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間明月

艾荀

知道“明月松間照”，你真的見過松間的明月透過層層疊疊的松針，在地上投下倒影嗎？

去年，我第一次見識了這般浪漫的景象。在南京，朋友約我上山看螢火蟲。騎共享單車上山，沿著公路斜穿到景區里面。由路燈到昏黃的景觀燈，終于進了山，最后一點人工光也全部消失。眼睛適應了一會，勉強可以看清樹林的輪廓，和地上的黯淡月影。螢火蟲并不十分多，若隱若現，時常讓我懷疑自己是否出現了幻覺。朋友說山頂上的湖邊螢火蟲最多;可望著四周高大的樹木，我們誰也沒有往前邁步。那么，就躺一會兒吧。白天曬過的柏油路還有些許余溫，頭枕在手上，看朋友如何用煙頭吸引螢火蟲。

就在這一剎那，我透過松林看見了月亮。松針在圓月里投出清晰的剪影，跟月亮的輪廓一起組成了一幅極具意味的中國山水畫。“明月松間照”，短短五個字，既是白描，也是最生動的場景刻畫;我從未感覺到詩句可以如此貼切。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起身往前走;不同的枝葉在月中映出不同的圖像，好像走馬燈，但卻是任何人的畫作都描繪不出的震撼。

那輪明月打開了我的感知。打那以后，看到晚霞、繁星、山影，我不再執著于用手機拍攝，而會用眼睛探索眼前景象的每一個細節。

你就說那群山吧。晚上沿沒燈的村路行車，看連綿的遠山，會有光為山的輪廓勾邊。這光興許是山那邊的縣城映出來的，卻沒有照亮整個天空，而是細細地為遠山描出了一個輪廓。就好像一座山要顯靈整個站到你面前來一樣，怎么能不停車多看一會兒。如果有耐心，靜靜守著這景象，不一會兒就有月盤升起來了。這時候便知道，有了山的映襯，微信開啟界面的巨大月盤絕不是騙人的。

你再說那稻田。春天一片翠綠，微風吹過都是蓬勃的生機;蕩漾得人心癢癢的，想拉著伙伴去田里跑一跑。秋天一片金黃，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更加奪目;哪怕就是站著不動四處打量，也絕對舍不得挪開眼，每個角度都是極美的畫：田里正好有個土黃的房子，跟金黃的稻田簡直是絕配;你看那電線桿，精準地分割了稻田與村莊……你再看那個彎腰的阿婆，就要被麥浪掩埋時又揮起鐮刀，一個人與整片田對抗著。是該感慨人的渺小，還是人定勝天？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但是對人失望時，可以逃回自然里獲得解脫。今年4月開始，我所在縣城就開始進行大規模的招牌統一換改。無論ins風的蛋糕店，還是傳統文化派的燒烤店，抑或是店主自己揮墨設計招牌的打印店，都被換上了統一的kt板。每一個招牌上還印上了本地特色景區的logo，生怕居民不知道縣城只有這個景點可以創造GDP。遠遠看著，活像養殖場里生豬屁股上的檢疫標志。“太丑了，真的太丑了。”我坐在摩托車后座上抱著男朋友吐槽，他騎車帶我進山看星星。看著路上的丑陋招牌變少，施工隊變少，燈光減少，車輛也終于看不見一輛的時候，內心終于平靜，到山里了。

和自然相比，人的壽命那么短暫，無論創造了美麗還是丑陋，都不會長久的，也不用太過憂愁了吧。