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畫師

謝棉

傳言畫師愛美成癡，不畫山水俗物，只畫絕色美人。聽聞前城外無名山有一精魅，長相極美，畫師即打點(diǎn)行囊，孤身入深山。

山腳下，一女子站在花樹下，花瓣紛紛揚(yáng)揚(yáng)，像是一場盛大的花雨。

“公子，這是去往何處？”她身著素白色衣衫，臉色如雪般蒼白，彎著眉眼問畫師時，天地仿佛都是美好的素白色。

山腳下，畫師抬首，看見這美人如麗，只拱手作揖：“在下乃一名畫師，來無名山作畫。”女子輕笑道：“公子倒是好興致。”

畫師抬起頭看著女子，那張臉很美，是那如霧般朦朧的美，恍若最易碎的夢。畫師定定地看著女子的眉眼，情不自禁地說道：“姑娘，可否容許在下為姑娘作一幅畫？”這話顯然有些唐突，女子笑意少了兩分。

畫師才知不妥，垂首訕訕道：“是在下唐突了，在下自去，望姑娘珍重。”

畫師轉(zhuǎn)身，就此別過。

畫師遠(yuǎn)去二十幾步，霧氣分明輕薄，回首時那著素白色衣衫的身影卻愈發(fā)縹緲，仿佛消融在了天際。

畫師在無名山走了許久，一路上見過許多精魅，畫師卻沒有想畫的想法，看著上好的潔凈宣紙，畫師心里想的卻是那個萍水相逢的女子，在一棵花樹下，沖著自己輕輕一笑，眉目如畫。

畫師想著，不知不覺中已走了許久，便停下步伐，背靠著一棵茂盛的樹木稍作休息。

畫師只帶了幾張宣紙和一支作畫用的毛筆。

畫師是有師父的，不過在畫師的畫技青出于藍(lán)勝于藍(lán)時，師父叫他下了山，離開了師徒二人避世多年的地方，自此，畫師孑然一身。

那時畫師年少，對此很不理解，可師父只說了一句，“這是你的責(zé)任。”畫師離開了師父，離開了山里的小茅屋，唯一陪在他身邊的，是師父送他的畫筆和傳授給他的精湛畫技。

“你醒了。”

女子溫軟的聲音仿佛響在耳際，畫師睜開眼，回過神來。畫師竟在樹下睡著了，此時陽光分外的刺眼，在樹下才可覓得一處陰涼。

畫師看到女子容顏如花，又生出了作畫的想法。

“公子那時所說的話可還作數(shù)？”未等畫師開口，女子已說出話來。

畫師難得的怔愣，嘴唇張張合合，卻只說了一個字：“好。”

畫師鋪開筆墨，樸素的畫筆在潔凈的宣紙上筆走游龍，卻看畫中人愈發(fā)清晰。

女子開口了，她說：“公子啊……其實(shí)我是來尋你的……”女子的身影已是漸漸模糊，畫中人的眉眼愈來愈清晰。

須臾，畫已作好，而站在原地的女子卻已消失不見。

畫師看著自己的雙手，回想起女子的話。

她說，她本就知他是封畫師，因?yàn)闆]有哪個畫師會自稱“在下”。

她說，她此來本是尋他，因?yàn)楫?dāng)年的不殺之恩。

她說，那棵參天古木是個精魅，會些造夢的法術(shù)，卻存了害人的心思，要不是她及時趕來，恐怕他就會陷入夢境而不自知。

她說，她是小小花妖，死了也沒什么，他這樣的人，要繼續(xù)做一個封畫師，懲奸除惡。

封畫師，封妖入畫，毀畫即殺妖，不然即困在畫里生生世世。

淚水落下來，浸染不了那一幅絕色美人圖。

畫師封了很多妖入畫，也殺了很多妖，一直覺得妖性本惡，狡猾如斯。可這個花妖明知妖的仇人是他，卻趕來救他。

畫師想，他再也不是一個殺盡惡妖的良善之人了。

從此，這世間少了一個至純至善的精魅，畫師手里又多了一張絕色美人圖。

選自《民間傳奇故事》2020.11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