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牙：蒼山里的植物獵人

阿楓

騎行時發現對植物有興趣

刷牙原名鄭海磊，1990年出生于浙江溫州。只因他的網名叫“斷腸人在刷牙”，所以大家都叫他刷牙。18歲那年，刷牙高考落榜后，去杭州打工。有一天，他突然很想家，但微薄的工資，讓他舍不得買車票。看到路邊垃圾站有一輛破自行車，刷牙便花了三十元買下來，然后就往老家溫州騎。一路爆胎，上百公里的路他騎了十幾天，不騎則已，一騎便發現了騎行的樂趣。從那之后，刷牙辭掉了工作，開始騎行。

2011年夏，刷牙騎行來到蔚縣太行山，正趕上高山草甸野花怒放之際。也許是長時間的騎行太寂寞了，五彩斑斕的花映到他眼中，刷牙只會驚嘆“太美了，實在太美了”，但是這些花花草草他一個都不認識，于是掏出相機拍攝下來。晚上，他把照片發到貼吧里，問題只有一個——“這花叫什么名字？”

問題很快得到了網友的解答，刷牙很吃驚，他問各位“大神”怎么學習認識植物的？貼吧上有人回復：方法無它，要多看《植物志》，背各種植物鑒。于是，刷牙毫不猶豫地買了一本厚厚的《植物志》，騎到哪兒，翻到哪兒。

開始學習《植物志》很痛苦很枯燥，糾纏不清的科屬種、生僻晦澀的專業名詞、再加上無數術語神出鬼沒，刷牙完全抓不到規律和技巧。但一次次硬著頭皮看了下來，半年之后，理論聯系實際，刷牙已經能認出兩三百種植物了。他好像一下子打開了開關，越看越有興趣。

書中介紹中國植物最豐富的地方是云南大理，于是，在太行山看植物意猶未盡的刷牙，坐車南下40多個小時，到了大理古城。一邊是蒼山，一邊是洱海，山水之間是農田，刷牙感覺像極了自己的溫州老家，內心升騰起一種歸屬感。上了蒼山，看到滿山植物，讓他很是驚喜。這是刷牙和蒼山的初見。

刷花的路艱辛并快樂

為了維持每日開銷，刷牙白天上山看花，晚上在古城擺地攤。為了多認識幾種植物，他懷揣著《植物志》，用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精神，從山腳到山頂，從西坡到東坡，深入到溝溝壑壑，草叢里的野花、腐土里長出的細草、懸崖上的孤花通通不放過。慢慢地，他認識的植物越來越多。刷牙說這叫刷花。

刷花的路其實很艱辛。他踏過蒼山的積雪，爬過陡峭的山坡，淋過突然而至的暴雨;也經歷過摩托車半路壞掉，山洪暴發被困在山上，又或者徒步幾十里地什么植物都沒發現的窘境。但他從來不叫苦喊累，有時，大自然贈予的驚喜和感動，讓刷牙覺得這一切經歷都值得。比如他偶然間發現，嚼碎苦子馬檳榔的種子，再喝水，越喝越甜，能甜上一個小時;比如他發現了新物種——蒼山關木通，世界上第25個以蒼山命名的植物。對植物獵人來說，這種喜悅不亞于哥倫布發現新大陸。在電影《五朵金花》里，阿鵬哥說：哪怕是踏遍蒼山洱海，我也一定要找到我的金花。刷牙想，哪怕是踏遍蒼山洱海，也一定要找到屬于自己的新物種。

刷牙在大理住的時間越來越長，蒼山上大部分植物他都能叫得出名字。植物認識超過一千種后，刷牙對類群概念有了一種新的理解，這些植物不再紛繁復雜，而是有了一個隱形的鏈接。這樣的植物知識通常會帶給人一種全新的感受，如同天地打通了一個口，一股亮光直通心田。

這些年，刷牙訪遍蒼山每個角落，游走于云南各地，記錄成千上萬種植物，再結合氣候變化、四季更替，腦海中形成了一張精確的地圖+時間表：一種花開在哪里、幾月份開到全盛，他心里比誰都清楚。

放眼整個中國，大理蒼山的自然資源獨一無二。每個季節來到蒼山不同地方，上到不同海拔，看到的植物也不盡相同。蒼山的花事更是一個完美的循環：蒼山頂上冰封四野的時候，正是蒼山腳下百花盛開的時候;蒼山腳下一片青翠的時候，也正是蒼山頂上花海連綿的時候。

刷牙根據自己400次爬蒼山刷花的經驗，寫出了《蒼山十二月令》，記錄一年中植物的枯榮交替——他經年累月穿梭在蒼山之間，與清風細雨為伴，用鏡頭和筆記，忠誠記錄著每一種植物的姿態。這山，這云，這郁郁蔥蔥的萬物，早已融入他的骨血，成為身體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刷牙在植物圈里紅起來后，有網友專為大理植物投奔他而來。當他講起植物，一股難以抵擋的熱情，很能感染他人。刷牙希望用自己生龍活虎的經歷，喚起大家愛植物之心。

找到屬于自己的詩和遠方

刷牙在《植物志》中看到：19世紀末，來自法國的植物獵人德拉維，結束了在廣東14年的傳教和獲取植物標本工作，來到云南。而大理蒼山豐富的高山植物，完全吸引了這個出生于阿爾卑斯山的人。他執著得近于瘋狂——到去世前，他共采集蒼山標本20萬件，其中1500多種都是之前未知的新物種，巴黎的植物學家們僅僅把這些標本命名分類就用了50年！

說起德拉維，刷牙一臉的向往和憧憬。他還走上過一條德拉維當年走過的老路，找到一種以德拉維命名的植物：洱源香茶菜，拉丁文后綴為Delavay。

2019年11月，一個正在讀博士的廣東女孩叫上刷牙，再次重走德拉維當年走過的路，重新尋找以德拉維命名的這種稀罕的香茶菜。洱源香茶菜現在已經極為稀少，一株小小的洱源香茶菜便見證了生境的退縮。

2020年5月3日，華中科技大學“講好華中大故事”創意傳播大賽頒獎，被網友譽為“行走的植物圖鑒”的刷牙，榮獲一等獎。接著，刷牙又推出了他的新書《中國常見植物野外識別手冊》（大理冊），個人隨筆《草木大理》也在他近期的出書計劃中。

當很多人困于生活中的各種瑣事時，刷牙卻一如既往地走在路上，爬山、拍照，用通俗風趣的語言介紹每一種新植物，包括其科屬、形態、應用價值……因為對植物的熱愛，他決定以此為終生職業。他說，不必追求詩和遠方，當你專注于一件小事，并且做到極致，便擁有了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