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罐麻醬
Part1.書籍
《萬物有靈且美》
我復又想起這本書,是看到同系列英劇《萬物既偉大又渺小》開播——預告片里遠方山巒如畫,年輕的獸醫(yī)似乎融進了英國鄉(xiāng)村的草原,滿眼俱是滿足。我想,是他流露出來的療愈感和那片土地的綠意,喚醒了我腦海里對這本書的深切懷念。
作者哈利本職是獸醫(yī),寫書不過是兼職,可許多人都說,他所擁有的寫作天賦足以讓很多職業(yè)作家羞愧,他憑借這本書拿下了很多獎項。可這哪里是上天賜予他的天賦呢,明明是他筆下一切蓬勃生長的生物所給予他的自然性啊。
這實在是一個盛大的烏托邦。
長得一模一樣的小羊才不一樣,它們有著不同的脾性;整個牧羊犬家族都繼承追車傳統(tǒng),總是試圖與汽車比一比究竟誰更加快;母羊亦有著堅韌的生命力,依靠麻藥硬生生拒絕死亡的邀請;農(nóng)人們才不粗鄙,他們對這份土地有著最純粹的熱愛,是唯一能讓土地蓬勃的秘訣——它們、她們、他們,好像只有在作者的眼里,才盛放出與眾不同的光芒,那是他們互相給予對方的生動。
我有時會想,究竟什么時候最宜讀此書?究竟是我外出旅游,在駛向西北無境的邊野時翻閱幾頁,同一群飛奔而過的藏羚羊打聲招呼,然后對著扉頁的哈利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還是當我埋首在城市,抬頭望不見一方完整的天空,而此書贈給我一片廣闊的天地,我方可擁抱這遼闊自然?
可哪有什么最宜讀書的時間呢?我時時都渴望天真自然,因此我時時都可讀此書。
Part2.電影
《瑪麗和馬克思》
瑪麗和馬克思,是兩顆最寂寞黯淡的星。
可誰能接受自己永遠是一顆黯淡的星呢?瑪麗因胎記被人嘲笑而自卑,馬克思因自閉癥終日不出家門,在某種程度上他們是相似的人——從來都不完美,不完美到自卑,自卑到孤獨。他們誤打誤撞地相識成為筆友,算得上是兩顆星相撞,哪怕粉碎亦不悔。
馬克思在寫給瑪麗的信里說:“年輕時,我想變成任何人,除了我自己。”近乎白話,卻直擊心臟。我在少年時害怕旁人厭惡,害怕自己做不好,細枝末節(jié)都仔細反思。我曾以為,我是完美的強迫癥,后來才意識到,我只不過是接受不了“不完美”。所以馬克思又同瑪麗說:“我們無法選擇自己的缺點,它們也是我們的一部分,我們必須適應它。”馬克思好似在跟瑪麗說,又好似是在跟屏幕外的我說。哪有完美世界,哪有完美人類,就連馬克思與瑪麗的友情都有裂痕,可他依舊擁抱她,在爭吵過后寬慰她,同時也原諒不再擰巴的自己。
而我在一個陰天看完這部電影,終于想要同自己握手言和,渴望從滿是裂痕的自己中,看到光照進來。
Part3.地點
天臺
我可實在是太喜歡天臺啦。
說這句話時必然要帶著一點向上揚的語調(diào),輕飄飄的,如同天臺上的風一般。老式的居民樓里,通向天臺的那扇小鐵門一定是長期開著的,混雜的是來來往往的人群:媽媽們總在上班前趕忙將被子曬上去,倘若不巧碰上假期,天臺便會成為一眾孩子的游樂場。小朋友們好像天然地更愛這樣接近天空和自然的地方,于他們而言,爬上六七層樓不過一瞬。在樓頂,將自己融入一大片白云中,才算過了一天。夜晚是天臺最繁盛的時候,童年夏天的晚上,被捧著的那半個西瓜,如果不在院子的大樹下,那就一定在最靠近星星的天臺上,仿佛只有這樣,西瓜子才不是西瓜子,而是被撒下的星星。
長大后去往陌生天臺還是畢業(yè)那年,幾場考試撞在一塊兒,畢業(yè)論文也壓在身上,讓我的身軀重復重。室友們都去圖書館時,只有我獨自上了圖書館的天臺。
那或許是我這輩子都無法忘記的畫面——許多人,我說不清他們所求的是哪場考試順利,但是秋夜微涼的晚風撲面而來,他們的氣勢灼熱得要把我燒傷。他們在大聲地或背書,或念書,沒有驚擾到任何一個圖書館里安靜學習的人,也沒有驚擾到夜空中任何一顆安靜的星。我默然站立,然后離去。
可我以后,依然同別人說,我可太喜歡天臺了,因為在天臺上,無論何時,都可捕星。
Part4.人物
李娟
倘若你問我,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做過最瘋狂的事情是什么,對我而言,一定是乘著綠皮火車去北屯。
我想去看看李娟眼里的阿勒泰。
許多人講李娟說生命、說宏大、說寂寞,可這俱是“李娟說”,李娟才不說。她是個自稱“娟姨”,實則活蹦亂跳得如同小朋友,帶著濃厚少年氣的人,在阿勒泰漫長的日光下,一點點地將風雪的白捏作縹緲如葉的一個人。李娟總能夠帶人偶遇那無盡的荒野和蒼穹,她一落筆,會讓人錯覺這個人也融在白雪斑駁的冬牧場里,她似乎不是獨立的一個人,只是幽深的一縷,落在又大又空的世界里;但她偏偏又不止于此,她狡黠而又天真地偷覷人間,看會長出小孩兒的樹,同小狗說話。
我將李娟所寫的書全看完,卻說不清李娟的世界究竟是宏大還是細碎,直到來到北疆。進山的路一片白,只有山尖的一點黑色,遙遙的,像是自然對我們發(fā)出的邀請函,無比干凈。
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李娟的世界是干凈的,僅此而已。況且她從不只是一個人干凈——太多人可從她的眼里窺到這一片已成景觀的民族和牧場,看見茂盛春草覆去了一個冬的寒意,也覆蓋掉城市里人們行走的塵埃,變成那干干凈凈清清透透的阿勒泰。
Part5.生活方式
去遇見一點綠
我在大學里上過最浪漫的一堂課,是滿頭白發(fā)的教授帶我們?nèi)ビ鲆娦@里的植物。她的用詞實在太浪漫和緩,她不是說帶我們?nèi)ビ浬锾赜械拈T綱目科屬種,而是用“遇見”這個詞,天然地帶著一點你來我往的意味。在她的介紹下,所有稀松平常的植物都顯得格外生動有趣。我們常去上課的教學樓下,那點點白色的花藏在灌木中,可它偏叫作六月雪,這個名字就已經(jīng)泣血聲聲;而草坪上,向來被我們當作雜草的小花,細碎如星點,只有彎腰下去,才能窺到它的原貌——“破破納,不堪補。寒且饑,聊作脯。飽暖時,不忘汝。”
因而后來,我所在城市的植物園招兼職義工時,我毫不猶豫地報了名。
植物園里有一整個微縮版的大自然,而植物是有洗滌心靈的力量在的。看著那些蓬勃生長起來的植物,大腦得到放空,心也得到擁抱。因此我煩憂的時候,最樂意去植物園,給游人介紹這棵孤獨地長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樹,微笑著聽著他們看見奇怪生物后的驚呼聲,一切都能被治愈。我漸漸迷戀上這樣的感覺,不單是去植物園,就連行走的路上,也忍不住駐足,為獨自搖曳的路邊植物拍下一張照片。
從此以后,我遇見那棵樹,遇到那朵花,永遠恰逢花開時。
編輯/胡雅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