋,此其忠肝義膽,故足以驚天地而泣鬼神”。這是對甘于奉獻生命之士的贊揚,李大釗在體現樸素愛國情感的同時從內心深處表達了對儒家愛國忠君思想的尊崇。
現代知識體系與中國近代社會變革,使李大釗轉而思考一種自由民主的價值觀念,對儒學的態度表現為批判,原因在于專制力量在儒家外衣包裹下愈發膨脹,儒學功利性愈發明顯且倒退,批判儒學是為打擊尊孔復舊的逆流,也是對以三綱五常為核心的舊道德與文化專制發起的猛烈攻擊。
李大釗在《民彝與政治》中提出“孔子生而吾華衰”的觀點,他對西方民主政治思想理解逐步深入,主張通過立憲的方式限制君權,伸張民權[6],逐漸形成立憲的思想追求。李大釗還指出封建儒學對人的思想之束縛,“既重自由,何又迫人來尊孔?既要迫人來尊孔,何謂信仰自由”[7],直指封建孔教文化對人格的限制及對民主精神的踐踏。
作為民主主義者的李大釗對于儒學的批判大多是出于對儒學教化功能的否定。辛亥革命后自由民主之風盛行,袁世凱復辟逆流企圖對人民形成思想控制以滿足其權力需求,激起了來自于社會各界的抨擊討伐,儒學中利于封建統治的觀點也處在理論抨擊的風口之中。他認為儒學起到的現實功能是落后腐朽的,只能服務于攫取了權力的統治者[8],李大釗在《孔子與憲法》一書中直斥“孔子者,歷代帝王專制之護符。憲法者,現代國民自由之證券也。專制不能容于自由,即孔子不當存于憲法”,由此觀之,李大釗的批判是針對其封建落后部分,是對于封建復辟行為的否定。
李大釗認為儒家仁德思想與西方文明中自由民主的價值追求有契合之處,倡導國民以儒學思想為基礎兼收西方政治之觀念。這種分析方式已經在基本的價值觀念上探尋了儒學基本思想中蘊含的現代文明因素,并探討了這些因素與西方文化的關系。
李大釗對儒學思想進行系統科學分析是在接受了馬克思主義思想之后,他認為儒學存在“因他是適應中國二千余年來未曾變動的農業經濟組織反應出來的產物,因他是中國大家族制度的表層構造,因為經濟上有它的基礎”。他從階級分析角度說明中國勞動運動本質,“中國的勞動運動,是打破孔子階級主義的運動”,為革命運動提供了階級理論的基礎。他從馬克思主義觀點出發科學分析了儒家文化,對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歷史進程有著啟蒙作用,為中國革命提供了指引。
李大釗對于儒學的三種態度可看出李大釗從儒學文人向民主主義者的轉變和從民主主義者到馬克思主義者的轉變。他有意識地區分孔子本來面目與歷史形象,并對后者予以批判[9],極具思辨色彩,形成了超越時代的儒學觀,能夠充分運用辯證的觀點對待儒學并加以利用和宣傳。
李大釗代表著部分有志青年的發展軌跡,他們自幼接受封建文化熏陶,尊崇儒家“以天下為己任”的責任與使命,勇立時代前沿。馬克思主義傳入中國并為部分青年所接受而成為了解決社會問題的關鍵鑰匙,其所帶來價值更在于哲學思辨性與時代號召力,從精神層面引領變革,在此環境下李大釗等融會中西文化精髓而形成了深含時代特征與哲學思辨色彩的儒學觀,并迅速成為時代的文化引領。
李大釗在不同時期形成特點不同的儒學觀是受儒學文化價值觀熏陶的結果,在肯定李大釗作為一個馬克思主義者同時也要認可他對自身“吾儒”定位的評價。以他為代表的部分知識分子對待儒家文化秉持批判繼承的態度,正確處理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與以儒家文化為代表的傳統文化之間的關系。李大釗作為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傳播的理論先驅,從唯物史觀角度對儒學文化進行了科學的分析,這種科學的思維方式也給當代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發展提供了有益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