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通農業“最先一公里”

呂天驕

前兩年，人們還在感慨車厘子等進口水果的高物價，如今，與進口車厘子一樣個大、果甜的中國甜櫻桃，已經在中國的土地上廣泛種植起來。越來越多的國人可以吃上屬于中國更加實惠的車厘子，這樣的改變都是源自中國在育種原創核心科研實力的提升。

在中國，育種技術對農業增產的貢獻率為40%左右，對農業生產的貢獻還有很大的提高空間。隨著人們生活水平的提升，高端果蔬的需求量越來越大，如何擺脫品種同質化的現狀，培育出高端果蔬，就成為了亟待攻克的難題。

一粒種子的希望

2020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上，“解決好種子和耕地問題”作為八項重點任務被提出，引起公眾普遍關注。在農業生產發展中，育種是最核心、最基礎、最重要的關鍵部分。據農業農村部網站信息，目前，以海南、甘肅、四川三大國家級基地為核心、152個制種基地縣為骨干的“國家隊”保障了我國七成以上農作物用種，240家核心育種場和9500多家擴繁基地輻射帶動和有效保障了全國3/4的畜禽用種需求。

2021年1月， 中國農科院果樹研究所副所長、國家園藝種質資源庫負責人王力榮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我國果樹產業發展迅速，栽培面積和產量均保持世界第一，目前培育了2000多個品種，但能在生產中挑大梁的品種太少。如何提升自主品種資源在果樹產業中的主導地位，將直接影響到消費者“果籃子”的安全。

在山東果樹研究所的育種科研工作中，培育出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優良甜櫻桃品種，是王甲威博士和他所在科研團隊多年來的研究目標。王甲威告訴《中國名牌》記者：“甜櫻桃育種的過程花費了山東果樹研究所幾代科研人員的心血，以甜櫻桃品種‘齊早的選育為例：2004年播種，2009年初選后進行區試，2015年驗收，2018年通過審定，前后經歷15年時間，這是選育一個甜櫻桃品種需要經歷的時間。”

說起“齊早”的發現過程，王甲威仍然記憶猶新。在泰安地區，甜櫻桃一般5月10日以后開始成熟，試驗基地也是在五一過后開始搭設防鳥網，防止鳥害，而“齊早”的成熟期比較早，在搭設防鳥網之前一些果子就被鳥“捷足先登”了。在初果期的前兩年，科研人員只看到被鳥取食之后留下的果核，直到第三年搭設防鳥網的時間提前到四月底，科研人員才觀察到這個特早熟品種的果實，從而進入初選，開始了后續的區域試驗。王甲威表示，特早熟品種“齊早”的培育使泰安地區甜櫻桃成熟的時間提前了5到7天，效益非常好。

如今，“齊早”大櫻桃成為早熟甜櫻桃品種的新貴，已經在山東、遼寧、陜西、山西、云南等地區開始種植。為了拉長中國甜櫻桃的上市期，與山東果樹研究所合作的青島金禾天潤農業科技有限公司，應用了設施農業、現代人工智能技術、遙感技術、肥水光電溫等技術進行操作，將智慧農業和優質品種結合，“齊早”櫻桃更是提前到2月份成熟。

2020年3月，金禾天潤山東半島田園綜合體項目投資建設21個聯動膜棚和29個冬暖棚，種植54.4萬株新品櫻桃樹、6萬株齊魯金蘋果、3500株雪桃等經濟作物，預計于2021年實現達產，總產值約7億元。望著地里長勢喜人的大櫻桃樹，金禾天潤總經理韓雷欣喜地說道：“42萬株櫻桃已種植完成，其中2.4萬株五年以上樹齡的櫻桃，很快到了4月份就可掛果上市……”

從一粒種子成長為枝葉繁茂、果實累累的果樹，育種需要科研人員經歷長期的積淀、持久的努力，和耐得住寂寞和漫長等待的科研決心。一粒種子改變一個產業，一個品種可以助一方百姓致富。

優種是區域品牌的“根”

目前，我國有8000多個地理標志產品和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平均每個縣級單位有3個左右，總數量居世界第一。人們熟知一個農產品品牌，往往是從認識一個區域品牌開始，例如大興西瓜、東港草莓、庫爾勒香梨……這些地理標志產品成為農業品牌的“根”。

2019年11月15日，中國農業品牌目錄300個具有代表性的特色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100個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價值評估榜單和影響力指數評價榜單在第十七屆中國國際農產品交易會上發布，彰顯了中國農業豐富的區域品牌成果。

中國農產品市場協會會長張玉香在發布儀式上介紹，入選的300家目錄品牌覆蓋面廣，展現出品牌的帶動能力和旺盛的生命力；發達地區品牌搶占了市場高地，同時，也帶動著欠發達地區品牌意識的覺醒，使一些養在深閨人未識的優秀品牌首次走出深山和偏遠地區出現在大眾視野。

在國家地理標志保護產品示范區的無錫市陽山，擁有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和自然條件，固孕育出“果大色美、香氣濃郁、汁多味甜”的水蜜桃而聞名。但果樹三年見果、五年豐產，因為果樹生長周期較長，不僅育種速度慢，品種更新推廣也慢，因此，如何保護好地方品種種質資源對于建設特色農產品品牌尤為重要。

陽山水蜜桃研究所秘書長趙逸人告訴記者：“陽山水蜜桃代表品種有新白鳳、中湖景、陽山大紅花、晚湖景，除了早熟水蜜桃，大部份品種通過地方品種提純復壯，定向選育獲得，培育出的水蜜桃品種綜合性狀好，易推廣。同時，陽山政府還建立了陽山水蜜桃品種資源庫，進行優良品種布局。”

為了保護“陽山水蜜桃”這一區域品牌，增強陽山水蜜桃產業競爭力，當地政府早在2018年就已完成全部森林認證工作。森林認證猶如一張“綠色通行證”，能夠證明陽山水蜜桃產品的唯一性與產地的真實性。如今，走出陽山的水蜜桃價格屢創新高，禮盒包裝的水蜜桃一顆賣到30元單價如今已不再稀奇。經營陽山水蜜桃品牌的太湖陽山公司經理王惠告訴記者：“太湖陽山水蜜桃從2010年300萬元的銷售額增長到2020年的1300萬元，這與堅持水蜜桃的優種品質分不開，這一年做法打響了陽山水蜜桃的區域品牌，同時企業品牌也迎來了市場的認可與反饋。”

在距離陽山700公里以外的“中國蔬菜之鄉”山東壽光，2020年從事蔬菜育苗的單位已發展到300多家，種苗年繁育能力達17億株，使壽光蔬菜真正實現了“壽光造”。此前，“壽光蔬菜”的地理標志集體商標也在國家知識產權局完成注冊，標示著這個曾經的中國“冬暖式蔬菜大棚”發源地，將開啟區域公用品牌的新時代。

福來咨詢董事長、中國人民大學品牌農業課題組組長婁向鵬表示，區域公共品牌必須實名制，它是品牌與產地的第一關聯，代表農產品的原生屬性，更可以充分為企業賦能。區域公用品牌是農村產業興旺的有力抓手，特色品種對于農產品區域公共品牌來講，是市場經濟的起點，也是創立品牌的源頭，是核心競爭力所在。

留住昔日老味道

很多人小時候曾有這樣的記憶：在涼風習習的初夏傍晚，吃一個薄皮多汁、酸甜可口的西紅柿，成了夏日消暑的美味。然而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這種薄皮沙瓤西紅柿越來越少見，市場上的西紅柿都變成了一個味道。調查顯示，之所以“西紅柿吃著不像西紅柿了”是因為老品種抗病性差，不耐儲運，而且產量偏低，在品種迭代迅速的背景下，產量高、耐儲運、商品性更優的新品種受到生產經營者的青睞，老品種的西紅柿就變得越來越少。

在“好種”與“好吃”之間，山東省威海市沙柳村的菜農們選擇了后者。“我們這里是沙土地，種出來的老品種西紅柿皮薄、糖度高、沙瓤，口感獨特，品相好。再者，這個品種在當地有種植基礎和市場基礎，雖然以前種的不多，但老百姓都愛這個老味道。”沙柳村綠洲蔬菜專業合作社社理事長時述忠認為，沙柳村重新選擇老品種擴大種植，把握住了消費者的實際心理。

2020年12月，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強調要開展種源“卡脖子”技術攻關，立志打一場種業翻身仗。種業“卡脖子”的問題主要有幾大痛點，第一個就是本土種質資源的挖掘保護和利用。中國社會科學院農村發展研究所研究員李國祥表示，我國各類種子庫收集的種質資源仍有欠缺，一些地方特色鮮明的物種甚至面臨滅絕風險。

以蘋果為例，紅富士蘋果在我國蘋果產業中處于“一花獨放”的局面。在中國蘋果種植上，中晚熟蘋果中以日本引種過來的紅富士蘋果品種為主，而早熟蘋果中又以美國的嘎啦蘋果品種為主，諸如金冠、青香蕉、印度青、王林、雞冠、世界一號等十幾個曾經風光一時的老品種蘋果，市場上已經不常見了。但消費需求日趨多元化的消費者，卻越來越希望可以買到其他品種的蘋果，保留老品種就顯得尤為重要。

為了保留住陽山水蜜桃的“老味道”，讓水蜜桃的味道成為消費者深刻的“舌尖記憶”，陽山水蜜桃的種植采用了多項綠色防控技術，通過把握病蟲害防治規律，減少常規農藥使用，更多使用生物滅菌、殺蟲劑，降低農藥殘留，并且定期對土壤和果品進行成分鑒定。

2017年6月，陽山30余家優秀水蜜桃合作社、公司自愿組成了“無錫市惠山區陽山水蜜桃品保協會”，積極探索品牌保護的具體操作辦法，建立起“雙品牌”（“陽山”區域品牌+企業品牌）使用的準入和退出制度。留住果實“老味道”的同時，果農們集中抱團有助于農業產業化、品牌化的發展。

市場選擇從來都是優勝劣汰，握住育種研發的“芯”刻不容緩。對于櫻桃新品種的研究和培育，中國的科研人員并不滿足于現在取得的成績。王甲威說：“甜櫻桃成熟期的一個多月內，科研人員幾乎沒有休息日，每天早出晚歸，進行優系的評價和記錄，一天品嘗上千個甜櫻桃果實成為我們‘甜蜜的負擔。”

面對即將到來的2021年春天，王甲威和他所在研究團隊的新一輪育種實驗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