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之詩

閻志

渡 口

秋天深入到湖水之中

微風都可以讓人顫栗

渡口還在

波瀾依然不驚

長椅上的張望

只等來歲歲枯榮

沉入湖底的疼痛

與所有人無關

早就應該

走進落英繽紛的山徑

因為最深的叢林

往往就是最遠的江湖

也許在另一個渡口

在岸邊的蘆葦叢中也有個人

迷蒙中看到秋風才起的湖面

有人踏波而來

虛石牧場

我想起草叢中

星星散落般小花的名字

還有池塘邊

偶爾被獵戶驚起的清晨

葡萄園只有一個工人在勞作

陽光依舊照在他的身上

牧場上的牛群

不需要知道明天的事情

山坡上麋鹿、火雞依次出現

透過叢林

可以看見遠山后的夕陽

層次分明而且觸手可及

就在山頂的石頭上坐坐

或者聽聽

幾乎與故鄉同樣的

松濤之聲

仿佛是從少年的某個午后醒來

城 堡

熱鬧的城堡沒有煙花

只有那些金色的小花

散落在草叢中

伴著鐘聲盛開

伏爾塔瓦河匆匆流過

中世紀的思念

已在橋下的綠洲上

長成一棵樹

甚至是一塊石碑

南波西米亞的風剛好吹過

只是遠處半山上的城墻

已沒有人在注視

山下紅瓦一片

模糊了圣維特大教堂的尖頂

唯有山坡上的金色花朵

每年依舊盛開

像是在等待

也像是漫不經心地盛開

大雪南行

火車開去

以為大雪會追趕

才發現并沒有什么需要挽留

雪花還在一點點變小

積雪變薄

似乎都變得很輕

沒有一點聲息地飄落

看得出樹梢對飛舞的雪花

毫無牽掛

有些雪還在堅持

在山頂 在河邊 在田野

仍然無動于衷

前方到站

回頭一看

雪，全部無影無蹤

揮一揮手，就說句

大雪快樂吧

對，唯有大雪快樂

致 母 親

如果您是我的孩子

我想我也是可以

像您愛我一樣愛著您

而我只是您的兒子

我只是粗糙地愛著您

我只是隔三岔五才想起要愛您

我們總是想

讓孩子快快成長

卻忘了您會同時老去

好吧，既然我們改變不了時間

就趁還來得及

好好抱抱您 緊緊抱您

像擁抱孩子一樣 緊緊抱您

說一句：我愛您

就像小時候您總說給我聽的那樣

純粹而又深情

風 過 耳

我要在故鄉的群山之中

修一座小廟

暮鼓晨鐘

與過去再也不相見

原諒了別人

也原諒了自己

佛經是很難讀懂了

大多數的功課

只是為孩子們和

所有善良的人祈福

閑時看一株草隨風搖曳或者

倔強地生長

有風經過時

檐下的風鈴肯定會響起

才記起看看

山那邊的故鄉

依然會讓我怦然心動

那就再多誦幾遍經吧

直至風停下來

落 日

厚厚的云層漸漸退去

沒有海鷗的海岸

瀑布撲面而來

巖漿與人類似乎同時在醞釀

一次相遇

一次迸發

山谷中油珈樹生長茂盛

因為燃燒的溶漿剛剛經過

也許萬物如此

有生長就有消融

有相逢就有告別

曲折的海岸線

豐收的大地也掩蓋不了

落日盡處

火把高擎

阿爾山小鎮

小鎮也沒有煙花

只有馬頭琴聲

在藍色的空中飄揚

阿爾善河輕輕流過

玫瑰山多年的想念

已長成一片樹林

風又經過

好森溝、白狼峰

還有哈拉哈河邊的水草

經過老車站的塔尖

那紫色的花朵

如約盛放

科爾沁草原情歌

這一次我要在草原上

尋找青春的氣息

期待一次不期而遇

草原啊

也有憂傷的歌

那是美麗的姑娘已離我遠去

我不能停留

關于草原我不想知道太多

只想和你回到往昔

在科爾沁草原

我想翻動這黑色的泥土

收集你留下的氣息

我要那草原

喊出你的名字

然后唱出屬于我們的

歡樂的歌聲

未 來

誰會成為這塊土地的傳奇

在人間傳頌

誰會成為一個故事的主角

滄海桑田

風花雪月

又或者感動天地

誰的詩句會雕刻在廣場的石頭上

被孩子們牢牢記住

成為一首首童謠

在入睡前打動一顆幼小的心

一切如此不可預知

未來如同黑夜難以捉摸

而我只是想與孩子們一起

唱古老而又清新的歌謠

不被人記起

更無所謂遺忘

春 天

我在這個春天 低下頭來

尋找青草的氣息 以及母親的身影

在一列列開往無法預知前程的列車上

逝去的歲月 如潮水般涌來

我不能停留

關于春天我還知道得太少

發芽的花草 含苞的雨水

雷鳴中燦爛的舞蹈

我來到故鄉的上空

我的年邁的父親正在勞作

而更多的年輕的兄弟姐妹 不知去向

金黃的油菜花 漫山遍野

還是在這個春天 我深入到泥土之中

我想翻動故鄉的泥土

這氣息如此陌生

生長的氣息

如此陌生

歲 末

你甚至不知道在你的面前

將展開怎樣的前程

雖然這是個暖冬

但夕陽西下后的某個角落

人們仍然在尋找關于夜晚

關于寒冷，關于

情感的新聞

于是，你來了

又離開

你不知所措的身影

如同一段熟悉的歌謠

在夜風中搖擺

下一年份

是個吉祥的年份

很多人都在預知可以想見的熱鬧

網絡中流傳關于你即將到來的光榮

雖然你

甚至不知道在你的前面

將展開怎樣的前程

水

我們只有在充分理解水的基礎上

才能夠理解我們無所不在的愛情

有許多種水

就有許多種生活

而有些愛情

被這如水的生活

捕捉

在通往你的心房的路上

我常常偽裝自己

與老人們交談各自的情感

冬天沒有水

冬天的生活非常干裂

河流與青草無法呻吟與歌唱

我們的愛情在明天的水中

我的聲音如水

開始申訴關于你的消息

泥土呢 鄉土呢

水忽略了許多物質

愛情忽略了許多細節

當我走近你時

洪水擋住了去路

也許我們真的別無選擇

一條道路是走進水中而又融化

像雪花落進冬天

像冬天融入春天

像五月走向秋季

另一條道路是走出水

像秋天離開五月

像春天舍棄冬天

像冬天凝固雪花

拋棄那無邊的愛

和花朵

出 發

那條道路依稀可見

出發吧

朝著未定的前程 那是我們的方向

出發吧

在路上

我們無法尋找 那片原野

那片金黃 從來都不屬于我們

我們只有出發

前程已然清晰可見

唯獨不見你

許多個哭泣的黑夜與現實的白天

唯獨不見你

其他的都重要嗎

一路上

我會盡可能地收拾你遺落的鈴聲

還有你的無助

出發吧

只有出發才不能停留

只要不停留就能接近

絕對不屬于我們的那片原野與金黃

未 來

我一直心存恐懼

憂慮的目光從未游離過未來

一切是如此深不可測

夜晚的嘶叫又是如此力不從心

過去的曾經的

在幽谷中等待我們的降臨

事隔多年

只有我們還陪伴你

孤燈與青煙一直都掩蓋了你的面目

許多森林與冷雨

也會在這個夜晚一起走來

你不再孤立無助

你與過去的現在的傷痛

一起舞蹈

我的詢問跌落在塵土之中

除了微塵 是如此寂靜

你已走了嗎 很遠了嗎

怎么我還是心存恐懼

火 山

在活火山之上

在死火山之上

晶瑩的海浪拍打黑色的礁石

人們已經忘記

那也曾是滾燙的熔巖

也曾在某一刻燃燒

但今天一如雕刻的時光

平靜，如大海，如藍天

巖石粗礪的心似乎也無動于衷

也許僅僅源于巖層深處的某種病毒

也許只需要一陣海風

在黑色海灘登陸

一座島終于等來宿命

在東岸的叢林中

火山再一次爆發

溢出的熔漿仍像上次一樣火熱

席卷而來

照亮我們的明天

也照亮我們的過去

如冰冷的冒納凱阿山一樣

我們冰冷的過去

索倫牧場的清晨

我在草叢中

遇見了格桑花

也記下了醉蝶花、大麗花、紫冬菇的樣子

索倫河谷的陽光

透過白樺林

照在牧人的身上

牧場上的牛群羊群

不需要知道過去的故事

山那邊的彩虹

遙不可及

就在將軍山

看著那片

熟悉的油菜花

看到了故鄉清晨的樣子

雖然遙不可及

卻又無比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