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旅行的女孩

彭柳蓉，中國科普作家協會會員，四川省作家協會會員。少兒幻想小說作家，資深科普編輯。曾擔任兒童雜志《小牛頓》《小小科學家》《科幻世界（少年版）》執行副主編。于兒童閱讀領域深耕細作十五年，擅長以兒童喜歡的方式講述科學故事和幻想故事。榮獲首屆“少兒科幻星云獎”金獎。

常安靜靜地躺在玄武湖的湖底，他一動不動，就像石匠雕刻出的雕塑。時光之力在常安的身體表面流動，將他體內殘存的污染物禁錮，并使污染物的意識陷入沉睡。

常安的對面是鳴幽，湖底光線黯淡，鳴幽整個人卻仿佛微微發光。鳴幽無法浮出水面，他需要竭盡全力壓制常安身體里的污染物。金陵城里和污染物有關的災難需要明染、琉璃以及小喵來解決。鳴幽告訴明染一個地址，讓明染去那里尋求幫助。

夕陽西下，星獸小喵變回貓的形態，依偎在明染懷里。它清理了玄武湖和附近的河道，確認這里殘留的污染物都已經被它吸入腹中。

內心興奮莫名的福叔載著明染和琉璃，在黃昏的道路上疾馳。

琉璃不安地抓著明染的衣袖：“我第一次遇到常安的時候，他從河里上來，他的腳下是古怪的魚群。那些魚就像是妖怪的影子。”

明染安慰琉璃：“小喵會沿著河道清理那些被污染的魚群，而且鳴幽讓我去找幫手。”

琉璃好奇地挽著明染的胳膊問：“什么幫手？”

明染回答：“和我們類似的人。”從古到今，人類居住地都存在著“異人”，有些“異人”被當地政府收編，成為處理特殊事件的捕快。金陵城里也有這樣的機構和人。

回到城里，明染發現不少人在燒紙，原來今天是中元節。人們在這一日放河燈祈求去世的家人平安，焚香、燒紙寄托哀思。

一座石橋下，河燈聚集在一起，好似閃爍的星星。突然之間，這河燈消失了一大片，就像水底有一只巨獸一口氣吸走了河燈。人群微微騷動，有人劃著木船向橋下駛去。過了一會兒，劃船的人回來說，有漩渦把河燈吸到了河底。沒人注意到的是，劃船的人眼底有著淡淡的黑色煙霧盤旋。

《明史·地理志》所記載的金陵城下轄上元、江寧、句容、溧陽、溧水、高淳、江浦、六合等縣。在上元縣和江寧縣的交界處，一處占地頗大的舊宅子里，一只放在架子上的木雕公雞發出了洪亮的叫聲。不少人匆匆進入正屋，議論紛紛：“真是木雞在叫！是要出大事了嗎？”這木雞是擅長木雕的“異人”前輩留下的遺作，在“異人司”已經存在百年。它的漆色鮮艷飽滿，時光仿佛沒有在它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跡。木雞唯一的作用是示警，一旦發生危及整座金陵城的災難，木雞就會發出鳴叫提醒“異人司”的人。

明染和琉璃趕到“異人司”時，木雞還在鳴叫。高亢的雞叫聲在夜色里顯得分外詭異。院子里的香樟樹上站著不少鳥雀，它們見了人也不躲藏。

樹下站著的童子看到有客人，便跑到明染和琉璃的面前，接著又后退了半步：“你們找誰？”童子覺得這兩個人是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姐姐，但不知道為什么，她們看起來讓人隱隱覺得害怕。

明染抱緊想上樹捉鳥的小喵，對童子說：“我們想找這里的主事人。”

滌塵堂里的煤油燈不是很明亮，夜風從窗外吹來，桌案上的清茶香味微不可聞。明染不敢喝茶，怕一不小心喝到了被污染物污染的水。

坐在明染對面的中年人名叫月客，他的雙手粗糙，臉上有著風吹日曬的痕跡，看起來像是辛苦勞碌的商販，不像是“異人司”的主事人。

“木雞一叫，我就知道出了大事。二位來這里說，這天外飛石里的東西如今在金陵城的河道里，它們像瘟疫一樣可以感染普通人，甚至是‘異人司’的人？這真是匪夷所思。”月客神色凝重。眼前這兩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不是普通人，見了她們，連最喜歡纏著人要糖的鳥童都安分地躲在一邊。

明染問：“大叔，您是否能派人帶著小喵一起清理河道？另外，還要安排一些人尋找眼底有黑色煙霧的人。”

月客點了點頭：“這種瘟疫是由你們說的什么污染物寄生造成的，‘異人司’的人該如何對付這污染物？”

明染從兜里掏出自己從原始森林采集的一把綠妖精種子：“每個‘異人’都握住一顆種子，就不會被低階污染物寄生。”她心中有著不少疑問，還需要從鳴幽那里得到解答。可惜，鳴幽如今在湖底禁錮和磨滅常安體內殘存的污染物。她有些擔心鳴幽。

月客對鳥童吩咐了幾句，鳥童出去站在香樟樹下呼喚鳥群，鳥兒們如得到命令的士兵四散飛去。

月客表情嚴肅地說：“我已經讓鳥童把命令頒布給全城的‘異人’。他們很快就會來滌塵堂集合，然后帶著種子去尋找你們說的眼底有黑色煙霧的人。”

一群鳥兒在城市的上空掠過，尋找著它們的目標。在橋上看花燈的女人，看著落在手腕一側的鳥兒愣了愣，然后急匆匆趕路;原本在酒樓里和人高談闊論的商賈，看著從窗外飛到酒桌上的鳥兒，放下酒杯和朋友告別;書院里在油燈下看書的學子，跟著鳥兒離開前，還不忘熄滅油燈。

“異人”們脫離自己在生活里的角色，紛紛趕往滌塵堂。他們腳步匆匆，神色凝重，鳥童的鳥兒從來不會輕易找他們，一定是有大事發生了。

夜色深沉。深藍色的夜幕上，群星璀璨。

小喵依依不舍地和明染告別，跟隨善于控水的“異人”前往河道的上游。它將把整個金陵城的河道梳理一遍。那些沒來得及感染普通人的污染物將成為小喵的飯后甜點。明染和琉璃則機動巡邏，靠著對污染物的微妙感應尋找被污染物寄生的人。

據“異人司”統計，目前被污染物寄生的人已經有五個。“異人司”的專業人士保持了謹慎的態度，沒有驚動這些被寄生的人。

明染心事重重地和琉璃走在黑夜的巷道里。她不知道此刻在湖底的鳴幽會不會出事。她也不知道“異人司”整夜地查找污染物寄主后，還會不會有漏網之魚。

就在這個時候，熟悉的被觸動的感覺傳來，明染停下腳步，向琉璃示意，她感覺到了污染物的氣息。這氣息十分微弱，在明染的感覺里卻無比清晰。在數次和污染物接觸后，明染已經分外熟悉污染物的氣息。

狹窄的巷子墻頭，丁香花馥郁芬芳，野貓無聲無息地站在墻頭看著明染和琉璃。月光清涼如水。明染握住綠妖精種子，走到巷子盡頭一戶人家的門外。因為附近有縣學，不少希冀兒子上進的人家也搬來此處居住。

這戶人家的門虛掩著，家中似乎空無一人，一些衣物掉落在院子里，就像是有人倉皇逃走時突然化為氣體，只留下了衣物。院子一側是一只長滿青苔的大水缸，水缸里的大魚用尾巴拍擊著水缸里的水。

明染站在水缸前看著水里的魚，緩緩伸出手。黑色煙霧從魚的身體里鉆出，被明染控制住，然后以時光之力磨滅。她必須珍惜綠妖精種子，以應對那些被污染物寄生的人。琉璃跟隨明染離開了這戶人家。她小心翼翼地掩上門，沒有問明染為什么這家的屋子里沒有人。

有時候，鳥童的鳥兒會飛來找明染和琉璃，吐出字條，向她們匯報尋找污染物的進程。明染和琉璃會坐進“異人司”的“異人”白客駕駛的馬車，尋找被污染物寄生的人，使用綠妖精種子禁錮污染物。當明染使用第三枚綠妖精種子完成禁錮任務后，她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虛弱，以至于在顛簸的馬車上睡去。

琉璃看著臉色蒼白的明染，做了一個決定。她有使用綠妖精種子的經驗，她可以來完成從寄主身上吸出污染物并用綠妖精種子禁錮的任務。她不能躲在明染身后，她也要守護這座城。

白客駕駛的馬車在城西穿梭，最后停在了琉璃熟悉的巷子外。即使是深夜，琉璃也能分辨出這是她居住的小巷。琉璃一下子緊張起來，這巷子里生活的都是她從小就認識的人。上次失蹤的柳枝應該就是被污染物寄生了，這一次被污染物寄生的人會是誰？

琉璃沒有叫醒在馬車上昏睡的明染。她和白客一起走進小巷。此時，月光穿過云層，將琉璃的影子拉得很長。鳴幽帶她去玄武湖尋找明染前，特意和藥鋪的掌柜請了假。琉璃覺得爹和娘應該不會過于擔心自己。琉璃握緊了手心里的綠妖精種子。這一次，她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在房間里小心翼翼地躲著。

夜風微涼，將白日里的暑氣吹去。白客站在琉璃熟悉的院子外向她示意。琉璃看著籬笆上的花兒們，渾身冰涼。被污染物寄生的人是爹還是娘？她渾身顫抖，腿腳無力。她知道被污染物寄生的普通人都活不長，有人甚至會變成蜂群或蝙蝠，死后也化為飛灰，只留下黑色的石頭。

無法形容的痛苦襲擊了琉璃。琉璃捂著自己的臉，緩緩蹲下。她的眼前一片黑暗，她感覺到污染物就在爹娘的房間里。

良久，琉璃站起身來，推開院子的門，若無其事地進了屋。她發出的響動似乎驚醒了娘。

琉璃聽到娘帶著倦意的聲音：“怎么這么晚才回來？我和你爹都擔心得睡不著覺。今天是中元節，我們去給你爺爺奶奶燒紙了，希望他們能保佑你平平安安。”

琉璃從屋里出來，對娘說：“我就是給人帶路，還得了一些錢作為酬勞。”

琉璃將一串銅錢交給娘：“這是帶路的酬勞。”

琉璃娘欣喜地接過銅錢，絮絮叨叨：“娘給你存著。五丁橋那邊的燈會可熱鬧了，河燈也好看。”

琉璃乖巧地點頭：“爹睡著了嗎？”

琉璃娘回答：“他一直要等你回來，只是你爹不知道為什么犯困，不久前就睡下了。他說燈會上的觀音燈上繪著的童女和你特別像，專門把燈買回來了，就放在你睡覺的屋子里。”

琉璃沉默了幾秒，僵硬地笑笑：“其實也不用花錢買燈，爹賺錢也不容易。”有那么一瞬間，她想回到巷口的馬車上，假裝已經完成了禁錮任務，又或者讓明染來完成這次任務。

琉璃娘倒了碗溫熱的糖水給琉璃：“你臉色不好，喝點糖水吧。”

琉璃沒有喝糖水，低聲說：“娘，我沒事。我只是有些累了。”她將袖子里的香丸捏碎。這是“異人”司提供的香丸，能讓普通人熟睡過去。之前去的有污染物寄主的家里，明染也是捏碎了香丸讓其家人熟睡。

若有若無的香氣浮動在夜色里。琉璃扶著娘進了自己的房間，將她放在床上。她看著瘦弱的娘那沉睡的臉，心中十分糾結。

良久，琉璃站在了爹的房門外。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薄薄的門板，看到了熟睡的爹身體里的污染物。月亮躲入云層，堂屋里的油燈那橘黃色的火苗縮成一團。

琉璃不知道，被污染物寄生的爹會在哪個夜晚外出狩獵。她必須除掉寄生在爹身上的污染物，在爹變成怪物之前。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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